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只不过要等我走了以后。”
“当然,我不会忘记。”
“而对于殿下,你没有什么要捎的口信吗?”
“我相信会有的,你使我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你给她写过信吗?”
“没有,只有两个词要转达她。”
“什么话?”
“波尔多―可以。”
“她会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吗?”
“完全明白。听到了这两个词,她会很放心地出发。你对她说,我担保一切。”
“好了,蓬佩,”子爵见老仆人这时从敞开的门缝向里张望,就说,“好了,我的朋友,得动身了。”
“哦!哦!动身!”蓬佩说,“子爵先生想到了吗?一场可怕的暴风雨就要来临。”
“蓬佩,你在那里说些什么呀?”里雄说。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
“可是,夜里我们会迷路。”
“你们要走的只是一条大路,要迷路也难。况且,又有皎洁的月光。”
“月光!月光!”蓬佩低声嘟咕道,“你很清楚,我说这话不是为了我,里雄先生。”
“当然,”里雄说,“一个老兵嘛!”
“在我们同西班牙人交战时,我在科尔比战役中受了伤……”蓬佩神气活现地又说。
“我们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不是吗?那好!这就好极了,因为子爵先生并不是完全放心,我要告诉你这一点。”
“哦!哦!”蓬佩脸色苍白地说,“你害怕了?”
“别讲我,我正直的蓬佩,”年轻人说,“我了解你,我知道在人家尚没有对我动手之前,你就让人家给杀死了。”
“也许,也许,”蓬佩又说,“如果你过于害怕的话,那就等到明天走吧。”
“不行,我的好蓬佩。把这个钱袋子搭在马背上去,我片刻之后下去找你。”
“夜里带这么大数目的钱走路,”蓬佩掂掂钱袋的重量说。
“没有危险。无论如何,里雄这么说。好了,看看手枪装进马鞍两旁的皮套里没有?佩剑入鞘了吗?短筒枪挂在吊钩上了吗?”
“你忘了,”老仆人挺起上身说,“一个终生当兵的人,是不会让人当场抓到错的。是的,子爵先生,每件东西都归整好了。”
“你看,”里雄说,“有这么一个同伴,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一路顺风,子爵!”
“谢谢你的祝愿,但是,道路是漫长的,”子爵说着,作出一个焦虑的动作,这并不能驱散蓬佩那种雄纠纠的神情。
“啊!”里雄说,“所有道路都有个开始与结束。―转致我对亲王夫人的敬意;告诉她我终生都是属于她和德·拉罗谢富科先生的;别忘了那有关的两个词―‘波尔多―可以’。我,我要去拖住卡诺尔先生。”
“喂,里雄,”子爵见里雄的脚已踏上第一个台阶,伸手拉住他又说,“如果这个卡诺尔果真向你说的,是位正派的上尉和贵人,那么你为什么不试图把他拉入我们的党派中呢?他既可以到尚蒂利找我们,也可以在路途中赶上我们;我对他也可以说是有点认识了,可以作他的介绍人。”
里雄带着异样的微笑看了看子爵,他大概从里雄的神情中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因此连忙对他说:
“不过,里雄,别把我的话当回事,你认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再见!”
