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保持平静的口吻,可阿贝不是傻瓜。她想起了对自己过分溺爱的父亲,从不让自己开他的船。她一想起父亲,心里就不舒服,就替他担心,他被铐在栏杆上,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跟那个疯子在一起。她的计划有些不切实际,实际上不是个什么计划。投降?然后呢?当然,他会把他们都杀掉。他的目的就是这个。她在想些什么呢?以为自己能够说服他?她应该向海岸警卫队紧急呼救吗?那样的话,他会听见她们的呼救,然后把她父亲杀掉的。即使不杀的话,在这样的天气里海岸警卫队也是绝不会出海的。
她得好好想想。
这时,从七十二频道里传出一个刺耳的声音:“你爸爸醒了,想跟他打个招呼吗?”
80
两名特工陪着福特走进会议室,只见会议桌周围坐满了身穿西服和制服的人,平板电视环绕在四周。从他们阴沉严肃的表情判断,福特知道他们一定对发生的事情有所认识。福特一进去,洛克伍德就从大会议桌头上的座位上跳起来。
“很好,很好,怀曼,我们找了你好几个小时!目前的形势非同寻常。总统在7点前要一份建议书。”
“我有些非常重要、非常有价值的情报提供给你们。”福特说。他把公文包放在桌上,环视四周,在心里掂量着自己的听众。洛克伍德旁边坐着迈克尔森将军,他的灰发有些蓬乱,制服皱皱巴巴的,运动员般的身躯显得极为紧张。国家航天推进实验室的人坐满了会议桌的一边,其中有他认识的肖德里和德克威勒,还有一个亚洲女性,她的徽章上写着一个“梁”字。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那些一知半解的科学家和国家安全局的官员坐在会议桌的另一头;平板电视屏幕上有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国家安全顾问曼弗雷德、国家航空航天局局长,以及国家情报部门的负责人。长长的樱桃木会议桌上零乱地放着标准拍纸簿、纸张和手提电脑。秘书和助手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记着笔记。会议室里充满了紧张、近乎绝望的气氛。
福特打开公文包,拿出那个新硬盘,轻轻地放在桌上,好像那是块“巴卡拉”水晶一样。然后又拿出打印好的“伏尔泰(33)”,它是这组照片中最清晰的一张,是他在“金考”店放大的。“女士们,先生们,这是火星勘测轨道飞行器在3月23日拍摄的一张图像。”
他顿了顿,朝四周展示给大家看。“图像上是火星表面的一个物体。我认为今年4月对地球进行射击的就是它,今晚它又对月球发起了攻击。”
听到这里,大家都很震惊。片刻的安静之后,会议室里响起了交谈声、质疑声和劝诫声。福特等待这些声音平息下来。“这张图像来自于那个加密的硬盘。”
“在火星上的什么位置?”那个姓梁的女人问道。
“硬盘上都有,”福特说。“都在硬盘上呢。”他撒了个谎,“我没有准备,不知道确切的坐标。”
“不可能!”德克威勒大叫起来。“要有的话,我们在很久之前的例行评估中就看到了!”
“你们没有看到,因为它藏在一个坑里的暗处,几乎看不见。这张图像需要技巧和大量的时间加工,才能从暗处把它梳理出来。”
肖德里从座位上站起来,怀疑地瞥了福特一眼,伸手拿起硬盘,用红褐色的手将硬盘颠过来倒过去,黑色的眼睛紧张地仔细检查着,他那加利福尼亚人的马尾辫在这些身着西装的华盛顿人中显得极不协调。
“这个硬盘不是国家航天推进实验室的,”他看着福特,眼睛眯了起来。“这个硬盘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从已故的马克·科索那里。”福特说。
肖德里的脸色有些发白。“没有人能够从国家航天推进实验室复制或者拿走这样的硬盘。我们的数据加密技术和安全程序是万无一失的。”
“对一个熟练的计算机工程师来说,真的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吗?如果你怀疑的话,看看上面的序列号。”
肖德里更为仔细地检查着。“这个序列号好像是国家航天推进实验室的,但你这个图像……我想看看正本。大家都知道,这个是可以用图像处理软件进行处理的。”
“证据就在硬盘上,在火星勘测轨道飞行器拍摄到的那个二进制数据里。”福特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纸,向众人举起来。“问题是,硬盘上国家航天推进实验室的密码变了,我有打开它的新密码——没有这个密码,这个硬盘是没有用的。”他晃了晃那张纸。“相信我,它是真的。”
那个叫玛乔丽·梁的女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对不起,你说已故的马克·科索?”
“对。马克·科索两天前被人杀害了。”
梁身体晃了一下,好像要崩溃了。“被人杀害了?”
“对。好像弗里曼博士也被人杀害了——不是被什么无家可归的人杀的。他和科索都是被一个职业杀手杀掉的——有人在找桌上的这个硬盘。”
会议室里一派肃穆。
“所以大家明白了吧,”福特说,“我们还任重道远。因为很显然,这个世界正在受到攻击,不仅如此,在我们的人中有人背叛了我们。”
81
伯尔把甚高频麦克风递给阿贝的父亲,放在他戴着镣铐的手里。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都无所谓了。伯尔只想提醒那个女孩她父亲还活着,处于几近绝望的境地,这样可以让她一直处于恐惧和惊慌之中,比较容易控制。
“爸爸?爸爸?你还好吗?”
“阿贝!赶紧从海上离开!你的船不行的!快走!”
