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角落里的少年抬起头来,低压的帽檐与黑发间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电划过的瞬间让它们异常凌厉。汉子表情一滞,不禁暗叹何等大事才能让照片里那般清澈无害的眼睛变得只能从中看到异于常人的坚决。
抬眼只是几秒钟,少年便又沉下头去,冷哼:“没有‘我们’你哪来的生意。”
巨浪冲上甲板击碎玻璃,天幕像黑夜一般暗沉,汉子愈显兴奋的大喝:“小子,坐稳了!今天不管老天尿急还是腹泻老子都要冲过去!”
……
一时间,几乎所有电视频道都被这场名为“蓝波斯菊”的超强台风占据了,它袭击了东南亚沿海地区,尤其越南损失最大。台风引起海啸吞没了好几艘来不及返航的船只,岸边更有数万居民及游客伤亡、失踪。
“蓝波斯菊”来的迅猛,就像上帝的惩罚,在受灾居民心口划下重重的一刀。
那是无法挽回,也无力挽回的一刀。 。 想看书来
Part。1 '02'
超强台风在东南亚肆虐时关呓寻正趴在澳洲野生动物园的草地里逗考拉。当时她被父母告知台风并没对花陵群岛造成多少损失,便玩得更加无忧无虑,明知那只憨态可掬的考拉正用无辜又不满的眼神盯视她,还是忍不住伸出自己白嫩的爪子在它身上捏几把,结果——考拉气跑了。
令人遗憾的是,她在气跑考拉的第二天就被父母用拎小鸡的方式拎上归途,她求了半学期的新西兰度假计划更是干干脆脆地化为泡影!于是,悉尼飞往花陵的客机上就出现了某个小学毕业生郁结磨牙的情景。
飞机降落后,摆出一张臭脸的关呓寻踢腿走出机舱,亲临景象她记得很清楚:花陵的天空明澈如镜,清凉的空气载满花香,飘拂的裙摆如海浪,这正是台风过境后的崭新与平静——她像每次狂风暴雨撤离后一样若无其事地在这片土地上呼吸、行走、生活,并没觉得“蓝波斯菊”有何不同。而且她赌气地强压住好奇心,不肯问父母为什么16级的超强台风会有如此诗意的名字。
——至少在她下飞机的时候、在她回到洛丽朵庄园向自家工人发牢骚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中马上就会出现一个亲自为她解释“蓝波斯菊”含义的人。她就像海岛上最普通的一棵小草,在一片寂静中感受海风的同时,也在迎接一个她所不知的,陌生而华丽的世界……
第二天岛上晴空万里,大海碧波平静。
沿岸一望无际的白玫瑰花田不断泛起阵阵涟漪,如洋似云。
“你躺在这儿做什么?”
清亮嗓音和海浪声巧妙地合为一体,听者只觉得它悦耳得连久经折磨的心都颤动了。
他眼皮忽然一黑,仿佛有物体遮挡了烘烤大地的烈阳,人也被唤醒了一点神智。
心中有种强烈的意念,想要看看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于是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睑,几经聚焦终于看清一张倒反在自己头顶的陌生女孩的脸。她垂悬而下的乌黑长发犹如瀑布,迎合着微风轻灵飘摇,一下一下划碎了阳光,带来些许阴凉。
他努力张开干裂的唇,从烧得快要冒烟的喉咙里逼出几个词,意识到别人听不懂,改了口,“这是……哪里……?”
女孩表情古怪地瞅着浑身湿漉躺在白玫瑰花圃里的少年,阳光打在他身上,煞白煞白的,“洛丽朵庄园。”
“洛……丽朵……是哪……”
“花陵的洛丽朵,花陵群岛你知道吗?”
女孩放眼瞭望与白玫瑰花圃接壤的刚被超强台风席卷的太平洋,大概明白少年何为会躺在自家花田里了,遂对他展开朝气蓬勃的笑脸,朗声说:“花陵是美丽、富饶而神圣的地方哟!欢迎来到花陵群岛!”
