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黎耀辉,你怎么样啊。”
“好辛苦……”
“哇,真的很烫啊。”
“当然烫……都是你耍我,天寒地冻去晨运……”
“不知道你这么弱啊,走两步就病。”何宝荣抱着黎耀辉,轻轻地拍他。
黎耀辉享受了两秒钟的幸福。
“怎么样,还可以起身吗?”
“起身干嘛?”
“煮饭哪。”
黎耀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喂,我好肚饿啊,两天没吃东西啦,饿死了啊。”何宝荣将头拱在黎耀辉怀里扭动着。
“是不是人啊?你问问你自己!!!要病人起床煮饭给你吃???”
切换,厨房,黎耀辉耷拉着面孔,裹着毯子煮饭。
熟练地单手打蛋,将蛋壳准确掷入垃圾桶。
223
223、223春光乍泄6 。。。
跑马场。何宝荣穿起他的橘黄色皮装出街了,在看台上狂热叫嚷,黎耀辉显然只是陪着他来的,无聊地坐在后面吸烟。
何宝荣兑奖归来,楼角一个俊男,对他摆出引诱的姿势,何宝荣回头望着,仍然不顾而去,他这回是真的想由头来过了,他知道那一边,又冷又倦的黎耀辉正在喝着咖啡等他。
与何宝荣的肆意缠绵不同,黎耀辉没有对何宝荣说过任何温情的话,他对何宝荣的感情,完全通过行动来表达,他全心全意地做着何宝荣要他的任何事,甚至包括跳探戈这样的高难任务。
夜夜笙歌的何宝荣跳起舞来的姿态有一种专业之美,头颈的俯仰都中规中矩,大剌剌地教训着初学乍练的黎耀辉:“总是忘掉这一步!自己练练先啦!”
黎耀辉笨拙而勤奋地练着,练着,拉着何宝荣反复教他:“一……二……三……”
两人身体紧贴,旋转之间,渐渐地,眼神也胶着在一起。
浪漫的舞曲飘荡。一天又一天。
室外,天空阴冷,街道破败;室内,狭逼的小厨房里,风情旖旎,春光乍泄,模糊的光线下,梦境一般的迷离。
黎耀辉终于露出了唯一一次开心的笑,终于除去面具,丢掉所有的忌惮与防范,融入了何宝荣的怀抱。
何宝荣仍然在踏着舞步,但是这舞蹈已经不能叫探戈了,探戈不可以有这样妩媚的笑容,不可以有这样柔若无骨的姿态,不可以有这样剥离不开的缠绵;
但是,谁在乎呢,是不是探戈,有什么重要呢,时间,空间,过去,将来,全都无重要,这一刻,只有两个相爱的人,幸福的人,在世界尽头的冰天雪地里,相濡以沫,□交融。
相信所有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会记得这一刻,我更是深深记得。这一刻由身体至心灵的起舞,几乎冲垮了我多年以来对爱情,对美,对幸福,对男人,对女人的所有定义。
黎耀辉坐在酒吧门口喝酒。让我们记住他的位置与姿态。他看着出租车驶过来停下,一个鬼佬拉出俊秀的少年拥抱着走进酒吧。黎耀辉侧头凝神。他记得这个鬼佬。
选一只大一点的酒瓶。走进去。哐啷,惨叫。
二十九路电车,黎耀辉走下来,虽然痛殴了心中那条刺,但是丢了工作,前途未卜,神情有些茫然。
何宝荣飞跑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出来迎接他下班,爱人为自己报仇的故事使他心花怒放,笑得整张脸都快溶化了:“这么巧啊。……怎么也不通知一下啊,打电话到你旧公司,说你不做了。……喂,你把他狠狠揍了?……讲呀,你不讲我睡不着觉的……我睡不着觉你也睡不着觉啊大哥……”
一边说着,一边用肩膀,用手臂,用身体一下一下轻撞黎耀辉。
夜色中,两人说着笑着闹着斗着磕碰着远去。
“单听声音就知道这里是一个厨房……”
单听声音就知道噩梦降临了。
每次见到小张出现,我的心里都哐当一声,由面色到情绪统统一沉。我不是厌憎小张这个人,也不是厌憎他那口糯糯的台湾腔国语,只是每次看到这里都是一片绝望,知道黎耀辉和何宝荣苦心经营出来的好日子即将到头了。
黎耀辉换工了,在厨房里工作,给何宝荣打电话,商量晚上吃什么。
这段日子是他俩最和谐最开心的日子,不用小张讲,我们也能听出来他的语气很愉快,与从前跟何宝荣对话的那种语气不同了。
同事们约他打牌,拒绝,他开始看地图,研究去瀑布的路线。
“同谁一起去啊?”