他与里雄握过手后,急忙走进他的房间中,既怕里雄看到他脸上骤起的红云,也怕被卡诺尔听见,此人高声大气的声音能一直飞到二层楼上。
他让里雄下了楼,蓬佩显然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提着箱子跟着下楼,让人不去怀疑箱子里装有贵重的东西。停了几分钟之后,子爵有些犹豫,看看有没有忘了什么东西,然后灭掉蜡烛,也小心翼翼地走下楼,以胆怯的目光向一楼一个房间的门缝里望了一眼;接着,穿上蓬佩递给他的一件厚大衣,脚蹬着仆人的手,轻轻跳上了马,微笑着责备了老兵动作太慢,然后就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在里雄走进卡诺尔住室中时,男爵大为高兴。他正半躺在椅子上,证明自己并不记仇。在小公爵刚才在做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时,他大概在消磨时间。
餐桌上,两只半透明的、曾是装满酒的杯子之间,有一个矮粗细颈玻璃瓶,里面填塞着芦竹;四支蜡烛发出明亮的光,光束中闪烁着黄玉和红玉的色彩;一种科利乌尔的陈年老酒刺激人的味觉器官,有很好的干无花果、干杏子、诱人的奶酪、糖渍葡萄,显示出主人有关的算计,两个空杯和一个半满的酒杯说明他计算得十分准确。实际上,可以肯定,不管什么人只要动了这撩人的餐后点心,不管他有怎样的节制力,也一定会痛饮一番酒。
然而,卡诺尔并不是自炫是一名吃粗茶淡饭的隐修士……也许又因为他有胡格诺派教徒的身分(卡诺尔生于一个新教派家庭,他或多或少信奉父辈的宗教);也许,我们以为卡诺尔作为胡格诺教派人,不相信那些饮凉水、吃草根、妄图登天的虔诚隐者们的列圣品。因此,卡诺尔对这一切很伤心,甚至很爱它们。他对一顿丰美晚餐的香味从来不会无动于衷。看到这些形状特殊的酒杯,看到这些红、黄、绿的软木瓶塞,看到加斯科尼、香槟与勃艮第等地产的纯正红葡萄酒,当然会开胃口。在这种情况下,卡诺尔会象平时那样,从视觉的着迷到嗅觉的着迷;又从嗅觉着迷到味觉着迷,如此这般,五个感官全部着了迷,其中以视觉为主,被称之为等量齐观的贵妇;三种感官完全得到了满足,另外两个感官则极有耐心,极顺从地等待着至福极乐。
正是在这时,里雄走进来,看见卡诺尔坐在椅子上摇晃着身子。
“啊!好极了,”卡诺尔叫道,“你来得好,我亲爱的里雄,我需要找个人来一道夸赞比斯卡罗师傅。我已沦落到像卡斯托兰这废物来吹捧厨师的地步。他既不懂什么叫做吃喝,也不懂得什么叫做饮酒。喂,看看这里摆的东西,我亲爱的朋友,看一眼餐桌上的吃物,我请你坐下来。难道他不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吗?这个金牛旅店的老板难道不是我该给埃珀农公爵推荐的人吗?请听一听这个详细的菜单,并且作出判断。你,里雄,你是一个鉴赏家。菜单上有虾酱浓汤,有腌制的牡蛎、獵鱼、猪蹄、橄榄阉鸡,还有一瓶梅多克葡萄酒,这是将酒饮完后的空酒瓶子;还有块菰小山鹌、糖酱扁豆、冻制的甜樱桃,这又是一个饮完了尚贝丹葡萄酒的空瓶;此外,这饭后小吃和这瓶妄图自卫的科利乌尔酒,也会象另外两瓶那样被饮光,尤其是我们俩一起来对付它。―喂!我的情绪很好,比斯卡罗是一位大师。―坐下,里雄。你吃过晚饭了,有什么关系!我也吃过了。可是,这没什么,我们重新开始。”
“谢谢,男爵,”里雄笑道,“我不饿。”
“这话我勉强承认―我们不饿了―但是,我们总是会渴的,尝尝这瓶科利乌尔酒。”
里雄伸出手中的杯子。
“这么说你吃过了晚饭?”卡诺尔又说,“同你的那位子爵小废物一起吃的!啊!对不起,里雄……不对,我搞错了,正相反,他是个迷人的小伙子,我应该从美的方面来有兴致地品味生活―我没让那个正直的埃珀农公爵冲我开上三、四枪,使我毙命,我得感激这位漂亮的子爵,这个迷人的加尼米德(希腊神话中宙斯的司酒童,是个美少年.)。啊!里雄!在我看来,你正象人们所说的那副样子,也就是说,是孔代先生真正的信徒。”
“好了!男爵,”里雄大叫道,“别说这些了,你让我笑死了。”
“笑死!你?哪里会呢!别这样,我亲爱的朋友。”
Lgne tantum perituri 那神圣的情焰
Quia estis… 因为她……
Landeriri 而永不消失。
“你知道这支悲歌吗?这是你们主人的圣诞歌,作于德国雷努斯河上。一天他为了让一位担心被河水淹死的同伴放心,作下这首歌。可恶的里雄,走吧。”
卡诺尔大笑着倒在椅子上,极快活地卷着胡子,里雄不能阻止他这么做.
