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去提些水来。”
杰姬一路小跑,又提了一桶水上来,水从桶口溅出来。阿贝抓过水桶,把水倒在洞里。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流进了下水管一样,这一次,基岩上露出了一个非常圆的洞,直径大约四英寸,一直延伸到地底下。洞口四周是无数呈放射状的裂缝。
阿贝脱下手套,把手伸进洞里,尽量向下摸索。洞壁光滑如镜,这个圆柱形的洞太漂亮了,只有钻出来的洞才有可能这么漂亮。
她抓起一个小鹅卵石,从洞中央丢进洞里。片刻之后,从下面传来一个微弱的液体溅起的声音。
阿贝盯着杰姬。“不在这里。陨星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呢?”
“它一直在向下走。”她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32
破败的寺院里挤满了逃过来的村民,和尚们让病人们躺在这个避难所里,给他们取来水和食物。孩子们的哭喊声、母亲们的抽泣声和喧闹嘈杂、模糊不清、让人恐惧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福特环视四周,寻找寺院的住持,他吃惊地发现身着橙色僧袍的和尚们都荷枪实弹,很显然是在从山上下来的小路上巡逻。他看见远处的山头上,一柱浓烟正旋转着升上火热的空中。
他终于发现了寺院住持。他正跪在一个生病的孩子身旁,用一个破旧的可乐瓶给他一口一口地喂水。住持抬头看见了他。“你是怎么干的?”
“说来话长。”
住持点点头,简单地说道:“谢谢你。”
“我需要一个隐蔽的地方,通过卫星打个电话。”福特说。
“墓地那里可以。”他朝一条长满青苔的小路上指了指。
福特离开喧嚣混乱的寺院,走进一片稀疏的树林。林间散落着十几座佛塔和小塔楼,每座里面都放着一个受人尊敬的和尚的骨灰。佛塔曾经都镀过金,油漆过,随着岁月的流逝,现在都已褪色,有些甚至断裂,倒在了地上。福特在坟墓间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掏出卫星电话,插上手提电脑,开始拨号。
片刻之后传来了洛克伍德的声音。特区现在是凌晨2点。“是怀曼吗?成功了吗?”
“洛克伍德,你他妈这个骗子。”
“等等。你什么意思?”
“你们一直都很清楚那个矿山在哪里。他妈的那个东西那么大,你们不可能看不见。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这个游戏的目的何在?”
“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合情合理的原因。好了,你用设备记下了我要的信息了吗?”
福特控制着怒火。“记下了。都记下了。照片、辐射量、GPS坐标。”
“太棒了。你可以上传给我吗?”
“我得到解释后你会得到你要的数据的。”
“别跟我玩游戏了。”
“没什么游戏可玩。只是交换一下情况。到你办公室再说。”
长时间的沉默。“你跟我们那样强硬是愚蠢的。”
“我就是个蠢人。你早就知道。哦,顺便说一句,我把那个矿山炸掉了。”
“你什么?”
“炸掉了。没了。再见了。”
“你疯了吗?我告诉过你不要碰它!”
福特强压着自己的熊熊怒火。他深吸一口气,吞了一口唾沫。“他们把整个村子里的人,妇女和儿童都当做奴隶。成千上万的人濒临死亡的边缘。死人装了满满一大坑。我不能任其继续下去。”
沉默。“炸了就炸了吧。”洛克伍德终于说道。“你一到这里我就会见你。”
福特挂断电话,拔掉插头,断掉电源。他深吸几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墓地里很安静,暮色正在降临,最后一抹光线环绕着树顶,在墓地里投下斑驳的金绿色的光芒。渐渐地,他神志清醒了一些。只要活着,他永远都忘不了在这里的所见所闻。
接下来就是关于矿井本身的问题了——有些事他没有跟洛克伍德提。他有一个意识,而这个意识是如此奇特,如此古怪,以至于无法分析,可其中蕴含的意义非常可怕。
33
回到操舵室,沃斯砰的一声打开一瓶啤酒,看着雨水变换着不同的曲线,从窗户上流淌下来。那两个女孩在岛上至少待了两个小时了。一定是他妈的很大的一个宝,他心想。
他又检查了一遍十五岁时就用它抢劫过哈里森杂货店的RG44,举起来,向下顺着枪管瞄准,在手中掂量。他最近想把它当掉,换些钱买兴奋剂,可没有人愿意要。都说它一文不值。他们知道什么呢?不久前的一个晚上还用过,好好的。他一想到那些青蛙,就笑了起来。他和他叔叔曾经用这把手枪把这些青蛙变成了一团团粉红色的烟云。
他向下顺着枪管瞄准,装模作样地对着一只在船尾栏杆外的海面上上下飞舞的海鸥。他希望能射它一枪——羽毛形成的一团漂亮的烟云又会升起来——可他不能冒这个险。“砰砰。”他说。海鸥飞走了。
他把手枪放在防溅板上,防溅板上有四盒子弹、猎刀、打包带、裁切器、绳子和银色宽胶布。除手枪之外,他认为后面这些都用不上,但还是以防万一吧。他又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凝神静听。咝咝雨声那边的雾中没了任何声响,只有海鸥断断续续的鸣叫声。他感到冰毒这些小虫又在蠢蠢欲动,可他不予理睬。如果他要做成这件事,一定不能受毒品的影响。