“同朋友。”梦想已经复苏。
下工以后黎耀辉没有马上走,煮了饺子带回去。小张也沾了光。
黎耀辉离开之后小张仍然在望向他的方向。这个小张打从一开始就有一种偷窥的姿态。不仅耳朵,而且眼睛。
黎耀辉在忙碌中接电话的时候,背后的小张一边干活一边转着头看他,想必他和我们都听到了何宝荣在缠着黎耀辉看电影,甚至要他请假马上去。
灶上有人在喊黎耀辉拿鸡蛋,黎耀辉将听筒放在一边匆匆离开,小张立即跑过来接电话:“喂?……”
黎耀辉蓦然出现。瞪着他。
小张尴尬:“找你。”
黎耀辉接过电话:“喂……是同事啦。回来跟你讲。再见。”
黎耀辉继续工作。心事重重。恼恨地瞪着小张的背影。
太辛苦才得到的幸福,太在意,太怕失去,黎耀辉一回家就检查什物,打开抽屉细细地看,想知道何宝荣有没有起疑心。这种情境下,是越看越是可疑,他一把掀起何宝荣:“你抄我东西干嘛?”
何宝荣正在心无挂碍地熟睡,骤遭此变,奋力争辩,黎耀辉暴怒:“你再抄你就滚!”
何宝荣很知道如何才能占上风:“啊,是你说的啊,来!替我着裤!着鞋!我现在滚!来啊!”
黎耀辉又软下来:“你滚了睡街上?!”
“我宁愿睡街上啊!你莫要心疼!”
门摔响,黎耀辉出去了。
何宝荣用力踹着毯子,又狠狠拉上毯子盖起来,蹬着腿,翻着身,甩着头,忿忿地趴在枕上,委屈之状,无以言表。
何宝荣疯狂抄东西。不仅是抄抽屉,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抄出来了,狠狠地,肆无忌惮地,丢得乱七八糟,根本无法恢复原位。
他并不打算瞒着黎耀辉。他显然也不知道该找什么,他只是报复,另外,主要是,对黎耀辉的疑心起了疑心。
何宝荣盘问黎耀辉。黎耀辉拒绝回答:“你管我干嘛?你没跟人睡过?”
何宝荣笑出声来,带点难为情,将头向黎耀辉的肩上靠。黎耀辉走开。
何宝荣踮着腿,转着念头,望着黎耀辉的背影:“好啊,那以后,你莫问我,我莫问你。”也走开去。
夜。何宝荣的心事放不下,蒙被打坐,盯着对面的沙发看。显然黎耀辉在睡觉。
何宝荣悄悄摸下床,还未来得及动作,一直在防备着的黎耀辉像弹簧一样掀被跳起来,戟指相向:“你莫再来啊,揍你啊!过去睡!”
何宝荣手忙脚乱地退出画外:“得得得得,得得得得……有没有搞错,这么火大……”
黎耀辉蒙上头继续睡,画外的何宝荣继续聒噪,听得出是一边上床盖被子一边说话的声音:“……明明心中有事啊,不讲给我听啊,有没有搞错……”
黎耀辉忍无可忍,跳过去揪起他:“你爱问问题嘛,想知道我的事嘛,我想知你跟多少人睡过?!”
何宝荣放起赖来:“我的男朋友多如天上繁星,只怕到你明早上工了我还在讲……我不钟意讲嘛……”
黎耀辉连骂带打:“滚!”
