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个身体毕竟是她的腹中孕育出来的,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自己的血缘母亲吧?
如果换了别人,感触未必如此大,但对于从小就是孤儿的凤鸣来说,这样一个算是血缘上的母亲,意义就非同凡响了。
容恬见凤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犹豫不决地站着,抬眼看看自己,又皱眉把视线垂下去,知道他确实非常不安,便对凤鸣商量,「不如先让我去见见她?」
凤鸣思付了一阵,摇头道:「始终是要见的,我们一起去。」
容恬提醒他:「摇曳夫人因为当年的事,现在变得不可理喻。她虽然是你母亲,却绝不会念母子之情,你心里要有准备。」
凤鸣眼里流出郁色,表情却异常毅然,点头道:「你放心,我没奢望她会认我。」
两人和烈儿一同走出房间,不多时,已看见客厅就在前面。
容恬眼角往凤鸣处一扫,见他俊脸上苍白一片,额头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微光,显然是过于紧张正渗着汗,偏偏又中了可恶的毒,不能握着他的手稍给安慰,心里一阵阵抽疼。
「摇曳夫人正在厅中。」烈儿跟在他们身后。
容虎从走廊那边过来,到了容恬面前,低声道:「属下已经命令侍卫将客厅团团包围住,只要大王一声令下,定可以把她生擒。」
容恬点点头,又道:「摇曳夫人身份特殊,宜软不宜硬。不到迫不得已,不要动武。」
「是,属下明白。」
到了厅门前,烈儿和容虎都停住脚步,只有容恬和凤鸣往里走。
跨进厅内,一道修长婀娜的背影跳入两人眼帘。厅中人正在在一副挂在堂上的彩锦画前欣赏,从后面看去,瞧不清楚面容。
素白长衣衬着如云黑发,头上简简单单插着一只木钗,却给人一种极为心动的诱惑。
容恬和凤鸣都稍微愕然。
这仅是背影就给予人无限憧憬的带着几分仙气的女人,怎么会是天下闻之色变的女魔头?
「这副画并不是西雷王亲自挑选的吧?」
清澈如水的声音流淌进耳中,站在门前的两人才停止对摇曳夫人背影的打量,暗中警惕要小心应付。
「此处是媚姬的隐居所在,本王只是过路的客人而已。这里的摆设字画,都是媚姬挑选的。」容恬渡步过来,和摇曳夫人并肩站着,一同观赏那幅字画,神态自若,「夫人是怎么猜到的?」
「画中的花草,都深含着哀怨之意。媚姬?嗯。。。。。。」摇曳夫人清冷的声音道:「那就怪不得了。」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凤鸣身上,「你还是那么不中用,连干枯的人头也害怕,竟然没胆子打开那个盒子。幸好,你的情人胆子倒比你大。情人血这种毒,你中或是他中,都是一样的。」
两人终于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虽然早有准备,却依然愕了一瞬。
要不是凤鸣就在身边,容恬几乎要认错了。
这轮廓眉目,秀气直挺的鼻子,小巧的嘴,连着说话时的神态,和凤鸣一模一样。
怪不得烈儿说她们母子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容恬微愕之后,听见摇曳夫人这一番无情的话,心头大怒。
他城府比凤鸣深上百倍,心里怒极,反而笑得异常温和,「夫人竭尽心力,要和先生再续前缘。可惜先生已经说了,他是绝不会答应婚事的。此时与凤鸣并无关系,他中了毒也无济于事,夫人何不就此罢手,说不定我们可以结成联盟,在先生那边下点功夫。这样,事情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摇曳夫人妙目轻转,停在容恬脸上,笑吟吟道:「不愧为西雷王,这般镇定。我知道你心里恨不得杀了我,只是解药没有到手,不敢动武罢了。不错,萧郎为人固执,是不会轻易受人要挟的。」
她沉吟片刻,又道:「你说得对,我们与其敌对,不如结成联盟,你怎么说也是萧郎心爱的弟子,说不定真能帮上我的忙。」
「夫人也是这么想,那再好不过。说到底夫人也算是本王的师母,本王一定尽力帮忙。」容恬知道面前这个女人非常聪明,耍小聪明反而让她看不起,索性打蛇随棍上,坦然道:「不过既然联盟,就没有在盟友身上下毒的道理,请夫人先把情人血的解药交出来,我们再慢慢商量。」
「好一个聪明的西雷王。」摇曳夫人冷笑起来,「留着一点毒在身上,你做起事来不是更尽心吗?」她见容恬剑眉微皱,又接道:「西雷王先不要翻脸,我虽然暂不给你解药,但自然会补送一份见面礼,显出我的诚意。」用手一指。
容恬和凤鸣随着她的指尖看去,才发现她果然备好了礼物。
一个匣子端端正正的摆在茶桌上,旁边放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凤鸣一看,心中微震。
这个匣子非常眼熟,和不久前在媚姬房里看见的那个几乎一样。
那个里面装着同国大王庆鼎的人头,这个匣子里面,难道又是一个人头?
