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斯没有尾桨手,没有人愿意跟他合作,他只得一个人开着那条捕虾船。这样更好,不用与别人分享好处。刚才,不知哪个杂种把他的船索砍断了,因为他正在捕捞还没长大的龙虾时被人抓到了。操他妈的,操他妈全家。
他最后一次把捕虾器扔进水里,开着船,绕着圈子,使劲把舵朝右边打。捕虾器上的电线发出尖锐的啸叫声,浮筒沉入了水里,接着浮标也沉入了水里。沃斯让船自行漂浮了片刻,把剩下的半罐“银子弹”啤酒灌进肚子里,把铁罐扔到船外。他抹了一把嘴巴,看着引擎的仪表板。引擎还没有热起来,喷油器也不好使,燃料正从湿漉漉的排气管里朝外流,在水面上铺上了一道道彩虹。每隔几分钟,船底的抽水泵就会停止工作,从侧面喷出像油一样的水来。他又骂骂咧咧起来,吐在甲板上的痰看上去就像去了壳的牡蛎一样。他把水管子踢过去,把痰从排水孔里冲了下去。
他希望这条像坨屎一样的船能够支撑到这个旺季结束,然后就去买个保险,把它弄沉了事。只需要在船底的抽水泵里放个劣质的保险丝,把船固定在一个地方,等上两天就行。
经过特朗卡普岛,向右转,克劳族岛的轮廓就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破旧的地面站那巨大的白色圆顶看上去像个气泡。克劳族岛的渡船刚刚从海港起航,颠簸着绕过尖端向弗兰德西普驶去。他回头向陆地上扫了一眼,惊奇地发现有条船停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在马什岛的水道上。他眯起眼睛。
是“玛利亚号”,阿贝·斯特诺的船。
他立即放慢速度,直勾勾地盯着那条船。他感到一阵怒火爬上背脊,又迅速蔓延到脑部,像水进入了海绵。操他妈的黑妞,他总也忘不了她说的深一点,再深一点之类的恶心话。就是要趁他娘的杰姬·斯潘在场,必须重重地在她头上敲几下。她们原来是来劳兹岛寻找迪克西·布尔的藏宝啊。城里都在传,说阿贝找到了一张藏宝图。
小船随波漂浮,沃斯从塑料环中取出最后一瓶“银子弹”,把塑料环扔进海里。或许还会噎死几只海豹呢。
他灌了几口啤酒,把罐子放进钉在仪表板一侧的啤酒座上。他开始有些急躁,神经也绷紧了,皮肤也开始蠢蠢欲动,好像有虫子在爬。他开始紧张不安地在脸上挠,无意中把一块痂挠了下来,感觉指尖上全是湿乎乎的血。
他咒骂着,钻进狭小的厨房,从一个工具后面取下一只玻璃泡管,丢进一块冰毒,然后用颤抖的手打着一只比克牌打火机,将火苗向下引导到玻璃管里,玻璃管里立刻传来蒸煮的声音,他使劲吸着玻璃管,让管中充满烟雾,然后吸入肺部。他向后靠在船上,闭上眼睛,让体内激流涌动,他感到欢欣得意,这种感觉如此强烈,有那么片刻他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人。
他将玻璃管和冰毒塞回到打捞设备后面,跳进舵手室,感觉自己快乐无比。他又看到了“玛利亚号”,在水面上投下一条长长的阴影。极度的愤懑攫住了他的心。她们在寻宝,有了地图,或许已经找到了。
他突然有了个主意。一个非常好的主意。实际上,他从未想到过这么好的主意。