何宝荣故伎重演:“打到我瘀了,明知我双手都残废掉还打到我……”
这一回黎耀辉不吃这套,一把将他推出门外。
喘着气回到床上坐下,黎耀辉毕竟有些不忍,喃喃道:“冻死你……”
何宝荣的心事越发地重了。两个人中间的平衡不见了,他慌乱地,就是要追问到底,尽管明知道最后的答案可能会很难听。
黎耀辉觉得他没资格这么追问,但是何宝荣自己知道,他无论怎么出去泡,根在黎耀辉这里;而黎耀辉如果也出去泡,他就抓不住他了。
“几次啊?你同他do了几次?”他不愿意提那个字眼。
“好多次啊,满意没啊?”黎耀辉回答。
何宝荣绝望地继续追问:“还有跟谁呀?楼下看更有没有啊?”
黎耀辉正视着他:“我不是你啊。”
何宝荣怔住了。他俩永远知道对方的死穴在哪里。
最终也没得到他要的答复。黎耀辉走了。
他在后面喊:“喂……”,没有回头。
长长的走廊里,黎耀辉距他越来越远。
阳光暴晒的天台上,黎耀辉劳作着。
何宝荣为他浇一瓶水在脊背上,伏下来,贴上去,抱着,吻着,蹭着……黎耀辉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很希望这一刻长久……
然而何宝荣忽然走开了,他心浮气躁,望着楼下三三两两的人群,望着头上,湛蓝的天。
一旁,黎耀辉回头,默默地望着他。
两个人都很失落,心里都空着一块,一大块,不知道如何能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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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224春光乍泄7 。。。
厨房里,黎耀辉百忙之中打电话回家,查问何宝荣在不在,小张竖着一只大耳朵听着。
黎耀辉乘车回家,担心地看看表,打开门,家中无人,黎耀辉的面孔一阵模糊,无力地坐下,打开衣柜、钱盒检查检查,看看何宝荣能去到多远。
何宝荣开门的时候,房间里只开着那盏瀑布灯,灯前伏着黎耀辉。
失而复得,如获至宝。
黎耀辉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情:“去哪儿了?”
“买烟啊。”
“买烟穿得这么靓?”
“出街嘛,穿靓一点喽。”
叫你买烟。叫你穿靓衫出街。哗啦,满桌子都是烟。
“买这么多烟干嘛?”
“路过就买喽。省得你半夜出去买烟。”
何宝荣怎会不知他的用意?这种束缚、防范、讥刺使他立即爆发,将黎耀辉码好的烟狠狠扫落在地,气得胸膛起伏。
床上掉了一盒,顺手扫落,侧过身坐着,手边又有一盒,再次用力扫落,飞出老远老远。台灯紧贴着他的脸,冰冷惨白。
黎耀辉一盒一盒默默地捡。
黎耀辉很不放心地,很不放心地,上工去。
回到家,何宝荣又不在。这一回是去买消夜。
黎耀辉继续盘问,何宝荣继续不耐烦,也不要缠着黎耀辉一起睡了:“你要睡床?你睡床我就睡沙发!”
黎耀辉的回答更狠:“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你今晚回不回来睡。”
两人各怀心事,将消夜掷来掷去。
黎耀辉和同事们在小巷里踢球,脾气暴躁,心不在焉,险些打起架来。
何宝荣在家里等着,等着,无聊地等着。终于又翻出了那件橘黄色的靓衫,在镜前整装,亮出久违了的何宝荣式的招牌笑容。
黎耀辉开始和同事们搓麻将。小张在门上的圆窗里窥视着。
“有些话我没有讲给何宝荣听。其实我不希望他太快复原。他受伤那阵,是我同他最开心的日子。”
黎耀辉轻轻地为何宝荣盖上被子。蹲下来凝视着他。何宝荣熟睡中的面孔像婴孩一样纯净,黎耀辉的手指轻轻地,轻轻地,抚过他的睫毛。
我们悲哀地发现,这两个人至为深情的一瞬,永远在对方看不见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