「这里面是什么?」凤鸣问。
摇曳夫人看向他,不答反问,「你敢打开?」
凤鸣看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此刻却流露着深深的不屑,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挠了一下,断断续续地疼,忍不住拔高声音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你那么恨我,要那么害我?我。。。。。。我难道不是妳的。。。。。。妳的亲骨肉吗?」
容恬担心他,身不由己靠近了几步。
凤鸣转头对容恬大声道:「你别担心,我没什么,只是想当面问清楚。」
他嘴上说没什么,眼泪早就涌眶而出,沿着细嫩的脸颊起伏蜿蜒,从下巴滴落到衣襟。
摇曳夫人从没有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过话,见他如今长大成人,容貌似极了自己,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被他这么当面的一问,也不禁恍惚起来,有那么片刻,竟觉得站在面前的正是年轻时的自己,正哭着责问萧郎为何负心。
她出神一会,回过神来时已恢复平静,淡淡道:「不错,我从前是很恨你的。」
停了一停,问凤鸣:「你的剑术不好,对吗?」
凤鸣刚才悲愤冲上心头,大声责问,没料到摇曳夫人的回话会像微风一样轻柔,听着她宛如珠玉落盘的声音,竟也收小了声音,低头道:「是。」
「体力也不好,对吗?」
「光是学握剑,就学了不少时日?」
「。。。。。。嗯。」凤鸣斜眼看看容恬。
他的剑术是容恬教的,开始的时候为了握剑的枯燥叫苦连天,确实花了不少日子。
要不是因为后来局势越发复杂,逼得他不得不勤练剑术以做自保,而教他的又是最耐心体贴的容恬,说不定他的剑术到现在还不能见人。
说到练剑的天分,凤鸣实在无话可辩。
他确实没有天分。
「你就连模样,也没有一分像你父亲的地方。」
「。。。。。。」
这个凤鸣也无话可说。
男孩长得像妈那是普遍存在的现象,但至少有一个鼻子眼睛什么的像父亲。像他这种和母亲长得宛如孪生的,还真是不多见。
摇曳夫人轻轻一叹:「我知道自己命苦,但为什么连十月怀胎的儿子,也要和我做对?你这种天资和模样,叫萧纵博陵怎么认你为他的继承人?」
她说这些话说得其实并不是那么有道理,但看她秀眉微蹙,满腹郁愁的模样,谁都不禁生出一分怜爱,凤鸣揉揉鼻子,闷闷道:「我。。。。。。我。。。。。。」
容恬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夫人说得太偏颇了。孩子是你生的,有没有天份,长成什么模样,不是妳的责任?慢着,先不要离了原来的话题,那个匣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凤鸣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匣子,转头去看桌上。他想走过去打开,被容恬使眼色制止,刚巧都让摇曳夫人看在眼里。
摇曳夫人道:「你们不敢打开,怀疑我下毒吗?」
容恬笑而不答,显然是默然。
摇曳夫人本来高傲,但容恬师从萧纵多年,气度神态都不免和师父有两三分相似。摇曳夫人见他负手在后,唇角带笑,竟有一点萧郎的影子,怒气哪里生得起来,就说:「也好,我开给你们看。」
走到桌边,把匣子打开。
一个镶金的银色小碗放在红色的丝绸绒子上,被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照出一片灿烂。
