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久闻单正之名,今日尚是初见,但见他满脸红光,当得起“童颜鹤发”四字,神情却甚谦和,不似江湖上传说的出手无情,当即抱拳还礼,说道:“若知单老前辈大驾光临,早该远迎才是。”
那骑驴客忽然怪声说道:“好哇!铁面判官到来,就该远迎。我‘铁屁股判官’到来,你就不该远迎了。”
众人听到“铁屁股判官”这五个字的古怪绰号,无不哈哈大笑。
王语嫣、阿朱、阿碧三人虽觉笑之不雅,却也不禁嫣然。
泰山五雄听这人如此说,自知他是有心,戏侮自己父亲,登时勃然变色,只是单家家教极严,单正既未发话,做儿子的谁也不敢出声。
单正涵养甚好,一时又捉摸不定这怪人的来历,装作并未听见。
乔峰依礼数向单正道:“单老前辈,太行山冲霄洞谭氏伉俪,不知是否素识?”
单正抱拳道:“久仰谭氏伉俪的威名,幸会,幸会。”
乔峰道:“谭老爷子,这一位前辈,请你给在下引见,以免失了礼数。”
谭公尚未答话,那骑驴客抢着说道:“我姓双,名歪,外号叫作‘铁屁股判官’。”
铁面判官单正涵养再好,到这地步也不禁怒气上冲,心想:“我姓单,你就姓双,我叫正,你就叫歪,这不是冲着我来么?”正待发作,谭婆却道:“单老爷子,你莫听赵钱孙随口胡诌,这人是个癫子,跟他当不得真的。”
单正想到自己来这还有正经事儿,于是勉强咽下这口气。
徐长老道:“大伙儿都来齐了,我们先谈谈正经事儿。对于马副帮主的死……说来也惭愧,与白长老脱不了干系。”
单正惊讶道:“什么?!”忍不住瞥了眼乔峰,心道原来不是说这位吗?
徐长老继续道:“是马夫人、马夫人想要陷害帮主的。”
众人皆是诧异,尤其是刚刚作乱的一干众人。
徐长老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说道:“此事……是因马夫人而起,虽然此信却是真的,但这事都是马夫人的阴谋,我想,是没必要再追究下去,如了某些人的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还木有写完。。。超出预计了……今天考试考了一整天……下章开始就改得挺多
☆、关于杏子林中(四)
全冠清头一个不同意:“徐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长老冷冷地瞥他一眼,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此事与帮主毫无关系,反倒是你们不知如何晓得了信里内容,我说是怎么回事,当初马夫人将此信交与我时我还当未拆开过,原来就是你们的阴谋,此时你还想说什么?”
徐长老年事已高,头发皆白,面上也满是皱纹,此时沉下脸色,全冠清看着竟是心里一片冰凉,顿时哑口无言。
徐长老缓缓道:“徐某在丐帮七十余年,近三十年来退隐山林,不再闯荡江湖,与人无争,不结怨仇。我在世上已为日无多,既无子孙,又无徒弟,自问绝无半分私心。我说几句话,众位听是不听?”
群丐都道:“徐长老的话,有谁不听?”
徐长老看了看乔峰,目光又扫过众人,说道:“这封信中内容我已看过,大伙儿中的一些人也都听说了,但大伙儿千万莫要信了他人的挑拨。这信中内容并不是全冠清所说。”
全冠清听了冷笑道:“嘿嘿,信在你手里,众人都没有看到过,自然是你说不是便不是,但事实能一个人说这算吗?”
帮中与全冠清一伙的人都骚动起来,显然是对徐长老说的话不服。
乔峰皱了皱眉,喊道:“大伙儿先安静下来,等徐长老的话说完!”
全冠清却是看着乔峰冷笑连连。
徐长老冷着脸看着全冠清:“全舵主如此说来,一个人所说不可信,那你与大伙儿说的话也是不可信了?”
