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纪事- 第3节

其实别墅里瑞伊最常呆的地方是地下室，似乎这是黑魔法师的通病，他们都对阴冷的地下室有诡异的偏执，并且多半有严重的收藏癖，尤其是对人体的收藏。

到了晚餐时间，神殿的神仆在一楼的餐厅轻轻摇响了铃，瑞伊这才放下书走下楼梯，格雷特已经等在餐桌旁了，两人落座后瑞伊示意随侍的神仆下去。

“虽然你现在不需要食物，不过多少吃一点吧，食物的美味还是能让你的舌头有所眷恋的。”瑞伊微笑道。

一顿沉闷的晚餐，瑞伊用刀叉小心地切开牛排，其实没人的时候他也会十分粗鲁地刷刷切开直接叉起来往嘴里送，但是人前他必须保持优雅细致——包括在切牛排的时候。

晚餐过后，格雷特回了房间，瑞伊则去书房誊写卷轴，顺便等欧恩过来。

晚上七点整的时候欧恩来敲门了，瑞伊说了声请进，放下羽毛笔端坐在书桌后对欧恩微笑点头。

“晚上好。”瑞伊见欧恩局促地站在门口一脸凝重尴尬，只好先招呼道。

“晚上好。”欧恩一脸肃穆地说。

难得看到欧恩如此严肃，瑞伊扬了扬眉，示意他在一旁的沙发上，用柔软的天鹅绒填充的软沙发坐起来比硬邦邦的椅子舒服多了，私底下瑞伊也喜欢赖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翻书。

用火属性的炽鸟羽毛编织成的茶具垫子完美地将花茶保持在适宜的温度，瑞伊给欧恩倒上一杯，微笑道：“也许花茶能让你更好地平静下来。”说完还对欧恩眨眨眼，示意他放轻松。

欧恩捧着杯子，又放下了，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瑞伊，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守护骑士的人选。”欧恩看着瑞伊说道，直接到连敬语都省略了。

“人选？选择你吗？”瑞伊啜了一口花茶，反问道。

欧恩深吸了口气，坚定地说：“没有人会比我更忠诚于你，我一直相信我才是最适合你的骑士。”

“忠于我？还是忠于黑暗神殿，抑或忠于你的家族？”瑞伊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欧恩一下子噎住了，莱克西家族从小对他灌输的就是忠于黑暗神殿的大神官，他也从来没有多想，从他第一次见到瑞伊起，他的家族就告诉他，瑞伊？姬尔就是他未来要效忠的对象，他也努力地表现着自己，因为他始终认为他是最合适瑞伊的骑士。

“欧恩，我们认识，有八年了吧，我到神殿后第一个认识的同龄人就是你。我很了解你，你是个优秀的骑士，但是却不适合成为我的守护骑士。我需要的骑士是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冷静和思考的战士，而不是一个头脑一发热就会不顾一切冲上去要求决斗的热血青年。”瑞伊说道，微笑着看着欧恩。

欧恩的脸红了，显然是想起他对格雷特宣战的那一幕。

“你还太年轻了，如果再有个十年或许你能成为像你的叔父巴泽尔骑士一样优秀的骑士，可是现在的你还不行。”

年轻的骑士的脸色一下子刷白了，湛蓝的眼睛里满是失落，他还小声咕哝着：“可是我不相信那个流浪骑士，他太可疑了，离您的继任大典宣布守护骑士人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您会改变主意的。”

瑞伊只是笑而不语。

欧恩狠狠心，站起来绕过茶几单膝跪在瑞伊面前行骑士礼，然后郑重道：“我以欧恩？克莱尔之名，请求与格雷特骑士一战以表我的忠诚。”

瑞伊看着眼前执拗的年轻骑士，叹了口气，伸出手。

欧恩执起瑞伊的手在手背上烙下一个亲吻。

“你的忠诚，我接受了。但你的要求，请恕我无法代格雷特做这个决定。”瑞伊轻声道。

欧恩抬头看着瑞伊，眼里写着坚持。

瑞伊揉了揉额角，叹气道：“好吧，看在姬尔女神的面子上，我会代你向他提出约战。”

