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二娘连连摇头,道:“我不能说。”
突然看向黑衣僧人,尖声道:“是你!就是你!是你抢去了我的孩儿!”
黑衣僧人道:“不错,就是我,你脸上的六道血痕也是我抓的。”他眯起眼睛,不管叶二娘说什么,都逼着她说出孩子的父亲,还点出那是个和尚。
“嘿嘿,我倒是知道,他们父子,两个和尚一个都不老实,这孩子不也犯戒了?”
慕容复在一旁看着,由于段誉缓缓输过真气替他疗伤,终于好多了,见叶二娘被刺激地晕了过去十分不忍——说到底,还是慕容博的罪孽。
叶二娘醒来想要带着虚竹离开,但黑衣僧人哪里肯,说道:“且慢,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要报仇,我却要报仇。叶二娘,我为什么抢你孩子,你知道么?因为……因为有人抢去了我的孩儿,令我家破人亡,夫妇父子,不得团聚。我这是为了报仇。”
叶二娘道:“有人抢你孩儿?你是为了报仇。”
黑衣僧道:“正是,我抢了你的孩儿来,放在少林寺的菜园之中,让少林僧将他抚养长大,授他一身武艺。只因为我自己的亲生孩儿,也是被人抢了去,抚养长大,由少林僧授了他一身武艺。你想不想瞧瞧我的真面目?”不等叶二娘意示可否,黑衣僧伸手便拉去了自己的面幕。
萧峰惊喜交集,抢步上前,拜伏在地,颤声叫道:“你……你是我爹爹……”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儿,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爷儿俩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记认,谁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一伸手,扯开胸口衣襟,露出一个刺花的狼头,左手一提,将萧峰拉了起来。
萧峰扯开自己衣襟,也现出胸口那张口露牙、青郁郁的狼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无聊了点,情节还是要过……
☆、关于藏经阁里(一)
萧峰在萧远山口中得知当年雁门关的战役经过和杀死义父义母、放火焚烧单家庄、杀死谭公、谭婆都是萧远山干的之后,沉默了。
然后他缓缓说道:“少林寺玄苦大师亲授孩儿武功,十年中寒暑不间,孩子得有今日,全蒙恩师栽培……”
萧远山很干脆地道:“这些南朝武人阴险奸诈,有什么好东西了?这玄苦是我一掌震死的。”
少林群僧齐声诵经:“阿弥陀佛!”
萧峰这时恍恍惚惚地想,当初自己被当作杀人凶手,其实是不冤的……于是说道:“这些人既是爹爹所杀,便和孩儿所杀没有分别,孩儿一直担负着这名声,却也不枉了。那个带领中原武人在雁门关外埋伏的恶,爹爹可探明白了没有?”
萧远山冷笑一声,突然叫住了被虚竹扶着一步步走远的叶二娘,说道:“跟你生下这孩子是谁,你若不说,我可要说出来了。我在少林寺中隐伏三十年,什么事能逃得过我的眼睛?你们在紫云洞中相会,他叫乔婆婆来给你接生,种种事,要我一五一十的当众说出来么?”
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虚竹,你过来!”
虚竹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玄慈向他端相良久,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脸上充温柔慈爱,说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齐声大哗。
叶二娘哭道:“你……你不用说出来,那……那便如何是好?可怎么办?”
玄慈温言道:“二娘,既已作下了恶业,反悔固然无用,隐瞒也是无用。这些年来,可苦了你啦!”
叶二娘道:“我不苦!你有苦说不出,那才是真苦。”
玄慈缓缓摇头,向萧远山道:“萧老施主,雁门关外一役,老衲铸成大错。众家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今日再死,实在已经晚上。”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慕容老施主,当日你假传音讯,说道契丹武士要大举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你可也曾丝豪内咎于内吗?”
慕容博缓缓道:“这没什么可后悔的。我所谋大事,岂可拘此小节?”
玄慈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此岂为小节?因慕容老施主一念之差,多少英杰丧生,说不定还会引起宋辽战争,又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萧远山和萧峰对望一眼,直到此刻,他父子方知这个假传音讯、挑拨生祸之人竟是慕容博。萧峰心头更涌出一个念头:“当年雁门关外的惨事,虽是玄慈方丈带头所为,但他是少林寺方丈,关心大宋江山和本寺典籍,倾力以赴,原是义不容辞。其后发觉错失,便尽力补过。真正的大恶人,实是慕容博而不是玄慈。”
玄慈脸有悲悯之色,又问当年死于大理的玄悲可是慕容博为杀人灭口、挑起少林与大理段氏的争端才动手杀死。
慕容博嘿嘿一笑,身子微侧,一拳打向身旁大树,喀喇喇两声,树上两根粗大的树枝落了下来。他打的是树干,竟将距他拳处丈许的两根树枝震落,实是神功非凡。
少林寺中十余名老僧齐声叫道:“韦陀杵!”
慕容博所使正是玄悲的拿手绝招“韦陀杵”。
萧远山眯了眯眼睛:“这些年你躲在少林寺,学到的东西不少。”
慕容博笑道:“好说好说,阁下不也是如此?”
少林和尚们一听,又是惊讶又是愤怒:两人躲藏在少林偷学武功,竟也没人发现。
慕容复听到玄悲死于慕容博时惊讶地抬头看了慕容博一眼:原来慕容博当初去大理是这个原因。
段誉一直在看慕容复,见他对此表示十分惊讶,皱了皱眉。
慕容复突然出声问道:“爹爹,那柯百岁的死,也是你亲自动手的了?为了他的那些家产?”