凤鸣提心吊胆地远远看着,发现不是人头,才松了一口气。
容恬走过去仔细端详,忽道:「这上面有繁佳王室的标记。」
摇曳夫人道:「不错,这是繁佳王宫里面的东西。」
容恬略一思忖,又问:「是龙天用的东西吗?」
摇曳夫人笑起来,一双芊芊玉手竟轻轻鼓了两下掌,赞道:「不愧是西雷王,这样机灵,怪不得萧郎这样看重你。」眼角瞥了还是一脸胡涂的凤鸣一眼,随即叹了一声,显然是觉得自己生的这个笨蛋实在没用。
容恬猜到摇曳夫人想什么,心里十分反感。在他心里,凤鸣聪明又可爱,天下再没有比他更惹人喜爱的小东西,为什么他的母亲却这样嫌弃他?脸上淡淡道:「这没有什么,繁佳王宫现在只剩龙天一个假王族,不是他还有谁?夫人在他的饮食中下了什么毒?」
凤鸣听到现在,才「哦」了一声,似乎明白过来。
摇曳夫人所谓送给容恬的见面礼,应该是指帮容恬对付龙天。
她善于下毒,说不定已经在龙天的饮食里下了某种毒药,而这个小碗,就是拿来作为证明的。
摇曳夫人问:「西雷王还记得老繁佳王是怎么死的吗?」
「啊!」繁佳是凤鸣出使的第一个国家,过程惊心动魄,记忆深刻,被摇曳夫人一提醒,顿时惊叫起来,「漫摄?那不是离国若言用的毒药吗?」
摇曳夫人轻轻哼道:「天下两大奇毒的配方,就只有他们离国知道吗?」
容恬为人精细,又找出了一个疑点,「漫摄这个毒药要长期缓下才行,龙天浑身血债,一天到晚担心被人下毒,防范一定很严,夫人就算有毒药,但又怎能放进龙天的饮食里面呢?」
摇曳夫人漫不经心道:「各人有各人的方法,西雷王不会是想打探我的底细吧?实话说,只要我想下毒,别说龙天,就算是藏在西雷王宫里的西雷王,也逃不脱呢!」
她这样一说,容恬不好再说,微微一笑不再就此发问,伸手做个手势,请摇曳夫人坐下,换了一个话题,「夫人如果真能杀死龙天,对我西雷大有好处,这确实是一份大礼。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还是解药。」
「只要萧郎答应娶我,解药立即奉上。」
凤鸣在一旁坐下,听他们讨价还价。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开口,说得多错得多,干脆坚持闭口不言,心里却在想,她刚刚看我的眼神,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无情,如果她认我这个儿子,我要不要告诉她我不是安荷呢?
「要是先生肯娶,还用得着本王和夫人坐在这里商量吗?夫人想要本王合作,最好先拿出足够的诚意。」
「一国大王的性命还不够吗?」
「药性什么时候发作?」
「三月之内。」
「但我身上的情人血之毒,恐怕一个月也撑不过。」
摇曳夫人淡然自若,「西雷王是聪明人,自然会克制住自己在解毒之前和情人保持距离。」
容恬霍然起立。
凤鸣吓了一跳,以为容恬大怒,立即就要喝令外面包围的侍卫冲进来了。
不料一抬头,容恬却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
「夫人,师母。」他双手抱拳,对着摇曳夫人长身一躬,行了一礼,朗声笑道:「请师母不要再和容恬绕圈子了。师母聪明伶俐,明知先生不会答允条件,依然亲自来见我们,又带了礼物表示诚意,可见师母已经对先生的事有了新的打算,而且,决计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可对?」
他忽然来这么一手,又顺口改了「师母」两字,正挠中摇曳夫人的痒处。摇曳夫人脸上虽然还没有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