他实在是被这个青梅竹马的热血骑士弄得没辙。八年前这家伙就是用这种倔得像头龙一样的眼神半胁迫着瑞伊答应和他做朋友，其实他只是被那个出身贵族但却时常做出让人掩面的举动的脱线家伙弄得没辙。试想有个拖着鼻涕脏兮兮的小家伙追着你到处跑，那真是一段不令人愉快的经历。

欧恩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端着花茶慢慢喝，一边说道：“你在花茶里加过量蜂蜜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了啊？每次看到你往柚子蜂蜜水里一块块加方糖都让我觉得牙齿隐隐作痛。”

瑞伊面无表情地说道：“等我戒了甜食，或者等我的牙齿掉得一颗不剩。”

“后者很可能在近三年内实现。”欧恩摇摇头，喝完花茶将杯子一放。

“我该回去了，明天还要领队巡逻。”欧恩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还是当你的守护骑士好啊，每天跟着你就好，反正你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地下室，起码不用天天绕着神殿走。”

瑞伊挑挑眉，食指一指书房大门：“门在那里。”

欧恩的脸上露出一个惯有的夸张的笑容：“哦不，瑞伊，你真是越来越无情了。”然后不等瑞伊说什么就拉开大门跑了。

瑞伊再次按了按额角，心想他这个准大神官在欧恩面前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可言。

距离产生美，这真是句箴言。

二·黑暗神殿（下）

又誊写了几张常用的魔法卷轴，瑞伊看了看已经指向了8点的落地钟，放下了羽毛笔。

也许他该带格雷特挑选一件合适的武器，顺便将约战的事情一并告知，瑞伊知道这一战是必须的，神殿的骑士团向来自命不凡，如果不证明自己的实力格雷特也很难在黑暗神殿立足。

走到二楼格雷特的房间，瑞伊敲了敲门。很快大门打开了。格雷特一脸肃然问道：“什么事？”

“我想我该带你去收藏室挑选一件合适的武器，跟我来吧。”瑞伊说道。

两人一起走出了别墅往神殿的某个角落走去。

夜晚已经降临，神殿到处是照明的蜡烛和油灯，个别大殿甚至是用光明属性和火属性的魔法晶石镶嵌的照明魔法阵提供光源，虽然是黑夜，可是却没有属于黑夜的深邃和寂静。

“黑暗神殿的照明会供应到晚上十点，光明神殿更过分，它们那里是彻夜照明的，光在照明的开支上光明神殿就比黑暗神殿多了一倍。”瑞伊望着远处的殿宇群说道。

格雷特也看着远处明亮如同白昼的殿宇，像是陷入了沉思。

“能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吗？”瑞伊问身边的人。

骑士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格雷特？班德拉，这是我的全名。”

瑞伊停下了脚步，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你叫格雷特？班德拉？”

骑士点点头。

“玛奇拉帝国皇家骑士团团长，被称为神之荣耀受到过光明女神眷顾的圣骑士格雷特？班德拉？”瑞伊喃喃道，“虽然我之前怀疑过，但是……这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我生前也绝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死亡骑士。”格雷特的声音很低沉，有点儿沙哑，甚至有几分伤感。

“命运女神一向喜怒无常，有时候我也会好奇她会在我的命运判书中书写什么，但愿没有‘因为摄入甜食过量致死’这种丢脸的话。”瑞伊说。

骑士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笑，可是又很快恢复到了一个让人沮丧的弧度。

“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只能依稀想起我生前是在追查一个黑魔法组织，后来的事情就全无印象了。”格雷特说。

“黑魔法……”瑞伊皱了皱眉问道，“打击禁止黑魔法这一问题一向是六大神殿的任务，尤其是光明神殿和黑暗神殿。皇家骑士团一般不会参与。”

