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
⑧朝彻:“朝”指朝阳,“彻”指明彻,这里用早晨太阳初升时的清新明彻,喻指物我
皆忘的凝寂空灵的心境。
⑨独:庄子哲学体系中的又一重要概念,指不受任何事物影响,也不对任何事物有所依
待。能够独立而无所依待的就只有所谓的“道”,故这句中的“独”实际指的就是“道”。
⑩杀:灭除,含有摒弃、忘却之意。“杀生者”与下句“生生者”相对为文,分别指忘
却生存和眷恋人世的人。
将:送。
撄(yīng):扰乱,“撄宁”意思是不受外界事物的纷扰,保持心境的宁静。这是
庄子所倡导的极高的修养境界,能够做到这一点也就得到了“道”,所以下一句说“撄而后
成”。
“副墨”、“洛诵”、“瞻明”、“聂许”、“需役”、“於(wū)讴(ōu)”、
“玄冥”、“参寥”、“疑始”等,均为假托的寓言人物之名。曾有人就这些人名的用字作
过推敲,揣度其间还含有某些特殊的寓意,但均不能确考。大体是,“副墨”指文字,“洛
诵”指背诵,“瞻明”指目视明晰,“聂许”指附耳私语,“需役”指勤行不怠,“於讴”
指吟咏领会,“玄冥”指深远虚寂,“参寥”指高旷寥远,“疑始”指迷茫而无所本。
【译文】
南伯子葵向女偊问道:“你的岁数已经很大了,可是你的容颜却像孩童,这是什么缘故
呢?”女偊回答:“我得‘道’了。”南伯子葵说:“‘道’可以学习吗?”女偊回答说:
“不!怎么可以呢!你不是可以学习‘道’的人。卜梁倚有圣人明敏的才气却没有圣人虚淡
的心境,我有圣人虚淡的心境却没有圣人明敏的才气,我想用虚淡的心境来教导他,恐怕他
果真能成为圣人哩!然而却不是这样,把圣人虚淡的心境传告具有圣人才气的人,应是很容
易的。我还是持守着并告诉他,三天之后便能遗忘天下,既已遗忘天下,我又凝寂持守,七
天之后能遗忘万物;既已遗忘外物,我又凝寂持守,九天之后便能遗忘自身的存在;既已遗
忘存在的生命,而后心境便能如朝阳一般清新明彻;能够心境如朝阳般清新明彻,而后就能
够感受那绝无所待的‘道’了;既已感受了‘道’,而后就能超越古今的时限;既已能够超
越古今的时限,而后便进入无所谓生、无所谓死的境界。摒除了生也就没有死,留恋于生也
就不存在生。作为事物,‘道’无不有所送,也无不有所迎;无不有所毁,也无不有所成,
这就叫做‘撄宁’。撄宁,意思就是不受外界事物的纷扰,而后保持心境的宁静。”
南伯子葵又问:“你偏偏是怎么得‘道’的呢?”女偊又回答说:“我从副墨(文字)
的儿子那里听到的,副墨的儿子从洛诵(背诵)的孙子那里听到的,洛诵的孙子从瞻明(目
视明晰)那里听到的,瞻明从聂许(附耳私语)那里听到的,聂许从需役(勤行不怠)那里
听到的,需役从於讴(吟咏领会)那里听到的,於讴从玄冥(深远虚寂)那里听到的,玄冥
从参寥(高旷寥远)那里听到的,参寥从疑始(迷茫而无所本)那里听到的。”
【原文】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①:“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②,
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③,遂相与为友。
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④。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⑤!曲偻发背
⑥,上有五管⑦,颐隐于齐⑧,肩高于顶,句赘指天⑨。”阴阳之气有沴⑩,其心闲而无
事,跰而鑑于井(11),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子祀曰:“女恶之乎(12)?”曰:“亡(13),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
(14),予因以求时夜(15);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16)。浸假而化
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17)!且夫得者(18),时也(19),
失者,顺也(20);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21),而不能自解
者,物有结之。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
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22),其妻子环而泣之(23)。子犁往问之,曰:“叱
(24)!避!无怛化(25)!”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26),将奚
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
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27),不翅于父母(28);彼
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
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之大冶铸金(29),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