“因此,”卡诺尔说,“因此,认真地说,我亲爱的里雄,你不是参与了阴谋活动吗?”
里雄仍笑着,但笑得不那么坦诚了。
“你知道我很想让你和你的那位小子爵留下来吗?见鬼,这会很滑稽,尤其是很容易。我手中有我朋友埃珀农的短筒火枪。啊!警卫队中的里雄,还有那个小贵人!''
这时,只听见有两匹马离开的嘚嘚声。
“哎呀!”卡诺尔听到了这声音,叫了一声,“这是什么声音,里雄,你知道吗?''
“我想我猜到了。”
“那就讲出来。”
“是那个子爵小贵人走了。”
“没对我说声再见!”卡诺尔叫道,“这人肯定是个乡巴佬。”
“不,我亲爱的男爵,他有急事,仅此而已。”
卡诺尔皱起了眉头。
“多么奇怪的态度!”他说,“这小伙子是在哪里教养出来的?里雄,我的朋友,我告诉你,他会让你做错事。在贵族人士之间,人们是不会那样行事的。见鬼!我相信,如果我抓到他,我会训斥他的。魔鬼会抓走他的老爹,因为他太吝啬,不想出钱给他的儿子请老师!”
“别生气了,男爵,”里雄笑道,“子爵并不象你认为的那样没教养,因为他在临走时,托我向你表示他的所有遗憾,并且要我对你多说高兴的事情。”
“好,好!”卡诺尔说,“不兑现的承诺,将很大的傲慢无礼变成了小小的礼貌不周,就是这么一回事。要命!我情绪极坏,找我吵架,里雄!你不愿意吧?等一等,见鬼!里雄,我的朋友,我觉得你很丑!”
里雄笑道:
“你这种情绪,男爵,如果我们赌博今晚你一定能赢我100比斯托尔,你知道,赌博可以消除烦恼。”
里雄了解卡诺尔,并且知道他这样做会激怒男爵。
“啊!当然!赌博!”他叫道,“是的,赌博。你说得对,我的朋友,这是一句能使我与你和解的话―卡斯托兰,把纸牌拿来!''
卡斯托兰跑着忙活,比斯卡罗陪他忙:两个人支起桌子,里雄与男爵开始玩起牌来。卡斯托兰10年来一直幻想见到30或40比斯托尔赌注的赌法,而比斯卡罗以贪婪的目光望着赌注,他们两个分别站在赌桌两旁,看着那两个人赌。快到一个小时时,尽管里雄预言自己会输,可他却赢了男爵80个比斯托尔。这时卡诺尔身上没有钱了,让卡斯托兰到他行李箱中去取。
“不必了,”里雄听从命令地说,“我没有时间让你反本了。”
“怎么!你没有时间?”卡诺尔说。
“没有.现在11点了,”里雄说,“我午夜还得值班。”
“得了吧!你是在开玩笑吗?”卡诺尔说。
“男爵先生,”里雄严肃地问,“你是军人,因此,你知道勤务必须坚决照办。”
“那么在你没赢我钱之前,你为何没有走?”卡诺尔半笑半气地问。
“埋怨我是不速之客吗?”里雄问。
“但愿并不是这样,你知道,我一点也不想睡,我在这里烦透了。我陪你去值勤好吗,里雄?”
“我谢绝这种荣誉,男爵。我搞的这种事情不能有旁人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