全冠清道:“嘿嘿,徐长老,明人不说暗话,说实话,这信马夫人也给我看过,你确定……信里的内容不会对丐帮带来毁灭吗?”
徐长老脸色不变:“我自然是相信。”
全冠清道:“嘿嘿,那当初汪帮主为何也有担忧呢?”
徐长老终于变了脸色。
帮众中的议论声顿时压不住了。
乔峰对两人暗语似的对话一头雾水,但却感觉到此事与自己关心重大。
全冠清道:“怎么?徐长老,不如直接把信拿出来让大伙看看吧?”
徐长老一口否决道:“你这作乱贼子!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了,那信中也说得清楚,我自然要遵循那说法。”
全冠清哈哈大笑道:“我妖言惑众?!我不过不想把丐帮教与一个……”契丹人三字还未出口,便被点主哑穴,说不出话来。
众人便见全冠清身后走出一个身穿灰布衲袍的老僧,方面大耳,形貌威严。
徐长老舒了口气,说道:“天台山智光大师到了,三十余年不见,大师仍然这等清健。”
智光和尚的名头在武林中并不响亮,丐帮中后一辈的人物都不知他的来历。但乔峰、六长老等却均肃立起敬,知他当年曾发大愿心,飘洋过海,远赴海外蛮荒,采集异种树皮,治愈浙闽两广一带无数染了瘴毒的百姓。他因此而大病两场,结果武功全失,但嘉惠百姓,实非浅鲜。各人纷纷走近施礼。
智光对着全冠清说道:“施主,你太过急功近利,这样不好……”
全冠清只能怒瞪着智光。
徐长老说道:“智光大师,也不知我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
智光目含慈悲:“徐长老,你这样做是对的,带头大哥也是会同意的。”
徐长老看似松了口气:“全冠清这贼子作乱,挑拨丐帮众人的关系,欲谋害帮主,帮主,你看怎么处置?帮众中多是受他挑拨,冒犯了帮主,方才之事,我想请帮主从轻发落。”
乔峰心中疑惑重重,但见徐长老不想继续提及此事,只能苦笑一声,说道:“其他人可以,但白长老……”
徐长老道:“他自然按帮规处置。杀马副帮主一事,自是要追究到底。”
乔峰道:“那便由徐长老做主吧。”
此刻却变故徒生,刚刚被慕容复点了穴道的白世镜突然跳起来,运起轻功跑了,乔峰愣了一下,立马追了上去。
以乔峰之力,追上白世镜刚刚解了穴血流不畅的人来说是轻松之极的,但乔峰心存疑惑,想找个人来问问,刚好趁着白世镜跑了追上便可问出真相,于是开始也不奋力去赶,只是缀在后面,等离杏子林有了段距离,才一跃向前,抓住了白世镜。
乔峰一离开,丐帮的人不禁有些吵嚷,知道真相的畏畏缩缩欲言又止,不知道真相的心痒难耐,是止不住想要从别人嘴里套出话来。
忽听得西北角上一个人阴恻恻的道:“丐帮丐人约在惠山见面,毁约不至,原来都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嘿嘿嘿,可笑啊可笑。”这声音尖锐刺耳,咬字不准,又似大舌头,又似鼻子塞,听来极不舒服。
大义分舵蒋舵主和大勇分舵方舵主同声“啊哟”,说道:“徐长老,咱们误了约会,对头寻上门来啦!”
段誉也即记起,日间与乔峰在酒楼初会之时,听到有人向他禀报,说约定明日一早,与西夏“一品堂”的人物在惠山相会,当时乔峰似觉太过匆促,但还是答应了约会。眼见此刻卯时已过,丐帮中人极大多数未知有此约会,便是知道的,也是潜心于本帮帮内大事,都把这约会抛到了脑后,这时听到对方讥嘲之言,这才猛地醒觉。
徐长老连问:“是什么约会?对头是谁?”他久不与闻江湖与本帮事务,一切全不知情。于是低声问蒋舵主道:“是乔帮主答应了这约会么?”
