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没有人说话，一直到半夜，魏小文蜷缩在沙发的一个小角落睡着了，我给她盖上被子，关上灯，和王自重跑到另外的屋子里，开始PS！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一个人的北京8（3）
79 其实我们一时间都想到了对方，一时间我们都感到了恐惧，我们都感到了去依靠对方躲避孤独，这是我们的公司，看上去坚强和紧密，其实很脆弱就被摧毁了，就像生命一样。 我曾经幻想能在我青春的时候徜徉在大学校园里，那里应该有绿地，球场，一帮和我一样青春的孩子，可是，我的青春就像北京的季节一样，脱了棉袄穿短袖，进了电影大学后，觉得早熟了许多，就更加觉得青春可贵，可是我却怎么都不能去珍惜。 这是个早熟的地方，这是个谁都能过早地预约青春而且并不后悔的地方。
一个人的北京9（1）
我们都在自嘲，就像这些卑鄙的生活，结果就是我们还是卑鄙着，向自己认罪，低头，忏悔今生往事，那些如歌的岁月，那些…… 岁月无痕，也许，在某一年某一天，那些曾经执著、憧憬、奋斗过的梦想，那些曾经舍去青春都不曾去后悔的希望，烟消云散，被我们真正看清楚他们最终还是梦想和希望，不曾被我们常常想起和牢记。难道这就是我们曾经拥有却永远不能找回的青春吗。 那青春，是什么？我想，那是一种怨恨。 81 我们三个人在那间屋子里度过北京市最危险的岁月，这是2004年4月中旬到5月中旬的日子，大白天我们睡觉，每天一到夜里魏小文给我们做夜宵，为了方便小区居民在非典时刻能天天上网，小区紧急安装了宽带，我和王自重上网聊天，打游戏机。我们也就忘记了痛苦，忘记了我们的兄弟曹凡。 在每个夕阳西下的时候，魏小文来敲我们屋子的门，叫我和王自重起床。有好几次，我嘴里嘟囔着：曹凡，我拖鞋呢！嘟囔着嘟囔着，我就觉得他还在我旁边的床上，他就还会回来。在魏小文面前不能提起曹凡这两个字。不然她会像小寡妇一样哭上一阵子。她变得少言寡语，有好几次我看见她一个人站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面发呆，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有几次我和王自重去劝她，一和她说话她就哭起来。 2003年，我们会深刻铭记的。 天总是灰蒙蒙的，夕阳却是很漂亮，这个夏天，下了很多的雨，大家的心情都很压抑，这个月开始几天我们还能吃得下去饭，到最后就变成每一天只吃一顿了，最后，我们整天泡方便面。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黑眼圈，憔悴的，安静的。 不知道宝宝现在还好吗，可惜了我在这么痛苦难当的日子还想起她。此时此刻，曹凡在天堂也许快乐吧，而我们依旧沉寂，落魄。 这样的生活是恐惧的。三个人谁都不和谁交谈，谁都不和谁接触。到了5月中旬，北京每天的数字已经降到了100以下，我召集公司所有成员，大家开了一个会，大家决定就地散伙。 散伙之前我们共同讨论了一个问题：如果自己的生命只剩下24小时该怎么办。王自重说他要去见上杰克逊一面，并且和他同台舞蹈，因为自己就要死了，杰克逊肯定会答应的。魏小文说自己一定要去曹凡的墓碑前看看，背着吉他，在那里唱歌一直唱到死。我说，现在非典都立即火化，连骨灰都没有，你怎么找得到他。她说，曹凡其实就在他热爱的音乐里，只要音乐还在，他就在。魏小文在说完这句话后迅速消失，像在非典之前消失得一样迅速。她冲出门的时候我和王自重谁也没有阻拦。我们都觉得，她还是认为曹凡没死，只是他和我们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我由此想起了宝宝，那个已经远去却还是让我惟一牵挂的人，也许她并不记得我了，其实，她就是不记得我了，其实，在旷日持久的恐惧中，许多人变得孤独，许多人会容易忘记许多事情。除了魏小文不能忘记的曹凡。 82 王自重是在魏小文离开三个小时后走的，期间，他什么都没有说，气氛很压抑，我和他用电脑对打CS，结果他赢了。 83 我决定明天搬走，我已经不打算待在这里，那天晚上我们这片很安静，大街上不时传来救护车的呼啸声，此起彼伏。我做了几下深呼吸，看到一张光盘，是《辛德勒的名单》。 当晚，我又看了一遍这个片子，这个片子是我和曹凡都最喜欢的片子。看完后，突然觉得一切生命都是偶然的，死亡是必然的。生命很脆弱，人类时时刻刻都会忘记这一点，这是生命的可悲之处，人类只要一想到每个人必须得死，就会悲伤，不快乐，所以人类在活着的日子里都不会去想死亡，只有在亲人朋友相继离去的时候才会想到，原来，每个人都难以逃脱死亡。 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对生命很敏感，每个人都在祈求灾祸不要降临到他的周围，像《辛德勒的名单》主题音乐中的小提琴一样凄凉美丽，委婉苍白。 我忽然觉得，那音乐，那小提琴的诉说，就是我们猥琐并且苍白的青春。 84 那天晚上我躺在沙发上，很久不能入睡，总是觉得一切都是白费劲的，最后还是要结束。那些我们长大的冲动，那些我们斤斤计较的青春年华，每个人都会眷恋，但是我保证不后悔。 我挺害怕孤独的，我开始躁动，跑下楼，走到楼门口，看见大街上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又跑回屋子，也看见一个人都没有，又跑到大街上，路灯很亮，很亮，照得柏油马路金光灿灿的。大街上偶尔飞驰过去几辆救护车和警车。 北京睡着了，2003年我们生活在这座城市，背负着信念，支撑着自我，那就是青春。 85 也就是那天晚上，在回去的路上，我碰见了宝宝，她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迎面向我走来，却不抬起头。 我们擦肩而过，却又难以分辨彼此，一直等到我们从面对面的状态变换成背对背的状态的时候，我听到她叫我的名字才回过头，看见她那双眼睛，她突然摘下口罩，使她全部的美丽面容都展现在我面前，我也摘下口罩，叫了她的名字。