第一次在关呓寻面前醒来的他,在听完她的陈述后轻轻地笑了。有点疲惫,却格外安定的笑容,就像在洪流中奋力挣扎最终抵达命运彼岸的人所展露的。
“花……陵,真好……”
少年含糊说出这句话后便再次睡过去,之后几天都没再睁开眼睛。他清醒的时间短暂得让关呓寻来不急问他叫什么名字,她也不知道他脸上欣慰的笑容从何而来。尽管如此,女孩还是兴奋地跑遍庄园一个个房舍和草场,向辛勤劳作的园丁宣布她捡到一个白马王子。她开心得不去留意新闻里民众愈发惊惶的脸色,她快乐得不去了解一个叫做“兰波斯菊”的财团发生了多大的动荡,她照样每天都向上帝祈祷他能再次醒来。
那段日子关呓寻养成一个习惯,就是每天黄昏都会陪昏迷中的少年聊天,好在她是个爱幻想的孩子,所以这种对牛弹琴的行为也不至于太无聊。
她的话题很多,比如:
“你叫什么名字啊?不说话?那以后就叫你风儿吧!你可别嫌难听,谁让你是台风吹来的呢!”
……
“风儿,你说那头奶牛会生一只小公牛还是小母牛呢?嗯……也许是公牛吧!我的直觉。”
……
“风儿啊,我今天真倒霉,竟然把脚扭了!都因为山坡上那只仓鼠!啊……烦死了!”
……
“风儿!知道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吗?哈哈,我收到花陵二中录取通知书了!而且是第一名呢!哇……我成初中生了!学校里一定好多帅哥,他们肯定都没你帅!”
……
“不好意思啊风儿,我回来晚了。本大小姐今天开心着呢,我们一家三口去空中餐厅吃饭了,因为我考了第一名哦!唉,要是妈妈能多陪我和爸爸出门就好了!”
……
“风儿,你的手真好看。你会弹钢琴吗?到时候你弹钢琴我跳芭蕾,那该多美好呀!”
……
尽管每次都得不到回应,关呓寻仍觉得静静地看着他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就像观赏一座艺术雕像一样充满美感。
Part。1 '03'
日子就这样在少年的沉睡中过了一天又一天,以花陵传统节日花祭来临前的忙碌和平静。与小庄园主共同照看病人的小美同学马上就要去庄园旗下的花舍帮忙了,临行前关呓寻陪她再次走进那个房间。少年仍旧被一抹淡淡的忧郁覆盖着,气息微弱,像一只恬息在夕阳下的受了伤的鸽子,光能穿透他洁白无瑕的身体,连周围的空气都单薄非常。一双紧抿的薄唇苍白无光,整个人没了生气。
——你一定是不小心坠入凡间的天使。
——这时的你不该努力呼吸吗?
两个女孩守在少年床边,不约而同地敛了声音,好像想竭力倾听他仅有的呼吸和心跳。
过了一会儿,小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前天季叔叔来过,说他没什么问题,就看人愿不愿意醒了,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
“不会哟。”这个声音很悠闲也很坚定。
关呓寻迎上好友有些不安的眼神,自信地拉开嘴角说:“你千万不要忘记,我跟他说过话,我看到过他的眼睛。当时他的视线飘忽不定,但它们却像婴儿的一样干净!我妈妈说过,眼神清澈的人心地善良,我妈妈还说过,善良的人会受到上帝的庇佑。他能在海啸中挺过来,小睡一会儿怕什么。所以,他只是累坏了,等休息饱了,自然会醒来。”
“嗯……既然蕙芷夫人这么说,那……”小美的笑容有点勉强,仿佛在说给自己听,“他一定会醒的。”
关呓寻转瞬把大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诡谲得让人打颤,幽幽说道:“这下放心了吧?可以闪人了吧?”二话不说按住小美肩膀就把人往门外推,一边嚷嚷着:“快走啦快走啦,你日日跟‘台风小子’混一起,不定哪天就跟他乘风而去了呢!到时候格兰特不杀了我啊!想我洛丽朵庄园成你们谈情说爱、争风吃醋的地儿了!”
