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如面柳如眉》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芙蓉如面柳如眉- 第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不麻烦了。阿姨。”面对着丁太太的时候陆羽平更加拘谨,因此他还是把眼光转到丁先生的脸上,“丁叔叔,我就是想来说一声。我的工作已经定下来了,我住满这个月以后,三月初就搬。”
  “噢。”丁先生答应着,“不过小陆,过年你回家的时候你的下水道堵过一回,堵得挺厉害的,我自己都修不好,还是找人来通的。你看这个――”
  “我知道,丁叔叔。”陆羽平仓促地笑了一下,“到时候您就从我的订金里扣吧。”其实他自己并不尴尬,他下意识地对自己解释着,他只不过是代替向他要钱的丁先生尴尬而已。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其实这根本没有必要。
  “小陆,”丁太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可惜你一搬走,就没人替我们小洛补课了。”
  “可以的。”陆羽平说,“以后小洛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打我手机就行。我抽空过来给她讲。”
  “我就知道陆哥哥对我最好。”又是小洛快活的声音。
  其实陆羽平的生命中,是不会再有“以后”这回事的。可是他说这个词说得太习惯了,以至于忘了它是什么意思。
  丁先生在送陆羽平出门之后,缓缓走回屋里。这是一个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的早晨。满屋子司空见惯的味道:稀粥,馒头,涪陵榨菜,还有小小的一碟如印泥一般的酱豆腐。这时候他从窗子里看见了陆羽平,他正朝着小区的大门走去。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发现其实陆羽平是个很挺拔的男孩子。是丁太太喝粥的声音让他掉头去看屋里的。丁太太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令丁先生心生厌恶。这时候小洛用筷子头挑起一条榨菜,调皮地仰起头,伸出舌尖舔了它一下。丁先生觉得这个胖姑娘因为这个动作突然有了一点轻盈的味道,然后他心烦意乱地说:“小洛。这么大的姑娘了,一点规矩都不懂。”说这话的时候他悲哀地想:这孩子像谁呢?她妈妈年轻的时候腰围可只有一尺七寸而已啊。丁太太从粥碗上抬起头,跟了一句:“就是。”
  他们都没有也不可能注意到,丁小洛的眼睛里有种狡黠的东西暗暗地一闪。她告诉自己:再忍耐一会儿。快了,就快了。她马上就要为自己的人生做第一个重大的决定。完完全全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为了这个机会,十三岁的小姑娘已经忍耐了整整十三年。
  5
  “案发的经过是这样的。”徐至扫了一眼摊在眼前的记录,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二月十四号――也就是昨天傍晚,南湖区派出所接到一个名叫罗凯的男孩的报案,我们的人是在晚上八点的时候赶到案发现场的。”
  “徐队长,你忘了说,要不是有一个笨蛋误事的话,我们肯定能到得更早。”欧阳婷婷打断了徐至。
  “你说谁?”李志诚满脸通红。
  大家都面带微笑。因为婷婷和李志诚之间的争吵是整个重案组的娱乐项目。
  “死者陆羽平,是嫌疑人夏芳然的恋人,男,二十二岁,本市理工大学生物化学系的应届毕业生;死者丁小洛,女,十三岁,是省外国语中学的初二学生,跟嫌疑人夏芳然应该是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丁小洛的父亲是死者陆羽平的房东。案发第一现场可以确定是南湖公园的人工湖边。陆羽平的尸体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我们赶到的时候南湖派出所和南湖公园已经在组织打捞。丁小洛的尸体是在晚九点左右被打捞上来的。经过解剖,可以确定陆羽平的死亡时间是下午六点至七点之间,死因是氰化钾中毒。――我们在死者遗留在现场的罐装啤酒里找到了和解剖结果相符合的氰化钾。啤酒罐上有夏芳然和陆羽平两个人的指纹。丁小洛的死亡时间推测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是因溺水而窒息。她的尸体上有挣扎过的迹象。而且――”徐至停顿了一下,“丁小洛的脖颈上,脸颊上有抓伤的痕迹,经过化验,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伤痕处残留的皮肤屑是夏芳然的。嫌疑人夏芳然,女,二十四岁。是两年前本市学院路那起恶性硫酸毁容案的受害人。被毁容前是位于学院路的咖啡馆‘何日君再来’的经营者,目前无业。”
  “这个女人。”李志诚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去的时候她就坐在陆羽平的尸体旁边,就跟乘凉一样。操。这女人。”
  “那个报案的男孩儿呢?”一个声音问。
  “罗凯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徐至说,“医生说没什么,就是吓的。我们现在还没法跟他取证。已经调查过,他是丁小洛的同班同学。”
  “他们有个同学说,”婷婷接口道,“罗凯是丁小洛的――男朋友。”
  会议室里这下爆出一阵哄堂大笑,徐至摇摇头:“现在的小鬼真是早熟。”
  一个人揉着肚子:“不会吧。罗凯是挺好看的一个男孩子。丁小洛胖得像动画片,真是便宜了这丫头了。”
  “什么呀,人家那是让水泡肿了的!”