“爸爸。”她哽咽住了。“我们的油用完了。”
“天啊,阿贝,他有枪。快叫海岸警卫队!别傻了——”
伯尔一把夺过麦克风。这是个隐蔽、从未被人使用过的频道,他们用的是四分之一瓦特的广播,这样的功率到不了陆地,尤其是在这种天气里,就更到不了了——可为什么要冒险呢?
“你听见了吗?”他对着麦克风说道。“没事的。我会把你父亲还给你。我要你活着,否则我就拿不到硬盘了。你想想看——对我来说,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这个问题我们要解决,但要到一个不会淹死的地方才能解决。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阿贝简洁地说。
他关掉麦克风,心想她们大概不会相信他的话,可她们能做什么呢?主动权在他手上。她们可能有个什么愚蠢的计划,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小船冲上一个浪头,突然向右一摆。天啊,他没有注意。一个浪头向他们逼来,它仿佛一堵两层楼高的水墙,黑得像黑啤,浪头已经碎裂。他转舵冲向浪头,小船迅速抬起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过来,咆哮的浪头就向船体猛冲过来,将船向一侧掀去,小船后退着,乌黑的海水越过船舷上缘,将小船向下压。小船倾向一侧。
小船翻进谷底,海水像沸水一样从排水孔里排出来,甲板跟水平面成三十度角,他抓着舵,惊恐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转动船舵,可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把船向后推,向下压。他把节流杆向前推去,可没见任何反应,没有引擎的轰鸣声,只有数千磅的海水向船冲过来的咆哮声。后来,舵渐渐松了,当沉重的海水退去时,小船颤抖了一下,海水从船首和船舷上缘流出来。小船渐渐恢复了正常。
伯尔这辈子还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惊吓。他看着自动海图仪。要去魔鬼翼,他们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到了那个礁石后面,他们至少可以躲过这个疯狂的海域。他们现在的时速是六海里——还要多长时间呢?十分钟。该死的,还要十分钟。
“我来开,”斯特诺说。“你要把船弄沉的。”
“他妈的。”又一个白花花的浪头向他们打来,伯尔只得又振作起精神。小船快速升起来,迎向翻滚的像山一样的海水,海水击打着小船,操舵室痉挛般地哆嗦着,呻吟着,好像要从接合处断裂一样。如果电子设备烧毁了……他就没有指望了。
他紧紧抓着舵,小船陡地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波谷之中,海水在他的脚边打着转,向排水孔冲去。
“给我把锁打开,”斯特诺说。“否则,我们两个都要掉进海底了。”
伯尔把手伸进衣袋,掏出钥匙,伸过去。“自己开,把手铐拿过来。”
伯尔一只手把着舵,一只手掏出手枪,看着斯特诺。斯特诺打开手铐,抓着栏杆,向前走去。
小船在波谷里颠簸了片刻,出奇地安静,然后开始上升,向一边侧倾。
“把舵给我!”斯特诺抓住舵,大声喊道。
伯尔站到一旁,用枪指着他。“把自己锁在舵上。”
斯特诺没有理睬他,努力把着舵,迎着浪头,把节流杆推上前,船越来越陡,越来越陡。突然,周围响起了怒号的风声,空中全是海水,一片混乱嘈杂声。小船冲上浪峰,落下来,恢复正常,沉入漩涡状的谷底。
“我说把你的手腕铐在舵上!”为了强调他的命令,伯尔朝天开了一枪。
斯特诺把左手腕铐在钢舵上。伯尔走过去,检查着,确保手铐真的铐上了,然后把钥匙拿过来,扔进海里。
“你沿着这个航道一直开到那个礁石处。要是耍什么花招,我就杀了你。然后再杀掉你的女儿。”
小船升上另一个浪头,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把茫茫大海照得透亮,随后响起了一声惊雷。
当下一个浪头向他们袭来时,伯尔又打起精神来。斯特诺什么也没说,一脸严肃地把着舵,望着黑茫茫的前方。
82
寂静之中响起了车轮微弱的吱吱声,一名特勤员推着一辆小推车走进来,给大家上咖啡。
“你说你们要在7点给总统提交一份建议书,”福特说,“有些什么建议呢?”
洛克伍德摊开手。“肖德里博士?”
肖德里用手揉着仿佛精心雕刻的面颊。“我们有五六颗卫星在绕火星飞行。我们已经给每颗卫星分配了一个任务——以确定这些攻击来自哪里。但你们现在似乎已经有了坐标。”
“是的,”迈克尔森说,“利用那些坐标,我们可以用一颗或几颗卫星作为武器,以极快的速度射向外星人的那个武器,将其撞毁。”
肖德里摇摇头。“那就好像向坦克扔鸡蛋。”
“第二个建议,”迈克尔森继续说道,“发射一颗核武器。”
“那至少需要六个月的时间准备,”肖德里说,“到火星的飞行时间至少要一年。”
“核武器是我们唯一有效的进攻手段。”屏幕上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说。
肖德里转向他。“陆军上尉,我怀疑那个武器会不会一直待在那里,让别人用核武器来攻击它。”
“我再提醒一遍,那个关键词是‘机器’,我们还不能确定那是个武器。”洛克伍德说。
“那是个该死的武器,”迈克尔森说,“一看就知道!”
肖德里平静地说:“那个东西技术上相当复杂,是文明进步到一定程度的结果。你们这些人居然以为我们可以用核武器消灭它,我感到非常吃惊。我们就像一群蟑螂,在讨论如何将灭蟑螂的人干掉。任何武力选择都是徒劳的——也是非常危险的——我们越早认识到这一点越好。”
会议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气温也越来越高。福特趁机脱掉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