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突然对摩拓大打出手,打掉了他手里的手机,与此同时把手伸进衣袋里,掏出一支手枪。
“都把手放在吧台上。”他说,摩拓把手举起来时,他用枪向他们挥舞着。“你们两个——我知道你们在搞什么把戏。都他妈的到这里来。”
阿贝还没来得及回答,福特就跳起来,拽着阿贝,从高凳上摔在呈一定弧度的吧台后面的地上。片刻之后,那人开枪了。声音特别尖,“哐!”听上去整个酒吧都在摇晃,“哐!哐!”吧台后面的玻璃墙碎裂成片。福特拽着她,趴在地上。“赶紧!向前爬!”
“哐!”碎玻璃和酒水像瀑布一样在他们周围落下来。阿贝听见摩拓在背后尖声叫骂着,用得最多、声音最响亮的一个词是“小流氓”,接着又是一阵枪声,声音比刚才大得多。“轰—轰—轰—轰!”紧接着是一句诅咒:“小流氓!”
她跟在福特后面,发疯似的向后面爬。
“哐!哐!”又有一些玻璃和瓶子被打得粉碎,碎木头、碎软木和碎墙板在空中飞舞。摩拓用日语咆哮着。
“哐!哐!”他们头顶上方的吧台爆开了,木头、金属、预制墙板和绝缘材料被打得粉碎。
“到这里来!”那人尖叫道。
突然,摩拓踉踉跄跄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他气喘吁吁,咳嗽不止,鲜血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他握着一支巨大的左轮手枪,转身又打了两枪,子弹发狂似的射了出去。
“哐!哐!”对方还击了两枪,摩拓胸部中弹,被抛向身后碎裂的墙上,一只手在阵雨般的玻璃碎片中挥舞,然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哐!哐!”一台小冰箱翻倒在阿贝面前的地上,几颗子弹打中了它,留下了几个洞,云雾一般的氟利昂从里面喷射出来——冰箱后面,有个用胶带绑着的东西,是个细长、质地粗糙的铝盒,上面有个钢印的标志,阿贝看见还有几个缩写:“航推实验室”。
她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就把它扯了下来,插进自己的腰带里。
“快跑!”福特说着,转身抓着她的胳膊。他们跑进一扇门,里面是个堆满盒子的小仓库。在仓库的后面还有一扇门,福特冲进去,两个人冲下一段狭窄的楼梯,进入一条地下通道,转一个弯,跑上一段楼梯,冲开两扇金属防冲门,进入后巷。他仍然抓着她的胳膊,拖着她沿街向前跑。他们转了一个弯,来到一个繁忙的十字路口,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没事吧?”福特问道。
“我不知道。”她气喘吁吁地说,心脏在胸口剧烈地跳动。“你流血了。”
他掏出手绢,擦了擦脸。“没事。我们得离开这里。”他抬起手,吹起口哨,想招一辆出租车。
她把头发里的玻璃碎屑摇下来,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她的双手在颤抖。亲眼见到一个人在她面前被枪杀,太恐怖了。她想起了躺在甲板上的沃斯,鲜血从他凹陷下去的脑袋里涌出来。她俯下身,在人行道上呕吐起来。
“出租车!”福特大声喊道,递给她一块手绢。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直起腰来,用手绢擦了擦嘴巴。
“出租车!”
“难道不能叫警察吗?”
“绝对不能!”他招停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把她塞进去。“去拉瓜迪亚,”他对司机说道。“走格兰德,到法拉盛。别走高速。”
“先生,这是你自己选定的路线,得多花十分钟时间。”
出租车东倒西歪地融入了车流之中。“我们为什么要跑?”阿贝几乎是喊了起来。
福特身体后倾,脸上大汗淋漓。鼻梁上的伤口正在流血。“因为我们不知道要杀我们的人是谁。”
“杀我们?为什么?”
福特摇摇头。“不知道。他是个职业杀手。如果我们那位勇敢、已故的朋友不在吧台后面放两枪的话,我们就没命了。我得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绝对不能让你卷进去。”
阿贝摇摇头。她感到脑袋要爆炸了。“简直疯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找那个硬盘。从他说的话来看,他好像认为硬盘在我们身上。”
阿贝把手伸进衣袋,拿出那个铝盒,上面还挂着胶带。“确实在我们身上。它被绑在冰箱后面。”
福特盯着她。“你拽下来的时候那个杀手看见了吗?”