他感到小船移动了一点点,船尾在清新的空气中轻轻摇晃。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海潮渐渐高涨起来,海浪绵长、低沉,预示着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他看看表,5点钟。天气越来越晚了。他知道,在涨潮的情况下,她们是不可能在鲨鱼岛过夜的——一点遮挡都没有。她们会把宝物弄上船,跑到里面避风的小岛上,很可能会回到奥特那个小湾里,她们在海军上将的岛上历险后就曾停泊在那里。
他听见了什么动静,开始凝神静听。水面上传来了轻柔的说话声和桨在桨架上的嘎吱声。她们划回来了。他听见她们把桨放进小划艇,把东西从划艇上搬下来、搬上小船,还听见各种工具的撞击声和铁铲的哐啷声。她们说话的声音很低,非常低。由于暴雨即将来临,雾越来越稀薄,但能见度仍然不到一百码。
沃斯快速全面检查了一遍。一切准备就绪。
他听见“玛利亚号”的引擎发动了起来。她们把锚升上来时,让引擎空转了一会。她们大概在甚高频对讲机和雷达上浪费了一些时间,可能心里在想:为什么不工作了呢?如果她们聪明的话,就会带上一个手持式对讲机和GPS备用,但他在“玛利亚号”上搜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
他重置了一下雷达,把范围扩大到两英里,调大功率,看着“玛利亚号”如他所料朝西离陆地较近的岛屿驶去。当他的雷达显示“玛利亚号”航行了一海里时,他发动引擎,升起锚,远远地跟在后面。这是一片开阔的水域,离那些岛屿有六英里的距离,她们以每小时六海里的速度航行。波涛越来越汹涌。
航行了大约一英里后,他放慢速度。因为“玛利亚号”停止不动了。他迅速关掉引擎,让船随意漂浮,同时凝神静听。什么也没听见。“玛利亚号”的引擎肯定是停掉了,小船在海面上一动不动,被雾包裹着,离岸边七英里,通讯设施发生了故障。
他重新启动引擎,把油门开到最大,径直向“玛利亚号”驶去。那个图像出现在雷达上,越来越近,半英里,四分之一英里,三百码……
只剩一百码时,他用目力观察了一下,看见了雾中的“玛利亚号”。其中一个女孩正在胡乱摆弄着甚高频对讲机,另一个打开舱口盖,用手电筒照着朝里看。这时,她们都转过来看着他。
喂,婊子们。
离“玛利亚号”只有二十英尺的时候,他右转九十度,挂在空挡上,又使劲把船倒回来,猛地停住。他双手抓着RG的枪柄,瞄准两个女孩开火了。
34
马克·科索猛地关上公寓的门,锁住,把盒子放在厨房的案台上,从水池下面发疯似的找出一把起子。此时,又响起了婴儿的哭泣声,空调的呻吟声,大街上警报器的哀号声,但对正专心于自己手头工作的科索来说,这些都是背景噪声。他把起子插进后面的裤袋里,拿起一把餐椅,放在客厅中间,爬到椅子上,旋开天花板上灯具支架的螺丝,把支架拿下来,把手伸进洞里,取出那个硬盘。
他立即启动桌上的台式电脑,接上硬盘。他太兴奋了,输入密码时,一连输错了三次,之后才平静下来。他迅速查看了一下德莫斯的实际轨道时间——30。4小时,而火星绕行一天的时间是24。7小时。他调出伽马射线数据,看了一下它的运行周期:30。4小时。
他在火星表面的高清图像上花了大量时间,看有没有什么异物、怪物或者看上去像伽马射线源的东西。但即使是飞行器以最高分辨率拍摄的火星表面四十万平方公里的图像,从上面找东西也无异于大海捞针。可德莫斯不同。德莫斯小——只是一块长十五公里、宽十二公里、形状像个土豆的石头。不管是什么,只要发出伽马射线,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
他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在1。6亿兆的硬盘上的文件夹和文档里搜索着,终于找到了一个标有“德莫斯”字样的小文件夹。他想起来了,大约三四个月前,轨道飞行器曾经近距离地经过了德莫斯,用探地雷达拍摄过高清图像。自从1977年的“维金一号”之后,这是第一次给德莫斯拍摄图像。
他打开文件夹,发现里面只有三十张可见光图像和十二张德莫斯的雷达图像。
他调出第一张图像,扩大到最大分辨率,标上坐标方格,检查每个方格,一次一个,看看有无怪异的物体。德莫斯表面大部分地方都很光滑,没有任何特征,大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色尘土,被这颗卫星①微弱的引力轻轻吸附在表面。上面有十几个坑,只有其中两个被命名:斯威夫特和伏尔泰。
他尽量放慢速度,有条不紊地依次审视每个方格。图像非常清晰,表面的每块石头都清清楚楚,有些石头横切面只有三英尺。
看完一张图像,他接下去看另一张,接着看第三张。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最后所有的图像都看完了。什么也没发现,只发现了几个又大又深的坑,岩石,喷出物的碎片,绵延的原野和风化层的飘浮物。
他起身,突然感到筋疲力尽,锐气大挫。一个想法突然从他脑海里冒出来,或许他一直在追寻的是一团鬼火,一个并不存在的东西:也许他见到的一切光亮是这颗卫星上的宇宙射线引起的,而这道光亮是如此之小,在数据上看起来只是一个点源。
脑海里装着这个让人泄气的想法,他开始煮咖啡。咖啡在渗滤时,他思考着自己的处境。这是个灾难,他的财政状况变得一塌糊涂。他曾解除过一份租约,押金没了,最后一个月的房租也没了。后来他租了一套更贵的公寓,交了押金,交了第一个月也是最后一个月的房租,可他现在租不起了。他也没有足够的钱把那些破烂从一套公寓搬到另一套公寓,更别说搬回布鲁克林了。可他又不得不搬回去。待在这里,寻找新的工作,继续以学生身份贷款,偿还信用卡中透支的钱,代价太大了,他负担不起。他反正不想待在南加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