“起因是我的朋友，亚尔维斯，他是当时帝国的宫廷魔法师，相当年轻的魔法天才，有一天他突然失踪了，没多久我收到了一本日记，正是亚尔维斯的，送日记的人说，亚尔维斯知道此去危险重重，叮嘱他若是他没能在三个月内回来就将这本日记交给我。我沿着日记提供的线索一路追查寻找他，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那本日记还在吗？”瑞伊问道。

格雷特摇摇头。

瑞伊对那个黑魔法组织产生了一点好奇，能够对付圣骑士格雷特并且将他炼制成死亡骑士，那么它一定不简单，不过两百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个组织是否存在，就算是一个魔法师他的寿命也不会超过150年，虽然这已经是一般人类的两倍了。

“对了，欧恩向你提出约战，我代为传达，你愿意接受吗？”瑞伊问道。

“……我想我别无选择。”骑士淡淡说道。

瑞伊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说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阻止这场决斗。”

“你也可以不吃甜食，但这无疑会让你不那么愉快。”格雷特说道。

瑞伊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谢谢。”

“不让你为难，这是身为骑士的我应该做到的。”格雷特说，虽然声音很冷淡，但是微微的卷舌音让他的语调听起来很温柔。

瑞伊微笑，其实他的骑士，是个很温柔的人。

＊＊＊＊＊＊

两人一路走到了收藏室，说是收藏室其实是个巨大的地下储藏室，里面收藏了黑暗神殿建立以来所有的收藏，至于为什么会建在地下，不得不说这是神殿的历代大神官们的恶趣味，作为重度黑魔法集体成瘾患者，大神官们对地下室的热情不比对人体实验少。

收藏室地下一层是普通的收藏品，从武器防具到典籍魔法石无所不包；地下二层是独立的收藏单间，每个房间都是那一代大神官和守护骑士的敛尸之地，他们死后会被一并保存在水晶棺中，用冰晶打造的水晶棺，嘴里还含着防腐用的晶石，能够保持尸身不腐。

收藏室地面上的建筑是很简单的一栋小楼，有四个黑暗神殿的骑士在值夜，见到瑞伊和格雷特行了个骑士礼，瑞伊拿出出入收藏室的令牌交给其中一个骑士检验，确认无误后走入楼中，沿着往下的螺旋阶梯进入地下一层的收藏室。

宽敞的大厅满是陈列物品的架子，上面整齐地堆放着神殿的收藏品，瑞伊让格雷特随便转转，准备带他去地下二层找。

“这是……雷利斯之剑？”格雷特在悬挂在墙上的一把长剑前停下脚步，带着微微怀疑的口气问道。

瑞伊站在他身后，确定地嗯了一声道：“我记得这把剑在神殿至少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了，从收藏品的记录来看，这是第二任大神官的藏品。”

“这是光明圣剑中排的上前二十的兵器。”格雷特说道，眼中闪过些许的迷恋和向往。

“等看了楼下的藏品你就会知道它有多一般了，而且现在的你，恐怕已经无法驾驭光明圣剑了。”

格雷特沉默着，伸手抚摸雷利斯之剑，长剑上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格雷特身上也弹出黑色的防护罩挡住了圣光。

瑞伊默念了几句咒语平息了圣剑的怒气，雷利斯之剑这才收敛了光芒，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我说过，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圣骑士了。死亡骑士是无法驾驭圣剑的。”瑞伊淡淡道，带着一点惋惜和感慨。

格雷特显然一直没能接受自己死去的事实，他不但死去了，甚至已经背弃了光明。

“格雷特，看着我。”瑞伊走到他面前，直直盯着眼前的骑士。

骑士一直紧绷着脸，连嘴角都是紧紧抿着的。可是看他的眼睛的时候才会发现，他眼中是那么空旷和落寞。

瑞伊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样，凝视着他的眼睛。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重生也是一样。死神赐予你第二次生命也许正是想让你挽回你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