“我觉得看见了。”
“见鬼,”福特平静地说,“真见鬼。”
54
阿贝盘腿坐在皱巴巴的床上,面前放着手提电脑,外接着那个神秘的硬盘。 印在一侧的文字如下:
#785A56H6T 160Tb
机密:不许复制
国家航天推进实验室之财产
加州理工学院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
时钟在午夜发出温暖的光芒。这家汽车旅馆把花五块钱买来的时钟固定在贴着丽光板的床头柜上,以防被人偷走。8点,他们进入华盛顿杜勒斯,行驶了一个小时后,来到了弗吉尼亚郊外茫茫荒野中的一家汽车旅馆,福特似乎曾经利用这里做过藏身之处。它跟水门酒店完全不同,阿贝一点也不喜欢它。没有人来整理房间,房间里散发着一股陈旧的雪茄的味道,床单也让人怀疑是脏的。福特登记时没有出示身份证,付的是现金。那个庸俗的店员斜睨着他们,阿贝非常清楚他脑袋里有些什么龌龊的想法。
福特给她订了比萨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也没告诉她去哪里,只说天亮之前回来。他把一台手提电脑和硬盘留给她,让她把密码解开。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她一连干了几个小时都没有成功。她识别不出这是一种什么牌子的硬盘,在网上也查不到,看上去属于专卖品,密度非常高。这种规格的硬盘正常情况下不可能有160Tb的容量。肯定是国家航天推进实验室专用的,都用密码保护了起来。各种可能采用的密码她都试了,如:“password”、“letmein”、“qwerty”、“12345678”和无数其他从网上找来的普遍采用的密码。科索的名字、生日、他母亲的名字、生日、他家附近的各条街道的名称、地点的名称、酒吧的名称、他上中学时的学校名称、大学里的班组名称、吉祥物的名称、顶级乐队的名称和他十几岁时流行的歌曲的名称——总之,凡是她能想到的跟他那个年代有关的一切和在网上挖到的有关他的信息,她都组合在一起试了,都没有成功。她后来仔细一想,自己完全搞错了。这个密码实际上是把硬盘从国家航天推进实验室偷出来的那位神秘的教授设的。可她对这个人一无所知,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又怎么能猜到他的密码呢?更糟糕的是,它很可能还是国家航天推进实验室设定的那个密码,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几乎无法破解了。
她从网上下载了几个程序,运用哈希和彩虹表等算法实施穷举进攻,可完全无用。看来破解密码没有希望了。她觉得,这个硬盘用军队级别的密码系统锁了起来。
然而,硬盘又确实需要一个密码,这是个好的征兆。应该有别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她打开第六瓶健怡可乐,狂饮起来。她感觉需要补充些营养,于是翻出那个比萨盒子,把最后一块又冷又硬的比萨从纸板上撬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为了顺畅地吞下去,她又喝了些可乐。
她回想起自己的密码和选择密码的方法。大多都是即兴想出来的,通常是些诅咒语,而第一个数字往往是π或e,她记得自己初中时总是无缘无故地使用这两个符号。她最喜欢使用的密码是E3a1t4slh5i9t和F2u7c1k8y2o8u。好记,又不易被破解。纯粹是为了好玩,她试了试这两个密码,还是不行。
她喝了一小口可乐,想象那位教授最后一天的工作状态,当他被告知自己被解雇了,5点前要把桌子收拾干净时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呢。而且,他是那么愤怒,以至于把一个装有机密数据的硬盘偷了出来。他一回家,可能就会改掉硬盘上的密码,以阻止国家航天推进实验室的人进入。
她叹了一口气,把可乐瓶子扔进垃圾桶里。瓶子在桶沿上弹了一下,滚到地上,液体流到污迹斑斑的地毯上。“妈的。”她大声说道。要是有支大麻就好了,可以让她放松一下,让思绪飘忽一会,理清一下头绪。
她拾起刚才的思路:那个教授回家的第一件事可能就是修改密码。她闭上眼睛,努力想象当时的情景,想象中,这位教授回到南加州一栋破败的平房,地毯上遍地污迹,妻子在楼上抱怨没有钱花。他从内衣下面,或别的什么地方拿出硬盘,插在手提电脑上。他气愤之极,心烦意乱,无法相信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虽然还没有想清楚,但密码是必须修改的——这是最重要的。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新密码,输了进去。
在那一刻,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什么呢?
阿贝输入fuckNPF①,没有反应。
她想起设定密码时的一般规则:一个好的密码至少应该是八个数字和字母的组合,既有小写,也有大写。
她输入fuckNPF1。
嘿。成功了。
①意即“操他妈的国家航天推进实验室”。
55
福特开着租来的奔驰,沿着优雅的华盛顿小区中弯曲的小路,绕过西北边的魁北克街,来到一幢正在举行家庭聚会的房子前。他把车停在路边别的车子后面,下车,解开西装纽扣,走进温暖的黑夜之中。优雅、带着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房子排列在林荫小道的两旁,窗户在夏夜中发出黄色的光芒。正在聚会的那幢房子里的灯光比大多数房子都要明亮,他走过时,能听见回荡在空中的柔和的爵士乐。他身穿西服,双手插在衣袋里,像个邻居出来散步一样,朝春之谷公园走去,在一条小溪边有一排树木,呈带状。他溜到公园的一条小路上,直到他确信只有自己一个人时,才敏捷地钻进树林,蹚过小溪,朝山溪路16号的后院走去。此时临近午夜,他的运气很好,车道上只有一辆车。洛克伍德还在工作。他这些天无疑都很忙,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他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发现没有监控设施,也没有人巡逻。整栋房子都是黑乎乎的,只有上面的一扇窗户里有微弱的灯光——他妻子大概正躺在床上看书。前面门廊的灯还亮着。幸运的是,总统的这位科学顾问没有被列入“特勤处”保护的范围。不过,或许有警报器或运动传感器会把灯打开,郊区通常用这样的玩意,但要是动作非常缓慢,就可以将碰响警报器的风险降到最低。他蹑手蹑脚地来到车道旁,没有被探测到。
他在车道旁的一群紫杉中选了个地方,蹲下来,在最黑的阴影中等待着。洛克伍德很可能会工作一通宵,但福特很清楚他的习惯:不会在办公室睡觉,到最后还是会回家。
福特等待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蹲得不舒服了,移动了一下位置,舒展了一下腿。上面的灯熄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在两点过几分的时候,他看见车道上出现了车灯的亮光,车库的自动门轰的响了一声,开始徐徐上升。
片刻之后,车灯扫过车道,一辆丰田汉兰达缓缓开进车道,从他面前滑过。福特赶紧低下头,跑到小车后面,进了车库。他在后保险杠后面蹲下来,等待着。过了片刻,左边的门打开了,一个高个子男人从车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