  “才不是,你见过丁小洛的照片嘛――”
  “那也许人家罗凯就喜欢肉感妹妹呢!”
  “可是――”一片嘈杂中只有李志诚没有跟着笑,“她跟一个孩子能有多大的仇呢?她杀陆羽平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把丁小洛推下去呢?”
  “李志诚你有没有搞错,你当刑警的就这点素质。”婷婷瞪圆了眼睛,“你看见她把她推下去了?”
  “婷婷说得对。如果夏芳然真的是凶手的话,她为什么要选公园湖边这么显眼的位置杀人呢?她应该知道在那里是很容易碰上目击者的。还有,就算是她干的,她杀了人为什么不跑呢?反倒是等着我们来抓她――”
  李志诚的脸又有些泛红:“我知道这件事有点奇怪。可是你知道她的口供里说他们俩本来是准备一起喝毒药的――她也不肯说原因。她说是陆羽平喝了以后她还没来得及喝就看见丁小洛和罗凯两个人了。这不是把我们当傻瓜吗?你想,两个人想殉情,一个人已经死了,另一个看见有人过来了,按照常理她应该在目击者靠近她之前马上服毒啊――何况是氰化钾,一秒钟都用不着的事儿。――我想是丁小洛跟罗凯不小心目击她杀陆羽平的全过程了吧――”
  屋角的一个尖厉的声音传了过来,“就算是这样,她应该干掉罗凯和丁小洛两个才对,没道理放着罗凯去报案,然后回过头来再杀丁小洛。事倍功半嘛。”
  “可是一个刚杀过人的人是干得出来这种没有逻辑的事的。毕竟不是那种真正的亡命之徒。”李志诚很不服气,“你看,她杀陆羽平的时候用的是毒药,是氰化钾,说明她是有预谋的。可是她杀丁小洛的时候就很慌乱,也许丁小洛的出现并不再她的计划之中。”
  “那也不对!”这次是婷婷,“你别忘了陆羽平和丁小洛是认识的,陆羽平租的是丁小洛她们家的房子,而且还经常帮丁小洛补课――丁小洛跟罗凯会是偶然目击那么简单吗?有可能是一起去湖边的。夏芳然她就是胆子再大,也没道理当着别人杀人啊――而且为什么罗凯能逃出来可是丁小洛就不行呢。这简直――”婷婷的大眼睛有点撒娇地一眨,“这简直不像话。”
  “对。”沉默了很久的徐至开了口,“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就是他们四个人是怎么在案发现场碰面的。可惜罗凯现在不能说话――”
  “夏芳然怎么解释丁小洛的事?”
