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火,院子里?平白无故的干嘛烧火?”阿依娄老人说着,走出屋去,其余的人也跟了出去。
只见一个老妇人在院子里点燃了一堆柴禾,火势虽然已经很旺了,但她还是不停地往火堆上加柴禾。
阿依娄老人又皱了皱眉,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老妇人正是阿依娄老人的老伴,听到丈夫询问,答道:“辟邪呢!”
“荒唐,荒唐,谁跟你说过的,烧一堆柴禾能够辟邪的?”阿依娄老人愠怒道。
“老族长让额吉额祥两兄弟来说的,说是烧火和亮着灯,可以避免那种怪病的发生,现在家家户户都在烧火呢。”
“族长看来真的是年事高了,不仅变得糊涂了,还一惊一乍的,害得你们这些蠢婆娘跟着他一起发疯。”阿依娄老人对老族长不满的情绪越发高涨,又骂道:“你赶紧把这柴禾都撤了,呛得人难受呢。”
老妇人有点不安,胆怯地说:“可是……老头子,这事没准是真的,我看那些外乡人是有点能耐呢!”
“呔!”阿依娄老人怒不可遏,叫道:“又是那些外乡人,你看阿卡那孩子现在成什么样了,你还想着他们会真心帮助你什么!真是个蠢婆子。”
“那老族长的话……是老族长让生火的……”老妇人又惴惴地说。
“老族长老族长,你……你们的心里面难道就只有那老族长吗?”阿依娄老人这话虽是对他的夫人说的,事实上却是说给他身后的族人听的,特别是那些跟他意见相佐的族人。
他接着又道:“老族长昏庸糊涂,你们也跟着昏庸糊涂吗?老族长包庇外人,你们也跟着包庇外人吗?老族长对付本族人,你们也对付本族人吗?”
阿依娄老人一连三个问题抛了出来,让所有族人怔住了。阿依娄老人对老族长已是大不敬了,这是自古以来的族规都不允许的,也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
他们不知道阿依娄老人是气疯了,还是心中有些其他想法,难道,阿依娄老人真的想犯上作乱,取老族长而代之吗?
众人不敢想下去了,在惶惶之中,又听阿依娄老人说道:“老族长老矣,不足以为灵隐镇谋福了!”这句话可真正的流露出了反意了,众人听得更是骇然,都不敢答言。
“老头子,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怎么能说老族长的不是……”
“蠢婆娘,你知道什么,你道我说错了吗,灵隐镇的族规怎么说的,作为族长,必须保灵隐镇发展,保人丁兴旺,保族人安危,现在他倒好,族人受到侵犯,他不仅不组织族人申讨,反过来还帮外人残害本族人。”阿依娄老人说着,回头对他身后的族人们问道:“你们说,这样的族长,还有什么作用?”
没有人敢答言。是进是退,每个人的心里都纠结着。他们跟其他很多人一样,只是镇上的普通民众,没有阿依娄老人一样的野心勃勃,没有老族长一样的治世能力,也没有圣医一样的精妙医术,但他们懂得规则,懂得服从,也懂得尊敬他们的族长,这是祖祖辈辈的规则所圈定的。
然而,现在,阿依娄老人却要求他们议论老族长的是非,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是逼他们对抗老族长,他们能做什么选择呢!就像一个企业里听话的员工,对董事长的话绝对服从,现在部长却要叫他反对董事长的时候,他能怎么做呢?
只听阿依娄老人又说道:“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但为了灵隐镇族人的未来,怕,我也要站出来,我必须出来说句公道话,我不仅仅是为了我的孙儿阿卡,更是为了全族的人,否则,我们怎么死在那些外乡人手里都不知道。你们难道忘了外乡人的可恶吗?忘了我们是怎么对他们的,他们又是怎么对我们的吗?一场怪病,他们都逃出去了,却把我们隔离在这里,把我们出去打工读书的孩子们隔离在外面,你们甘心吗?我不甘心,所以我要站出来,就算翻了天,就算逆了世,我阿依娄扛着——”
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让刚才还持反对态度的族人中,又有几个站到了阿依娄老人这一边。他们觉得阿依娄老人说得对,外乡人太可恶,而老族长却太软弱和糊涂,要想动那些外乡人,就需要先做通老族长的工作。这工作做不通,就只有重新选举族长,而新族长的人选,非阿依娄老人莫属。
阿依娄老人看着族人表情的变化,脸上渐渐露出了危险,他知道,他的话,已经起到很好的作用了。一场族人内部的动乱,正在泛着枯木味道的灵隐镇酝酿着。正如平静如镜的湖底,却激流暗涌。
051 心事女孩
何立天再次来到老族长家中的时候,得到了灵隐镇最隆重的待客礼仪的欢迎,老族长亲自为他倒了满满的三大碗糯米酒请他品尝。
品酒,是灵隐镇这些热情好客的少数民族的待客之道。每当有客人到来时,主人首先便倒上三大碗香醇可口的米酒招待,米酒倒得越满,表示主人对客人越热情,同样,客人饮得越多越爽快,代表了客人对主人越尊重。
宾主间的情意,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在米酒缓缓入口、入喉、入胃、入心的过程中,加深,变浓。
何立天对于老族长递上来的三碗米酒,接过便喝,没有半句多余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他虽然不是酒鬼,但专门了解过灵隐镇酒文化的他,就算立马醉个人仰马翻,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三碗酒喝下肚子去。
老族长对何立天的表现很满意,待妻子将三个海碗收拾了,立即双手抓住何立天走进屋里去,说道:“呵呵,小兄弟海量,海量!”
