送了两次水伤药才算换好,最后端出来的水终于不再是红色,许向阳才松了口气。公孙先生临走前托付她照顾展昭,如今丁月华走了,这些事理应由她来做。许向阳顿时觉得肩上有千斤重担,今日才出了这样的事,展昭又该如何看她?她真的是想想就胆寒,不敢靠近他分毫。
公孙先生似乎看出她的顾虑,淡淡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姑娘若有心悔过,展护卫自会感受到。”
许向阳感激地点点头,在这里,也只有公孙先生会如此温和的开导劝慰她了。她不求展昭对她如何,只是,在离去之前若想日子过得舒心一些,跟开封府上下关系好些总归是好的。她本来就是脾气温顺的人,逆来顺受是常态,眼前的困境虽难熬,却也不是不能熬,她相信总有解脱的一日。
展昭那头现在暂且不需要人照看着,她送走公孙先生之后匆匆出门把绣品拿去锦绣坊交差。如同往常一般,结了帐,再领一些新活回去。这回她就领了些帕子的活,一是因为照顾展昭时间少,二是熬夜赶工累眼。上回买的那些碎布还没做成荷包,她想空余点时间做点拼布荷包,比绣花来的好些。
从锦绣坊出来,采买了一些必需品就回了开封府。但到展昭房门前她又胆怯了,抬起手来欲敲门,却几次落不下去。踌躇了许久才抖着手敲了敲门,低低唤了声展大人,老半天没听到里头的回应,她深深吸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嘴里道:“展大人,公孙先生让我来看看。”
进到房间一看,展昭锁眉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许向阳大气不敢喘,觉得屋里有些闷,轻手轻脚地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透气,虽然天气凉了,但屋里的空气也需要流通。当她转身回来,展昭已经睁开眼盯着她,吓得她后退了两步。
展昭一言不发,心里知道多半是公孙先生让她来的。方才她在门口的话语他也听模糊听了大概,现在并不意外她会在房里。她如同受惊兔子一般的神情落在他眼里除了厌恶似乎还多了一分麻木,如此也好,互相远着,就这般度日也无不可。
许向阳惊觉自己失态,讷讷道:“展大人,你,你要喝水吗?还,还是饿了?”现在差不多是饭点了,她是不是该去给他弄点吃的?
“不渴,不饿。”展昭简洁的吐出两个词,又闭目养神。许向阳尴尬地定在原处,他不渴不饿,她却又饿又困。昨晚熬了一夜未睡,今早又出门跑了两趟,真有些累了。不过,再累她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呆呆的站在那不知所措。
幸而尴尬没持续多久,王嫂子给展昭送午饭来了。许向阳如蒙大赦一般迎出去,展昭吃过午饭喝了要多半该休息了,她也能回去小睡一会儿。王嫂子见是她,依旧没有好脸色,径直绕过她把食盒放到桌上,道:“展大人,您可觉得好些了?您这里没人照看着不方便,要喝口水都没人倒,要不我让桂圆那丫头过来?”
展昭朝王嫂子一笑,道:“多谢挂心,我好多了,不必麻烦。”王嫂子闻言瞥了许向阳一眼,也是,没得让这个黑心肝的逍遥享福,让她照顾展大人也是应当的。闲话了几句,王嫂子就辞了去。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许向阳打开食盒试了试温度,温温的,小心翼翼道:“展大人,你可要用饭了?若是不用,我先拿去厨房温着。”展昭没什么胃口,却还是道:“现在吃吧。”
这回许向阳倒是扶着展昭下了床,虽然展昭有些抗拒,但她还是顶着压力坚持要扶。公孙先生说他早晨伤口尽数裂开,一定要小心,她不敢怠慢。展昭吃的很少,半碗粥,其他的菜几乎没有动。许向阳有心劝他多吃一些,话却憋在心里难出口,她这个罪魁祸首根本没有资格说话吧?
待展昭喝过药躺下歇息,她才收拾了桌面退出去。饭菜还剩下许多,她懒得做饭,索性就把剩下的饭菜热一热吃了,洗刷了碗筷才把食盒送回去。王嫂子一边接过食盒一边问道:“展大人今天胃口怎样”说着打开食盒,发现里头的碗碟都已经洗干净,一愣,随即嘲讽道:“想不到展大人今天胃口这样好,竟把饭菜都吃了,看来伤势大好。”
许向阳顿时烧红了脸,尴尬的无以复加,小声道:“展大人喝了小半碗粥,每样菜也都吃了一些。鱼汤没有动,我给热在小厨房了。”
王嫂子冷哼一声,“那剩下的饭菜呢?”
许向阳紧紧咬着唇,忍受厨房里其他人投来鄙夷的目光,无比难堪,委屈冲上心头,眼圈微红,讷讷道:“我,我想着剩下的饭菜送回来大约也会被倒掉,所以,所以就吃了……”她又不傻,自然知道王嫂子是故意为难她,可她又能如何?与其为自己开脱不如承认了,记着这个教训便是了。
忽然,身后传来男子敦厚的声音,“吃了便吃了,又不是糟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向阳惊诧的回头,所有人都在等看她笑话,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替她解围。王朝有些歉然地看着她,道:“许姑娘,我家婆娘没坏心眼,就是嘴上不饶人,你别往心里去,展大人那里还劳烦你多照料。”
许向阳点点头,一句话也不多说,逃似地离了厨房。待她走远,王朝才对王嫂子道:“你也别这样,虽然她做错了事,可如今除了盼着她跟展大人好好过日子还能怎么办?你别从中搅合挑事,我看她大约是真的忘了从前的事,安分了不少,且再信她一回吧。”
王嫂子有些不乐意,“哼!你们男人就是受不住她那可怜样,在屋里躲了两天好像就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了一般,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展大人成日对着她,能安心养伤才怪!”