  “别提了。”李志诚很火大,“这娘们真能扯。她他妈硬要说丁小洛是自己掉下去的,那些伤痕都是她为了拉住丁小洛的时候弄的。问她丁小洛怎么会自己掉进去,她居然说‘估计是吓坏了吧――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李志诚气恼地握紧了拳头。
  “靠。不像话。”大家又是一阵哄笑,“要不这样吧,小李子,为了打击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你就牺牲一下你宝贵的色相以及贞操,给这个小娘们施个美男计,这也算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没错。小李子,这是革命的需要――”
  “你们还是饶了小李子吧,”屋角那个尖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也不看看夏芳然那张脸――要我说陆羽平也真是够不容易的,要是早点踹了她也就不会死得这么早――”
  “没准就是因为他准备踹了她,所以夏芳然才先下手为强――反正像她们这样的女人心理都不正常。”
  “也不一定。前两天我还碰上另外一起硫酸毁容案的受害人,这女孩嫁了个开按摩院的盲人,人家过得也挺好的。”
  “那当然。盲人好啊――反正就是‘眼睛一闭张曼玉,被子一蒙钟楚红’。婷婷,你们现在的小姑娘还知道钟楚红吗?”
  “严肃一点吧同志们。”坐在角落里,年龄最大的法医终于忍无可忍了,“咱们开会是为了讨论命案。”
  接下来的短暂而错愕的寂静里,徐至微笑着听见婷婷和李志诚难得地不约而同了一回――他们一起轻声嘟哝着:“你才是‘同志’呢。”
  徐至清了清嗓子:“各位,我个人――”说到这儿他甚至悠闲腼腆地笑一笑,“我个人有种直觉。要想破案,我们有必要回到两年前的那场毁容案里去。当然我也知道强调直觉是不负责任的。可是有没有人――同意我的这个直觉呢?”
  6
  如今的夏芳然想起那段每天站在“何日君再来”的吧台后面的日子的时候,总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还真的很年轻。可是两年前的她就不这么想。二十二岁的时候她总是觉得自己老了。当然她这么感叹的时候心里还是非常清楚:她其实还不老。不仅仅是不老,而是年轻,还有美丽。二十二岁是个好年纪,夏芳然常常这么想。你可以同时拥有娇嫩的脸蛋和一颗略经沧桑的心。多么诱人的搭配。通俗点说,你什么便宜都占了。――要知道不是每个二十二岁的女孩都有沧桑的机会的,除了那些身世可怜的,除了那些做三陪小姐的,如果你像夏芳然一样生在正常家庭里,如果你不漂亮,你拿什么去“沧桑”?想到这儿夏芳然就微笑了――本来嘛,如果你不漂亮,你有机会很早就接触男人这东西吗?二十二岁的你没准还捧着海岩的小说梦见道明寺呢,二十二岁的你自豪地说自己是处女但事实是你别无选择只能洁身自好。上帝,夏芳然夸张地拍拍自己光洁如玉的额头。她想起初中时的语文老师,那个才二十七岁就已经一脸苍老的姑娘散着一头枯黄的披肩发,激动到满脸通红甚至是声嘶力竭地向全班同学推荐《简爱》这本书。夏芳然尽管不喜欢这个老师可她还是看了,看完后十五岁的她几乎是悲悯地叹了口气:难怪语文老师会喜欢简爱。难怪简爱只能被语文老师那样的女人喜欢。简爱,多么干燥的一个女人啊。
  夏芳然喜欢把女人分成干燥的和湿润的两种。她觉得如果一个漂亮女人很干燥那纯粹是暴殄天物――比如那个跟杨过同学玩姐弟恋的小龙女;如果一个不漂亮的女人很湿润那么她还有救,她可以拥有某种被一般人称为“气质”的蛊惑人心的东西;如果一个女人碰巧是个湿润的丑女人那她的人生就多半是个悲剧了――她永远都知道什么是好的可她永远得不到。像语文老师那样又不漂亮又不湿润偏偏又有知识的女人,除了简爱,她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精神寄托吗?夏芳然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她在做这样的分类时已经理所当然地把自己放在最得天独厚的那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