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斯朝他的脑袋顶上扫去,一巴掌,接着又是一巴掌。
“操你妈!兰迪,你他妈的干什么?”他想站起来,可沃斯又把他推倒在椅子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道尔,两腿张开,跨在他身上,把他拦在椅子里。妈的,沃斯感觉自己像《黑道家族》里的黑帮老大托尼·瑟普拉诺了。沃斯把手伸到腰间,从皮带里拔出RG44,把枪管塞进道尔的耳朵里。“把他妈的钱给我。”
“兰迪,你疯了吗?你又用了他妈的冰毒——”
沃斯又开始抽他,这次抽的是脸,来来回回地抽他。
“住手!”道尔试图保护自己,举起瘦削的手挡住自己的脸,低头闪避。“请住手!”
“钱包在哪里?把你的钱包给我!”他又抽了他一巴掌。道尔一只手保护着自己,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到工作服里,把钱包掏出来。那个胆小鬼竟然哭了起来。沃斯接过钱包,打开,掏出一沓钱。都是五十的。他松开钱包,钱包滑落在地上,他点了点数。“喂。这里是八百块。”
他假装突然向道尔扑去,道尔躲了一下,手在空中挥舞。沃斯大笑起来。“卑鄙的家伙。”他把钱折起来,塞进自己的裤子后袋。他用枪顶着道尔的额头,轻轻推了他一下。“听着,不要脸的东西。我下周一再来。我要你准备好四千二百块,存进卡里。”
“我们是有协议的。”道尔惨兮兮地说。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痕迹,像个流鼻涕的孩子。
“我们现在有了新的协议。”
①兰德尔·沃斯的昵称。
15
福特等孔从酒吧里出来后,才移步跟他肩并肩,沿着泥泞的街道走去。
“普拉姆·佛冈有些习惯很有规律,”孔说。“半夜1点整离开酒吧,开着崭新的奔驰,行驶三百码①,回到家中时1点过5分。”
“他是个难伺候的顾客吗?”
“心理上,是的。”
“他会喝醉吗?”
“不会。他每天晚上不多不少,只喝两杯啤酒。”
他们朝普拉姆·佛冈家走去。这是一栋新房子,用煤渣砖砌成,用石灰水刷过,旁边有座搭在木柱上的泰国传统茅草屋,显然是他以前住过的地方,在茅草屋里躺着一头水牛。房子的三面都是稻田,前面的院子里全是椰子树。
“我们从后面抄过去。”福特说。他们离开大路,上了稻田中间土坝上的一条小路。这是个炎热、明亮的夜晚,一轮血红的满月刚刚从东边升起。福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全是柬埔寨特有的味道,泥土的气息,草木的气息,还有潮湿的味道。
“这么可爱的夜晚,适宜散步。”孔说,他深吸一口气,又舒展了一下胳膊。
他们沿着土坝上弯弯曲曲的小路走着。普拉姆·佛冈的白色房子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就像一只放置在黑色背景前的可怕的盒子。他们来到后门,那把普通的锁很快就被福特撬开了。他们溜了进去。
普拉姆的房子里散发着檀香木的味道。他们没有开灯,径直向前面的客厅走去。福特占据了一个战略位置——门左边的一把垫着厚软垫的沙发椅,孔坐在右边的沙发上。
“12点40分,”福特低声说道。他把32口径的沃德PPK手枪从枪套里取出来,放在大腿上。
在预设的时间,凌晨1点过5分,奔驰的车灯从挂有窗帘的窗户上扫过,片刻之后,福特听见了用钥匙开锁的声音。只见普拉姆打开门,划着一根火柴——这个时候已经停止供电了——他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他们。
他想立即返身出门,说时迟那时快,福特跳起来,奔至门口,挡住他的去路。他用枪顶着那人的脑袋,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
普拉姆除了直盯盯地看着他外,别无他法。
福特轻轻关上门,用枪向普拉姆示意。“普拉姆先生,我们坐下来,好吗?”
普拉姆仍然站在那里,非常紧张。孔从暗处走出来,点亮一盏提灯,房间里充满了微弱的黄色光芒。
“我说坐下。”
普拉姆警惕地坐下来,仿佛一只随时都会一跃而起的动物。“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是怀着友好和信任的态度来找你的,有单非常不错的生意。”
“你们闯进我家里来,还友好?”
“我们擅自进入你家,是因为想保护你,而不是因为我们自己。”
普拉姆不安地动了动。福特打量着普拉姆。中年、瘦削、矮小、大肚皮,举止躁动不安。图案艳丽的夏威夷短袖衬衫——下摆没有塞在裤子里,宽松的裤子,人字拖鞋,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啤酒和廉价香水的味道。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警惕。他不吭声了。
福特笑了笑。“普拉姆先生,我们来这里是想知道蜜蜡石的矿山在哪里。”
普拉姆仍然不吭声。
“我们愿意出大价钱。”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不想听听我们有什么建议?”
“你们给我什么东西——钱,女人——都改变不了我的想法。”普拉姆笑笑。“你们朝四周看看:我什么都有。漂亮的汽车,漂亮的房子,平板电视,还有电脑。都不错吧。我对矿山什么的一无所知。”
“你告诉了我们,别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
“一丁点都不想听听我们的建议?”