沃斯看了看表:4点。很显然,那两个小妞打算在船上过夜。他有足够的时间到朗德庞德把油加上,在金诺买些啤酒和牛肉干装上。他还可以去他的亲戚那里一趟,搞些冰毒,收一下款——他从里普岛上的一栋住宅里偷了些东西,卖了,别人还没给他钱。拂晓时分就能回到劳兹岛。
他大笑一声,突然加大油门,让每分钟转数升至三千。他快速转动船舵,掉头经特朗卡普岛,绕过劳兹岛南端,向朗德庞德港驶去。
他要用卖掉那些宝物的钱去买条船——名字就叫“骷髅头”。
12
“他看上去像个小鹌鹑,豆豆布偶里的猪仔,”马克·科索说。“你见过那样的猪仔吗?大大的,软软的,肥肥的,粉红色。”
玛乔丽·梁坐在凳子上,身体后仰。她大笑起来,黑色的长发摆个不停。她把马提尼酒端到自己撅起的唇边。科索看见她腹部舒展,乳房形似苹果,在薄薄的富有弹性的棉质上衣下颤动。他们所在的酒吧是加利福尼亚的一个主题酒吧,用竹子和柚木建成,波纹白铁皮屋顶,彩色落地灯,装扮花哨,像牙买加海滩上的水洞吧。背景音乐播放的是雷盖①。为什么明明在加利福尼亚,却要让一切看起来像别的地方呢?他想起格特鲁德·斯泰因这样评价过加利福尼亚。那里什么特色都没有。说得多么正确啊。
“弗里曼警告过我要提防他,”他补充道。“像他那样一个家伙怎么混到了二把手的位置上?”
梁放下酒杯,向他欠起身子,像搞什么阴谋一样,她苗条、健壮的身体仿佛一根弯曲的弹簧。“你知道他为什么老是把门关着吗?”
“我也经常在想这个问题呢。”
“他在网上看淫秽作品。”
“你觉得是这样吗?”
“几天前我敲他的门,听见里面突然响起了活动声,像受到惊吓的样子。我进去时,他正在急急忙忙地扎衬衫,电脑屏幕一片空白。”
“肯定是把他的枪收起来。一想到这个我就想吐。”
梁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在凳子上扭动着,头发又摆动起来,膝盖碰到了科索的膝盖。她的酒差不多喝完了。
他也把自己的酒喝完,挥手示意再来一轮。他们的膝盖仍然碰在一起。梁也是火星任务中的一员,职务是火星气象学专家。她爱开玩笑,好挖苦人,跟挤在大楼那头的那些书呆子截然不同。而且很聪明。是来美国的第一代中国人,在父母开办的洗衣店里长大。她父母不会说英语,她上的是哈佛。科索喜欢这类故事。她的经历跟他祖父一样,他祖父从西西里的家里跑出来,只身来到美国,当时只有十四岁。科索感觉跟她有点亲戚关系。
“你读了关于弗里曼的报告?”他问她。
“读了。”这时,一个男服务员把他们的酒滑过来,她拿了自己的。“这么恐怖。我们以前偶尔来这里喝酒。”
科索耳闻过一点梁和弗里曼之间的事。他希望不是真的。
“太可怕了。他被那样杀害了。”她摇了摇头,头发泛起阵阵波浪。
科索想试试运气,用膝盖在她的膝盖一侧用力压了压。她也用力压了压。他感到马提尼酒在他的毛细血管里奔涌。
“你一定很难接受。”她说。
“是的。他真的是个好人。只是有点疯狂。”
“你知道他为什么被解雇吗?”她问。
“具体不知道。只知道是因为颓废、堕落。他可能跟德克威勒因为数据的事发生过争吵。”
“数据的事?”
“伽马射线数据。”科索意识到自己正在逼近安全警戒线,在大楼外跟另一个部门的人议论这些数据。他呷了一口酒。操他妈的规定。
“哦,对了。”她说。“他说起过,但我没太明白。伽马射线怎么了?”