蒋舵主道:“是,不过属下已奉乔帮主之命,派人前赴惠山,要对方将约会押后七日。”
那说话阴声阴气之人耳朵也真尖,蒋舵主轻声所说的这两句话,他竟也听见了,说道:“既已定下了约会,那有什么押后七日、押后八日的?押后半个时辰也不成。”
徐长老怒道:“我大宋丐帮是堂堂帮会,岂会惧你西夏胡虏?只是本帮自有要事,没功夫来跟你们这些跳梁小丑周旋。更改约会,事属寻常,有什么可罗唆的?”
突然间呼的一声,杏树后飞出一个人来,直挺挺的摔在地下,一动也不动。这人脸上血肉模糊,喉头已被割断,早已气绝多时,群丐认得是本帮大义分舵的谢副舵主。
蒋舵主又惊又怒,说道:“谢兄弟便是我派去改期的。”
几位长老道:“徐长老,帮主不在此间,请你暂行帮主之职。”
徐长老心想此刻自己若不出头,无人主持大局,便朗声说道:“常言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敝帮派人前来更改会期,何以伤他性命?”
那阴恻恻的声音道:“这人神态居傲,言语无礼,见了我家将军不肯跪拜,怎能容他活命?”群丐一听,登时群汹涌,许多人便纷纷喝骂。
徐长老直到此时,尚不知对头是何等样人,听白世镜说是“西夏胡虏”,而那人又说什么“我家将军”,真教他难以摸得着头脑,便道:“你鬼鬼祟祟的躲着,为何不敢现身?胡言乱语的,瞎吹什么大气?”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到底是谁鬼鬼祟祟的躲在杏子林中?”
猛听得远处号角呜呜吹起,跟着隐隐听得大群马蹄声自数里外传来。
慕容复一听,对段誉说道:“好像是西夏人……”突然流下眼泪,还忍不住咳嗽起来。
段誉看慕容复突然就哭了,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起来,然后就听慕容复说道:“中、中毒了。”
果然,在场的除了段誉外的人都是这样的症状。
原来西夏人在这顷刻之间,已在杏子林中撒布了“悲酥清风”,那是一种无色无臭的毒气,系搜集西夏大雪山欢喜谷中的毒物制炼成水,平时盛在瓶中,使用之时,自己人鼻中早就塞了解药,拔开瓶塞,毒水化汽冒出,便如微风拂体,任你何等机灵之人也都无法察觉,待得眼目刺痛,毒气已冲入头脑。中毒后泪下如雨,称之为“悲”,全身不能动弹,称之为“酥”,毒气无色无臭,称之为“清风”。
久违的岳老三跳出来,看着哈哈大笑道:“慕容复你这小子也在这里,看老子怎么对付你!”
慕容复全身无力,眼看着岳老三想要趁人之危也毫无办法。
但总有人是有办法的,段誉一把搂起他,走起了“凌波微步”,躲过了岳老三的爪子。
岳老三一看段誉,顿时很悲愤——好不容易遇到慕容复吃瘪的时候啊!居然被段誉横插一手,谁让自己刚刚看到慕容复中毒一时高兴,没看到旁边的段誉了……
以一人之力,是绝对对付不了这么多人的,况且是段誉这样空有一身内力的,于是只好斜上三步,横跨两步,冲出了人堆。
后到的叶二娘右手一挥,一枚毒针向他背心射去。这枚毒针准头既正,去势又劲,段誉本来无论如何难以避开,但他的步法忽斜行,忽倒退,待得毒针射到,他身子早在右方三尺之外。西夏武士中三名好手跌下马背,大呼追到,段誉欺到一人马旁,先将慕容复横着放上马鞍,随即飞身上马,纵马落荒而逃。
夏武士早已占了杏林四周的要津,忽见段誉一骑马急窜出来,当即放箭,杏林中树林遮掩,十余枝狼牙羽箭都钉在杏子树上。
两人共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