一个人的北京9（2）
我们互相叫对方的名字，互相答应，之后发了一会儿愣，我问她你为什么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会出现，她告诉我，她所在的那个小区被隔离了，她自己就逃跑出来了，现在没地方住了，宾馆又不敢去。我说，要不你住我那里吧，她笑了一下，转过身，改变了方向，跟在我身后！ 我紧紧地拉住她的手，感觉到很舒服，这个时候有人陪该多好呀。 86 进门的时候她抱住我的腰，紧紧地抱着，她说：我相信有神的存在，可是他不属于我们。对于这句话，我只能这样回答：我也相信有神，他无所不能，可是他只是一个无奈的旁观者。 我给她开了一瓶汽水，她放在嘴边没有喝下去，并且从她进到屋子里一直在发愣，我觉得头有些发晕，下意识地我摸了一下，似乎有些发热，我心想，完蛋了，不会是非典了吧！我并没有在意，宝宝看着我。 我这个人平时喜欢胡思乱想，有点什么毛病就要死要活的，何况在这个生死关头，在这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宝宝知道我难受的消息以后没有惊慌，笑眯眯地走过来，摸摸我的头，看着我的眼睛说：傻瓜，傻瓜。 宝宝说要洗澡，不许我偷看，我当时在上网，一点和都不想偷看，我和她说，能不能不勾引我，她没听见似的冲进洗澡间。不一会儿探出一个小脑袋，对我说：能给我一件干净的衣服吗，然后我就给她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她也只是伸出手来，把衣服拿进去。 之后我又回到电脑前面，她推开门走进来说：你挑的衣服太难看了，我自己找吧！ 然后她从我的衣服柜子里找到一件大号白衬衫，套在身上，在她换衣服之前又和我说了一次：不许偷看啊……结果被我歪曲成：不许不偷看呀！结果我就偷看了。 后果是她只穿着内衣冲到我面前用手捂住我的眼睛，我突然抱起她，抱得很紧，她的身体有些发抖，她用胸口紧紧地贴着我的头，挡住我的视线。 “现在我们哪里都不能去了，你得和我生活到非典结束，也许是一个星期，也许是一个月，一年或者是一辈子，在这期间，可以偷看我洗澡换衣服，可以碰我，可以做爱，反正这是你家，我又打不过你。但是，不许欺负我。” 我乐呵呵地说：成！ 87 一直以来我不能清楚地认识到生命的重要性，因为我不曾经历过彻生彻死的岁月，我也不能靠想像弥补这一空白，我想只要我能看到一点希望，我便不能承认我失去了梦想。就像我的宝宝，宝宝，我一直在想如果这样如果那样，如果青春即将远去我们又能怎样。 窗户外面下着大雨，尤其让我感觉到家的温暖。宝宝洗完澡坐在写字台前写日记，她说她从来不给别人看自己的日记，那似乎是她的心灵。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像黑色毛线编织成的网，我回过头，看见她，写字台的灯照在她的头发上，镶上了一层金边。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把脸凑过去，听见了细细的喘息声音，她刚刚洗完澡，洗发水的香气扑鼻而来。我找出DＶ机器，想留下她熟睡的样子，结果，被她发现了，她故意把头埋在袖子里，然后突然抬起头，用手捂住脸，一头钻进被窝，用被子盖住头，在被子里偷笑。 这一刻，我是快乐的，我暂时忘记了曹凡。 88 而这可怕的时刻终于降临在我的头上，有一天午觉醒来，我感到天旋地转，像大学刚开始的时候刚进我们班看到我们班女生的感觉一样，我一摸脑袋，很热。我发了一会儿愣，心里很害怕，拿出体温计。 结果是三十八度五。 89 我现在的体温是三十八度五，宝宝在我隔壁的房间里睡着，我似乎可以听见她的喘息声音，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在我的周围嗡嗡嗡的有蚊子的声音，一点一点靠近我，我想，如果我要真的是非典，那就让这些蚊子也一起陪我去死吧。 窗户外面的雨停了吗？明天还有吗？当我再次望天，无法回答你所有关于青春的问题。在梦里，长长的甬道两旁站立着你灵魂的守护神，你站在当中，你很害怕，宝贝，你无法入睡，但是你又不能清醒地面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宝宝，因为我们是心灵相通的。 头好疼呀，我在睡梦中感觉自己像要死了一样，我看见了一条模糊的河，河面上飘着许多天使，我走过去触摸他们，眨眼的工夫，一切就都消失了。眼前出现了油画，蒙娜丽莎。 很久以前，初中的时候吧，我特别喜欢油画的那种湿腻腻的感觉，为此，我和王自重破天荒地去了一趟北京美术馆，在里面欣赏了相当多的油画。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我们也不是内行，欣赏油画也只是看热闹。记忆之中那个时候在办一个法国的什么什么女人的油画展，王自重在一个类似于唐朝的胖女人油画面前驻足，那女人难看无比，一脸苦丧像，王自重的一句话让我着实感到心里一振，他是这么说的：“这女人实在是太漂亮了！” 我的光阴就在这样无休止地度过，像是催眠曲，唱了就会麻木，快乐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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