“火星上似乎有个伽马射线源。是个点源②。至少,在我除去全部的背景噪音后得到的结论是这样——似乎有周期性。”
她身体前倾。“等等。你在开玩笑吧。”
她立刻就明白了。科索心想。“没有,没有,我没有开玩笑。周期介于二十五到三十个小时之间,跟火星上一天的时间很接近。”
“太阳系中什么能产生伽马射线呢?即使太阳的能量都不够产生伽马射线。”
“宇宙射线。”
“是的,宇宙射线集合太阳系中的每个天体,产生出一种微弱的、散开的光。你说这种信号有周期性,那就表明在这颗行星表面有个点源。”
她这么快就推断出这个结论,让科索大吃一惊。
“对。问题是,火星勘测轨道飞行器上的康普顿探测器是没有方向性的——它搞不清楚这些伽马射线是从哪里来的。它可能来自这颗行星表面的任何地方。”
“那你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呢?”梁问道。
“首先,我认为它可能来自坠毁在这颗行星表面上的一个核反应堆——也许是政府的一个秘密项目。我计算过,这个反应堆,呃,可能有一座山那么大。”
“还有呢?”
科索又喝了一大口酒。他的膝盖紧紧压着她的膝盖,现在正压着她的大腿内侧,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她也紧紧压着他的。“我一直在苦苦思索。我是说,高能量的伽马射线通常只产生于最高层的天体物理学过程中——像什么超新星啊,黑洞啊,中子星啊,等等。要不就是产生于核反应堆,或者原子弹。”
“简直难以置信。你在干一件大事。”
他转向她。“我觉得可能是个微型黑洞,或者一个非常小的中子星,不知怎么搞的被火星表面捕捉到了,或者它们正在绕火星飞行。”
“你在骗我。”
他平静地看着她那会说话的黑眼睛。“没有,我没有骗你。当你排除那些不可能……”
“……无论剩下来的是什么,无论多么不可能,它一定就是真理。”她替他续完这句熟悉的格言,每次停下时,红红的唇间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他压低声音。“如果是个微型黑洞,或者微小的中子星,那么它就有可能变大,将火星吞噬——通过除掉伽马射线来给地球除菌——甚至爆炸。这不是什么学术游戏,而是真的。”
梁呼出一口气,说:“天哪!”
他把手放在她腿上,捏了一下。“是的。是真的。”
她身体前倾,跟他的脸挨得更近了。他能闻到她的洗发水的味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把它作为我的演讲题目。”他的手向她的裙子下滑了一点点,由于她坐的是凳子,她的裙子缩到了大腿上。过了一会,她把臀部向前移了移,好让他的手伸得更远些。他感觉到了她大腿上的热度。
她凑近他,对着他的耳朵说:“嗯嗯嗯。”她那散发着薄荷味的呼吸撩拨着他的脸颊。
“再来一杯?”他问道。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把臀部又向前移了移,好让他的手指摸到内裤那火辣辣的曲线。她用大腿夹着他的手。“你还想到我那里去吗?”她低声问道,嘴唇轻拂着他的耳朵。
“想,”他说道。“我想。”
①源于牙买加的流行音乐,含有民间音乐、黑人布鲁斯音乐和摇滚乐的成分。
②一种从一点散开的表现形式。
13
诗梳风还像福特记忆中的那般丑陋,刷着石灰水的水泥大楼散落在破破烂烂的棕榈树和病态的菩提树之间。街道污物遍布,许多大楼的正面布满了打仗时弹片留下的痕迹。福特的座驾进入小镇时,一辆联合国的“陆地巡洋舰”从他身边疾驰而过,车上挤满了戴着蓝色头盔的男人,车的两侧有个醒目的标识:联合国排雷行动处。
A…1观光酒店还在老地方,比以前更加破败,外面的大街上全是叫卖东西的儿童。这座用空心砖砌成的大楼里接待的大多是非政府组织的人,在它凋敝的日子里,大概从来就没有接待过一个真正的游客。福特订了一间房,把手提箱留给了大堂经理,给了他一万瑞尔①的纸币,并承诺,如果他回来时手提箱仍然完好无损,他还可以再给他五万瑞尔。
离开酒店,福特朝郊区的一个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