王朝没理会媳妇的碎碎念,道:“展大人胃口不好,吃这么一点怕是不顶饿,厨房这边也不方便随时给他做点心,不如伙食这块就让许姑娘去打理吧。怎么说他们也是夫妻,媳妇照料相公天经地义。”
王嫂子又嘀咕了几句,也应了下来。就给她一个机会,开封府这么多人盯着,谅她也不敢再耍花样。她要是还有良心,那就要好好照顾展大人,弥补一二。
第9章 沐浴
许向阳红肿的眼睛是怎么也瞒不住人的,躲在屋里敷了许久也不见得有效,无奈之下只能这么着出门。哭都哭了,被人知道又如何?被人看轻又如何?在这儿哪还有人待见她?恐怕都巴不得她天天躲在屋里哭,看到她这样狼狈的模样才能出他们心口的恶气。
最后擦了把脸,眨眨酸涩的眼,往展昭那儿去。展昭醒着,正依在床头看书。尽管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她还是不愿让他见到自己哭过的模样,低着头小声道:“展大人,我去给你煎药。”
展昭讶异地自书中抬头,她怎么带着鼻音?目光追去,她已经转身朝房门去,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把窗子推开,还是鼻音浓浓,“我把窗子开了透会儿气,也亮些,方便看书。”窗户随着她略微低哑的声音推开,外头的清爽的空气涌入,也泻入一片光亮。她单薄的身子迎着光,不知是冷还是觉得刺眼,微微一滞才低头转身出了屋。
展昭望向窗外,外头的树枝偶尔随风轻晃,虽不算风景,但总归也比盯着帐顶发呆来的生动些。忽然,他长叹一声,满心疲惫。想着早晨月华的痛哭,再听许向阳浓浓的鼻音,简直不知要如何去面对。
仿若只是一瞬的呆愣,许向阳就已经折回来了,“展大人,你中午没吃多少东西,我把鱼汤热在厨房了,你先喝吧,药还要等一会儿。”
展昭伸手接过,淡淡道了谢。之前他同她接触并不多,只觉得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孤苦无依,这才懂了恻隐之心将她带回来。如今看,她算是细心,但他仍是无处判断她是不是真的忘了前事。许向阳待他喝完,接过空碗,突然听他道:“可是有人为难你?”
许向阳一诧,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问,继而想到自己哭肿的眼睛和浓浓的鼻音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有些尴尬地摇头,那些话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他能问这一句便足见他对她不是全然漠视。
展昭也不追问,开封府上下如何看她,他是知道的。只是她已经是他妻子,往后总归要一起过日子,如何过暂且不说,他妻子饱受冷眼,他也颜面无光。他不想多说,那些苦果只能她自己咽下,慢慢品尝。她若聪明,便知道要如何去做。
晚间,王嫂子送来展昭的饭菜。许向阳立在一旁很是局促,午间的难堪还历历在目,她恨不得躲出去。王嫂子看着她还有些浮肿的眼睛,忍不住剐她一眼,才道:“展大人,您现在伤者,胃口差,吃得不多又容易饿。大厨房照顾没那么周到,我看你养伤其间就让许姑娘照顾你的饮食吧。”
展昭自是没有意见,自己确实吃得不多又容易饿,大厨房忙着开封府上下的伙食,实在难腾出人手给他开小灶。许向阳心里咯噔了一下,摸不准王嫂子是什么意思,是为了防她还是……但她仍是忍着脸上的火辣,道:“我一定会好好照料展大人的。”
当着展昭的面,王嫂子也没再给她难堪,她也还记得王朝的交代的话,许向阳再不好,也已经是展大人的妻子,既然事已至此,还是盼着他们能好才是,再从中挑事只会让展大人为难。
王嫂子交代了几句饮食上的要留意的地方便辞了去,许向阳送她出门,突然觉得肩上担子重了起来。往后展昭的饮食归她管?怎么管?她自己还吃不饱呢。唉,再说吧。
多了一个人吃饭,许向阳不得不想法子多赚点钱。虽说她完全可以向展昭要钱,可话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来她脸皮薄,还没向谁要过钱。二来怕他又误会她图谋钱财。横竖就一阵子,熬一熬也许也能过。日子好不容易平静了,她不想再起波澜。
展昭的伤大有好转,公孙先生说只要小心养着,别再扯裂,再三五日便无大碍。许向阳大大松了口气,这样小心翼翼的日子她有些受够了,他快些好起来吧。每日给照料他的饮食,煎药,占用了她大部分时间,绣活几乎没碰手。
王嫂子后来又来送了一趟衣衫,说以后展昭的衣衫的浆洗缝补也归她管了。她自然是应下,只不过隐隐觉得王嫂子的态度有些转了,原先她不是巴不得她离展昭远远的吗?现在却好像是有意让她照料展昭的生活起居。她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只能默默受着。
像这样相处了五六日,她对展昭也渐渐有了些了解。他很静,对她很是不喜。虽然有一些简短且平和的交谈,她仍感觉的到他很对她很是不喜,却又有着一丝对妻子的维护。她想他心里应该是矛盾的吧?她默默做着力所能及的事,不图不谋,心中无欲,便也宁静。
这一日,公孙先生给展昭换过药之后交给许向阳一罐药膏,让她早晚帮着展昭抹一些。展昭眉头微皱,显然不乐意,但伤在后背,也只能如此。许向阳也是心慌,涂药?蓦地脸一红,原主可是爬床惹下这些事端,她实在不想见展昭宽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