慕容博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赞同之意,沉声说道:“不错!我做的一切,哪样不是为了我们的光复?!当年我假传讯息,是要挑起宋辽武人的大斗,我大燕便可从中取利!玄慈要来质问,我不可毁损慕容氏的名声,所以我诈死留你光复大燕!我杀柯百岁,是为了招兵买马!我为了兴复固燕,不惜舍弃一切!而你呢?!作为我的儿子!作为慕容皇室的血脉,你又做了什么?你如今还指责我?!”
慕容复垂下眼睑:“儿子知错。”
突然两个人怒吼着向慕容博急扑过去,正是金算盘崔百泉、和他的师侄过彦之。慕容博袍袖一拂,崔过两人摔出数丈,躺在地下动弹不得,在这霎眼之间,竟已被他分别以“袖中指”点中了穴道。
萧峰踏上两步,指着慕容博喝道:“慕容老贼,你这罪魁祸首,上来领死吧!”
慕容博一声长笑,纵身而起,疾向山下窜去。
萧远山和萧峰齐喝:“追!”分从左右追上山去。
慕容复推开段誉,低声道:“当初在大理离开王府我遇上我爹爹,是他命我与你交好,于是后来你缠着我时,我便没有拒绝。今日我慕容氏大计落空,我也不必再委身于你,世子自己保重吧。”
说完便向慕容博的方向追了过去,他内伤未愈,强忍胸痛提气直追,没看被自己落在身后的段誉。
——萧远山萧峰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而且劝阻慕容博无望,他恼羞成怒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今日我慕容复说不定就死于少林,段誉你早早离开,就别一直记挂着了。
段誉怒极:“慕容复!”
想要追上去便被巴天石拉住:“世子,段延庆在此,您和王爷可一定要保证自身安全!”
段誉眯起眼睛,冷冷地看他一眼。
巴天石抖了抖,没再敢出声。
就这么一耽搁,慕容复也没了影。
藏经阁中。
慕容复赶到的时候,除了慕容博、萧远山、萧峰之外,鸠摩智竟然也在。慕容复看他一眼,心里暗自想到这个狠角色怎么也了掺一脚。
鸠摩智正在对慕容博说:“……得蒙先生指点数日,生平疑义,一旦尽解,又承先生以少林寺七十二绝技要旨相赠,更是铭感于心。”
萧远山见了慕容复走过来,忌惮对方又多了一人。
慕容博笑着对鸠摩智道:“这里萧氏父子欲杀我而甘心,大师以为如何?”
鸠摩智道:“忝在知己,焉能袖手?”
萧峰对三对二的局面丝毫不在意,大声喝道:“今日之事,不判生死,决不罢休。接招吧!”
呼的一掌,便向慕容博急拍过去。慕容博左手一指,凝运功力,要将他掌力化去。喀喇喇一声响,左首二座书架木片纷飞,断成数截,架上经书塌将下来
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南慕容!北乔峰!果然名不虚传!萧兄,我有一言,你听是不听!”
萧远山道:“任凭你如何花言巧语,休想叫我不报杀妻深仇。”
慕容博道:“你要杀我报仇,以今日之势,只怕未必能够。我方三人,敌你父子二人,请问是谁多占胜面?”
萧远山道:“当然是你多占胜面。大丈夫寡不敌众,又不何惧?”
慕容博道:“萧氏父子英名盖世,生平怕过谁来?可是惧谁不惧,今日要想杀我,却也甚难。我跟你做一桩买卖,我让你得逆报仇之愿,但你父子却须答允我一件事。”
不顾萧远山二人诧异的神色,慕容博继续道:“只须你父子答允了这件事,便可上前杀我报仇。在下束手待毙,决不抗拒,鸠摩师兄和复儿也不得出手救援。”
慕容复咳嗽一声,随手将手心里粘到的血擦到破烂的衣袍上,已经猜到慕容博接下来要说的话,接口道:“爹爹,他们要报仇,咱们父子俩尽力便是,又不一定会死,何必如此……”
鸠摩智看他一眼,笑道:“慕容公子可是忘了小僧了,小僧但教有一口气在,决不容人伸一指加于先生。”
慕容博看着慕容复:“你只为小义却不顾大事,还不闭嘴!”
慕容复:“儿子知错。”
慕容博呵斥一句后便不再理会慕容复,对这萧远山几人将了姑苏慕容的光复大计来。
萧远山森然道:“你捏造音讯,挑拨是非,便在要使宋辽生衅,大战一场?”
慕容博道:“正是,倘若宋辽间战争复起,大燕便能乘时而动。当年东晋有八王之乱,司马氏自相残杀,我五胡方能割据中原之地。今日之热,亦复如此。”
鸠摩智点着道:“不错!倘若宋朝既有外患,又生内乱,不但慕容先生复国有望,我吐国蕃国也能分一杯羹了。”
萧远山冷哼一声,斜睨二人。
慕容博道:“令郎官居辽国南院大王,手握兵符,坐镇南京,倘若挥军南下,尽占南朝黄河以北土地,建立赫赫功业,则进而自立为王,退亦长保富贵。那时顺手将中原群豪聚而歼之,如踏蝼蚁,昔日被丐帮斥逐的那一口恶气,岂非一旦为吐。”
萧远山道:“你想我儿为你尽力,使你能混水摸鱼,以遂兴复燕国的野心?”
慕容博道:“不错,其时我慕容氏建一支义旗,兵发山东,为大辽呼应,同时吐蕃、西夏、大理三国一时并起,咱五国瓜分了大宋,亦非难事。我燕国不敢取大辽一尺一寸土地,若得建国,尽当取之于南朝。此事于大辽大大有利,萧兄何乐而不为?”他说到这时,突然间右手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晶光灿然的匕首,一挥手,将匕首插在身旁几下,说道:“兄只须依得在下的倡议,便请立即在下性命,为夫人报仇,在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