见老族长笑了,何立天很开心,也笑道:“不怕老族长笑话,晚辈能吃能赌,就是不能喝,但老族长亲自给晚辈倒的酒,那是晚辈天大的荣幸,只有却之不恭了,怎敢有半分推辞。”
老族长拉着何立天在檀木沙发上坐下,说道:“小兄弟,你让额吉带给我的消息,我已经收到,并安排人通知了灵隐镇的所有人,晚上生火亮灯。”
何立天笑道:“多谢老族长如此信任。”
老族长道:“是我要感谢你不计前嫌,换做其他人,怎么还会将我族人民的生死放在心上呢。”
接下来的谈话中,何立天将下午如何去见白羽,白羽如何嘴硬,他如何从白羽的衣服中意外获得那页纸,包括那页纸跟邪灵的牵连等情都说了。
“世间竟有如此奇人,能够预知后事,占卜未来,那人类的这一场浩劫,也只有她能解了。”老族长先是肃然起敬,接着又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你并没有得到整篇文章,不然就能知道接下来还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了,这样以后我们更能够先人为主的对付邪灵了。”
“老族长说得对。”何立天道:“这白羽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知道自己命悬一线,因此他把那篇文章里的内容当做了他的救命稻草,现在,他在我们这群人中,就像是先知,因为他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将会发生什么事。”
“这不足奇怪,保命,这是人类的本能。”老族长淡淡地说。
“因此,为了进一步弄清楚《警世预言》后半部分内容,还请老族长再宽限几日,不管是按你们的族规,还是按照我们的法律,先不要动白羽。”何立天请求道。
老族长点了点头。
何立天又道:“我们去见阿卡了,他的爷爷阿依娄带了二十多人,把阿卡和其他人都带走……”
“我知道。”老族长打断了何立天的话:“额吉已经详细地跟我说了事情的经过,我不能约束我的族人,真是抱歉。随后我会再派人去把阿卡抓了,直接交给你们。”
“老族长不要过虑,我说这件事,不是针对阿卡的,其实我现在对阿卡没什么怨言,我主要是想跟你了解阿依娄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这眼皮跳得厉害得很,总是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对于阿依娄,你大可以放心,我跟他是老交情。前两次族长选举,原本都该他来做族长的,但也是族人们抬爱,我连任了三届族长。”
何立天心想,就你说的这“原本”,却不知要激起多少人的不满呢。
老族长接着缓缓说道:“这并不代表我比阿依娄好多少,他也是众人尊敬的老人,在大是大非面前,绝对是分得清清楚楚的,这次会将我的话置之不顾,主要也是因为阿卡是他的孙子的缘故。你知道,我们这些黄昏老人,对于后代总是格外溺爱的。”
何立天点点头,表示理解。
老族长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明天我亲自去找他聊会儿,相信他会明白,也会理解你们的。”
何立天再三向老族长致谢,可心里还是压着块石头般,重得喘不过气来。
老族长口中的阿依娄老人懂道理、明是非、受人尊敬,不过是溺爱孙子而强出了一次头,只要晓之以理,他就能走出情感的拘囿,与老族长、何立天站在同一个同盟之中,共商对付邪灵之策。
但何立天却不这样认为。他心中的阿依娄老人,满含厌恨,充满欲望,这样一个人你要让他撒手不管他最疼爱的孙子的事,那也困难得很。而且在何立天的理解中,久居人下的人,不管他外表伪装得如何坦然,不管他表现得有多不在乎,但他心里面,一定是不甘和蠢蠢欲动。
因为没有人愿意做人下之人,何立天自己也是这样。
何立天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跟老族长说,如果他说出来,那就带了挑拨是非之嫌了,他的人品在老族长心中也跟着要大打折扣了,自然也不利于他们今后共事。
两人就这样交谈着,浑然不觉在夜色的掩盖下,阿依娄老人派出的人,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三个地方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三个地方就是幽灵部落酒莊、老族长的家和圣医的家。
“老族长,如今阿卡也在圣医那里救治,我的朋友在那里安全吗?”何立天从阿依娄老人的身上,将话题转移开来。
他毕竟还是担心张晓晓的安危,很想老族长能够安排些人去帮下忙。
“在圣医那里,你更不需担心,圣医的人品,不是我和阿依娄能够相比的,更不是其他族人能够相比的。”不了,老族长肯定地说。
“老族长过谦了,晚辈不是怀疑圣医,晚辈是担心有人前去滋事。”何立天进一步道。
“我知道你还是不放心阿依娄家族的人,不过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这样,一会我便安排些人到圣医家中去保护那位张小姐。”
何立天欣然谢道:“老族长如此帮忙,晚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这里,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吧。”
“晚辈想单独见见您的孙女。”
老族长垂下头,沉思了一会,说:“她喜怒不定,未必肯见外人。”
“让我试试吧,也许我能安慰安慰她。”
老族长看着何立天,良久无语,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他看到了真诚。
他终于点了点头。
老族长的孙女额那朵儿,此时正在后院的一张石桌前托腮而坐,目光看着宁静的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立天突然想,这是一个藏着太多心事的女孩儿。
由于各家各户劈柴生火的缘故,夜空灰蒙蒙的,有些潮湿的空气中还夹杂着刺鼻的烟味。
当何立天和老族长走到额那朵儿身旁,她才突然惊觉有人到来。
突然见到一个陌生的外乡男人,额那朵儿突然直起身子,两只柔嫩的小手一会握拳,一会松开,嘴唇在微微颤抖。
看得出,她很紧张,也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