铘’(30),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31)。今一犯人之形(32),而曰‘人耳人耳’,夫造
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
(33),蘧然觉(34)。
【注释】
①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寓言故事中假托虚构的人名。
②尻(kāo):脊骨最下端,也乏指臀部。
③莫逆于心:内心相契,心照不宣。
④问:拜访、问候。
⑤拘拘:曲屈不伸的样子。
⑥曲偻(lóu):弯腰。发背:背骨外露。
⑦五管:五脏的穴口。
⑧颐(yí):下巴。齐:肚脐,这个意思后代写作“脐”。
⑨句(gōu)赘:颈椎隆起状如赘瘤。
⑩沴(lì):阳阳之气不和而生出的灾害。
跰(piánxiān):蹒跚,行步倾倒不稳的样子。
恶(wù):厌恶。
亡:通作“无”,“没有”的意思。
浸:渐渐。假:假令。
时夜:司夜,即报晓的公鸡。
鸮(xiāo):斑鸠。炙(zhì):烤熟的肉。“鸮炙”即烤熟的斑鸠肉。
更(gēng):更换。驾:这里指车驾坐骑。
得:指得到生命,与下句的“失”表示死亡相对应,“得”、“失”也即生、死。
时:适时。
顺:指顺应了规律。
县(xuán):悬挂。“县解”即解脱倒悬。庄子认为人不能超脱物外,就像倒悬人
一样其苦不堪,而超脱于物外则像解脱了束缚,七情六欲也就不再成为负担。
喘喘然:气息急促的样子。
妻子:妻子儿女。环:绕。
叱:呵叱之声。
怛(dá):惊扰。化:变化,这里指人之将死。
为:这里是改变、造就的意思。
阴阳:这里指整个自然变化。
翅:这里讲作“啻”,“不翅”就是不啻。
冶:熔炼金属;“大冶”指熔炼金属高超的工匠。金:金属。
踊跃:跃起。镆铘:亦作“莫邪”,宝剑名。相传春秋时代干将、莫邪夫妇两人为楚王
铸剑,三年剑成,雄剑取名为“干将”,雌剑取名为“莫邪”。
祥:善。
犯:遇,承受。
成然:安闲熟睡的样子。寐:睡着,这里实指死亡。
蘧(qú)然:惊喜的样子。觉:睡醒,这里喻指生还。
【译文】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个人在一块摆谈说:“谁能够把无当作头,把生当作脊柱,
把死当作尻尾,谁能够通晓生死存亡浑为一体的道理,我们就可以跟他交朋友。”四个人都
会心地相视而笑,心心相契却不说话,于是相互交往成为朋友。
不久子舆生了病,子祀前去探望他。子舆说:“伟大啊,造物者!把我变成如此曲屈不
伸的样子!腰弯背驼,五脏穴口朝上,下巴隐藏在肚脐之下,肩部高过头顶,弯曲的颈椎形
如赘瘤朝天隆起”。阴阳二气不和酿成如此灾害,可是子舆的心里却十分闲逸好像没有生病
似的,蹒跚地来到井边对着井水照看自己,说:“哎呀,造物者竟把我变成如此曲屈不
伸!”
子祀说:“你讨厌这曲屈不伸的样子吗?”子舆回答:“没有,我怎么会讨厌这副样
子!假令造物者逐渐把我的左臂变成公鸡,我便用它来报晓;假令造物者逐渐把我的右臂变
成弹弓,我便用它来打斑鸠烤熟了吃。假令造物者把我的臀部变化成为车轮,把我的精神变
化成骏马,我就用来乘坐,难道还要更换别的车马吗?至于生命的获得,是因为适时,生命
的丧失,是因为顺应;安于适时而处之顺应,悲哀和欢乐都不会侵入心房。这就是古人所说
的解脱了倒悬之苦,然而不能自我解脱的原因,则是受到了外物的束缚。况且事物的变化不
能超越自然的力量已经很久很久,我又怎么能厌恶自己现在的变化呢?”
不久子来也生了病,气息急促将要死去,他的妻子儿女围在床前哭泣。子犁前往探望,
说:“嘿,走开!不要惊扰他由生而死的变化!”子犁靠着门跟子来说话:“伟大啊,造物
者!又将把你变成什么,把你送到何方?把你变化成老鼠的肝脏吗?把你变化成虫蚁的臂膀
吗?”
子来说:“父母对于子女,无论东西南北,他们都只能听从吩咐调遣。自然的变化对于
人,则不啻于父母;它使我靠拢死亡而我却不听从,那么我就太蛮横了,而它有什么过错
呢!大地把我的形体托载,用生存来劳苦我,用衰老来闲适我,用死亡来安息我。所以把我
的存在看作是好事,也因此可以把我的死亡看作是好事。现在如果有一个高超的冶炼工匠铸
造金属器皿,金属熔解后跃起说‘我将必须成为良剑莫邪’,冶炼工匠必定认为这是不吉祥
的金属。如今人一旦承受了人的外形,便说‘成人了成人了’,造物者一定会认为这是不吉
祥的人。如今把整个浑一的天地当作大熔炉,把造物者当作高超的冶炼工匠,用什么方法来
驱遣我而不可以呢?”于是安闲熟睡似的离开人世,又好像惊喜地醒过来而回到人间。
【原文】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①,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孰
能登天游雾,挠挑无极②,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
友。
莫然有间而子桑户死③,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侍事焉④。或编曲,或鼓琴,相和
而歌曰:“嗟来桑户乎⑤!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⑥,而我犹为人猗⑦!”子贡趋而进
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
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无有⑧,而外其形骸⑨,临尸而歌;颜色
不变,无以命之⑩。彼何人者邪?”
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