普拉姆不说话了。
福特站起来,走到普拉姆身旁,轻快地把枪倒过来,让枪柄冲着他。“拿着。”
普拉姆犹豫了一下,把枪夺过去,砰的一声把弹仓打开,然后合上。“有子弹,”他说,用枪指着福特。“我可以立马把你干掉。我要你滚出去。”
“这个主意可不好。”
普拉姆露出了灿烂的微笑。这跟福特希望中的一致:枪在他手里,他感到安全。他根本不知道那些子弹是福特拆开过倒掉火药后重新装上的。
“我的建议是这样。”福特慢条斯理地将手伸进衣袋,掏出一份小小的证件。他将证件放在黄色的光线下。是份美国大学的学生签证。
普拉姆哼了一声。“我不需要那个。我都五十了!我有钱,又受人尊重。我是个生意人,所作所为都是合法的。我没有犯法,也没偷任何人的任何东西。”
“这个签证不是你的。”
普拉姆看上去迷惑不解。
“看看吧……看看吧。”
普拉姆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拿起来,打开,怔怔地看着前面那张照片。
福特从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放在签证旁边。信封上有个深红色的标志和“让真理与你为友”②几个字,寄信人地址是马萨诸塞州剑桥市。
“读读信吧。”
普拉姆放下护照,拿起信封,将厚厚的奶油色信纸拿出来,眯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读着,信纸有些颤抖。
“是哈佛大学给你儿子的入学通知书,上面有招生办主任的签名。”
长时间的沉默。普拉姆缓缓把信放下来,眼中的神情让人无法理解。“我明白了,这是胡萝卜。大棒呢?”
“马上就会给你的。”
“我无法相信你的这些承诺。这些纸片没啥意思。谁都能伪造。”
“不错。但你肯定看得出来此时此刻我是诚心实意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你为什么想知道矿山的位置?”
“大棒来了。普拉姆先生,你认为这些蜜蜡石最终到了哪里呢?到了我们女士的脖子上。”
“那又怎么样?”
“最大的一颗蜜蜡石到了我们一位权力最大的女士的脖子上,她是美国一位非常重要的参议员的妻子。乔治城③的人都羡慕她,可后来因为辐射,她的头发掉光了,胸部红肿流脓。我们追那些石头就追到了你这里。”
一阵沉默之后,普拉姆呼出一口气,用柬埔寨语说了一句话。
福特听出是高棉人骂人的话。用英语说就是,这可是他妈严肃的事。
普拉姆用手绢擦了擦脸。“这个我从不知道。我甚至没想过。我是个商人。”
“你知道这些东西有辐射。”
沉默。
“这根大棒就是,有人告诉那位参议员,说这件事是你干的。你认为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如果我说了矿山在哪里,矿主会把我杀了。”
“如果你不说,中情局也会杀你。”
“请别这样对我。”
“你看,矿主不会知道是你跟我们说的。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晚上从你后门进来的原因。”
普拉姆剧烈地摇着头。手里虽然握着那把枪,却将它忘得一干二净。“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对不起。普拉姆先生,现在就要做出决定。”
他又抹了一把脸。“我们的生计,全靠这座矿山。”
“你已经赚了不少了。”
“除了让我儿子进哈佛,我还要钱。”
“你的要求太多了。”
“十万块。”
福特瞟了一眼孔。柬埔寨人喜欢无休无止的讨价还价,他一点都不感到吃惊。他站起来,收起签证和信。“中情局会来照顾你的。”转身走了。
“等等!五万。”
福特朝门口走去,连停都没有停。
“一万。”
福特快出门了。
“五千。”
福特停下来,转过身。“如果矿山找到了,或者说找到矿山的时候,你才能得到这笔钱。”他回到屋里。“把枪给我吧。”
普拉姆把枪递给他。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角落里的一个木柜旁,打开柜子,拿出一张地图。他在桌上把地图展开,把提灯放在地图上。“这是一张柬埔寨地图。”他说,“我们在这里,矿山在……这里。”一根小手指啪的一声落在地图上遥远西北部的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区。这位柬埔寨人将清澈的眼睛转向福特。“为了你个人的安全,我告诉你,如果你去那里的话,就绝对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①1码等于0。9144米。
②哈佛大学校训。
③美国众议院、参议院和联邦政府所在地。
16
马克·科索感觉有人站在他的小书房门口,于是直起腰,偷偷用胳膊肘把几张纸朝他一直在研究的伽马射线图上推了推。“你好,德克威勒博士,”他说,脸上装出貌似尊敬的表情。
德克威勒走进来。“来看看浅地表探地雷达图像处理得怎么样了。”
“快好了。”
这位主管嘴里哼唱着,从马克·科索肩头盯着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的文件和电脑打印出来的资料。“在哪里呢?”
“就在这里。”科索也不能肯定在哪里,总之在这叠打印出来的这堆东西里,但他又不敢翻,担心把伽马射线图露出来了。“下班前放到你桌上吧。”
德克威勒伸出一只手,将几张纸推了推。“桌子上不错,很干净。不像这里的其他懒汉。好习惯。”呼吸中有一股橘子味的嘀嗒糖①的味道。
又翻了几张纸后。“这是什么?”他把手伸进那堆纸里,拿出一张电脑打印的东西——一张伽马射线图。“我觉得你还在搞你那个伽马射线数据。你昨天向我承诺要搞浅地表探地雷达图像的。”
“我正在搞啊。5点前就可以放到你桌上。德克威勒博士,请注意,我在这里的任务是分析跟火星有关的所有数据,包括伽玛射线。”
他又吸了几下嘀嗒糖。“科索先生,我觉得我们可能对这个部门的管理方式存在着一个根本的误解。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