小美抗议,“胡说八道,你轻点儿啊!“
关呓寻继续推搡,“快走快走!瞧你眼珠子都长在人家身上了!“
小美不满地哼唧,“你还不是一样!“
关呓寻理直气壮道:“哼!他是本大小姐捡回来的,当然是我的所有物!“
“哟哟,这么快就给人家贴标签了!“
“去去去,跟你无法沟通!到了花舍记得把我那盆‘夜皇后’照顾好哇!有人问起就说是非卖品!“
“啊?这样好吗?那不是非卖品……”
“我说是非卖品就是非卖品,你个芝麻级暑期工敢不听本大小姐号令?!”
“欺压老百姓……”
末了传来某人的甜言蜜语,“小MM,记得拿数学习题给我抄抄呀!”
……
搞定小美和数学习题后关呓寻又回到房里,此时夕阳余晖从一扇扇高窗流泄进来,与飘荡的纱帐构成一幅温馨美好的图画。多像团团彩霞将病榻上的少年轻柔晕染?整个房间都氤氲着他身上散发的淡香,仿佛置身曼美幻境。
女孩在门口望了许久才缓步走进来,与以往不同的是,她目光里透出一丝沮丧。
也许每天用聊天方式来躲避他一睡不醒的事实的确有些愚蠢可笑,刚才那股慷慨激昂劲儿也抽离了。
关呓寻来到床边,呆呆地凝视昏黄日光里他变得分外柔和的面容,不自觉地低声呢喃:“风儿……你已经睡了半个月了。你一直睡啊睡啊,可以不管‘蓝波斯菊’害多少家庭失去亲人,可以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而你的家人,一定急疯了吧……”
他就像个漂亮人偶,比她玩具柜里的任何一个都要漂亮。她多希望有一天这个漂亮人偶能动起来,不再像这样无论对他说了什么都无动于衷。她多想有一个可以兴奋地向园丁们大喊他不再是她的漂亮人偶,而是她的漂亮朋友。那时她可以带他去草场玩,去参加同学生日会,去给客户送花。
她还可以跳芭蕾给他看!
“亲爱的主啊,我感谢你赞美你,求你怜悯这个男孩,求你保佑他身体健康,求你赐予他重(chong)视世界的权利,让他看看生机勃勃的事物,看看花陵的天空多么蓝,多么美。”女孩沉闭双眼在胸前划十字,“求你赶走他的创伤,他的阴霾,赶走所有撒旦与试探,感谢主……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阿门。”
Part。1 '04'
令关呓寻没想到的是,上帝满足她多日以来的祈愿时竟出了一个意外。
真是……措手不及啊。
洛丽朵庄园有几处房屋是供园丁和工匠居住的,远离种植园建于海岸的白色建筑则是庄园主一家居住的场所。因为房屋左侧有一座高高耸立的白色灯塔,所以这幢四百平米的别墅被称为白塔。由于蕙芷夫人不喜欢与外人接触,这里无形中便成了禁足之地。
巧的是今天裁缝上门,父母又不在家,关呓寻便把人请到自己白塔顶楼的卧室。她需要和裁缝商讨花祭那几天要穿的小礼服,身为庄园主独生女,着装当然马虎不得。
看过设计稿后,关呓寻赤脚踩在地板上,身上穿着一件过膝白睡裙,张开手臂让裁缝量体。
渗透花香的海风吹拂女孩轻薄如纱的裙子,她舒服得仰起脖子,任阳光扫过纤翘的睫毛,娇俏的鼻尖,在地板上映出一个绝尘的剪影。可正当陶醉,望出天窗的视野里竟闯入一个白影,那人惊慌失措、失去控制,身体像被狂风肆意摧残的丝带,稍有不慎就会卷入高空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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