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嫁给又老又丑的自己,虽然妻子一直说是因为爱情,他还是无法释然。“为什么爱我”的疑问一直存在他的脑中,但他已不想追究。药科大学毕业的他惟一还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张药师资格证,靠着这个进入C制药公司,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年。他没有跳槽的能力,也没有什么野心,只是默默地在一个公司上班。一句话,不过是一个没有名利追求的平凡的工薪阶层。他个子矮小,长相丑陋,戴一副黑旧眼镜,对女性来说毫无魅力可言。可是他却和年轻漂亮的姑娘结婚了,真让人大跌眼镜。凡认识他的人都无法理解,纷纷摇头,嘀咕不已。
真的像一场梦。
认识妻子是在去年夏天休假的时候。没有好朋友也没有情人的他正为该如何度假而苦恼,最后鼓足勇气独自一人去了东海岸。附近一个寂静的海边租了个房间,正是在那里,现在的妻子和她的朋友们出现了。
总共是五位年轻姑娘,她们的出现使寂静的海边变得热闹起来。光是看看穿比基尼泳装的她们,他已经觉得很满足了。她们正好和他住在同一家旅馆,互相介绍后,就算认识了。
她们中有一位叫尹青美的姑娘最漂亮,身材也最好。可笑的是,他喜欢上了她,算是一见钟情吧。一天晚上,他和她们一起玩扑克牌,其中一个姑娘忽然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叔叔将来的希望是什么?”听到这种讥讽的语气,他像小孩子一样红了脸。
“这个……我有张药师资格证,希望将来能开个药局(即药店),所以现在在存钱。”全场哗然,姑娘们都捂着肚子大笑,笑得在地上乱滚的也有。但是青美没笑,她盯着他看,眼神十分专注。他后悔自己为什么答得这么傻,可惜话一说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第二天晚上,当他独自一人在海边散步时,青美竟然跟了过来。她在征得他的同意后,一把挽住他的胳膊。他激动得双腿发抖。一会儿后,青美说了这样的话:“昨晚听了先生的话,我没有笑,反而几乎流泪了。我第一次听到如此朴素诚实的对人生的答辩。留学,当老板,读博士……比起这些回答,您的回答更令人感动。”
他感到又迷糊又害羞。反正从那时起,他们回到汉城后就开始了约会。比起他来,青美更显得积极,他只有感激的分。
青美是独生女儿,家境优越,大学里学的是应用美术,一毕业就求父母在忠武路开了间服装店,自己做设计。人聪明伶俐,手艺又好,服装店很快就顾客盈门。
在交往四个月后的去年十一月初,他俩终于结婚了。虽然青美家里极力反对,但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俩的爱情。
他非常淳厚地爱着妻子,妻子也尊敬他爱他。他已经计划下个月辞职,在妻子服装店边上开药局。
一个星期前,他从亲爱的妻子那儿得知她已怀孕三个月,他激动得流下了泪,内心祈祷着:“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只要平安出生就好。”
但是昨晚妻子没有回家,而且毫无联系。妻子经常晚归,但从未在外面过夜。他经常在下班后去服装店接妻子回家,可是昨晚因为参加一个满月宴,临近通禁时间,就一个人先回来了,可是妻子没回来。
来到公司后,他先给服装店打了个电话,年轻女店员接了电话。
“老板娘在吗?”
“不在,还没来。”
“没有联络吗?”
“是的,没有。”
一挂上话筒,电话
三妻子的眼泪
崔九什么也没有问妻子,
每天晚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坐在妻子身边,握着她的手无声地流泪。
他跟丈母娘家隐瞒了事实,只说妻子流产了,丈母娘流着泪安慰夫妇俩。
青美很快就苏醒过来,却像哑巴一样不开口,也不吃不喝,仅靠注射生理盐水维持生命。
第四天,她终于坐起身,呆呆地看着丈夫,嘴巴蠕动,像要说话却发不出声,脸涨得通红,喘了一口粗气,拳头握紧又松开。他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拥入怀中,妻子在他怀中哭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妻子的嘴巴已经麻木了。他把妻子重新放在病床上,一边梳理她的头发,一边强忍住眼泪,轻轻地说:
“会好起来的,不要勉强自己说话。”
妻子一直凝视着他。他出了病房找到主治医生。
“她像哑巴一样说不了话,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刺激太大,人受到强烈刺激就完全有可能变成这样。”
“没法治疗吗?”
“没有特别的治疗方法,长期保持安静会好转的。”
“会不会永远开不了口?”
充血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医生避开他的目光说:“这种情况不能说没有。”
崔九出了门,走进洗手间,哽咽起来。他哭了又哭,眼泪流个不停,妻子实在太不幸了。
那天妻子好几次试图说话,但只能听到呻吟声。
第二天,妻子又坐起来,用手示意他出去,他摇摇头:“没关系,短期内不用上班。”
妻子点点头,挥了挥手,他递过去纸和笔,妻子拿过纸,这样写道:“请给我买速写簿、铅笔、橡皮、小刀。”
他按照妻子吩咐跑出去买好东西。青美削好铅笔后开始在速写簿上画画,是陌生男人的脸,他紧张地看着。
一有画得不对的地方,她马上用橡皮擦掉或者扔掉,然后更加聚精会神地画。专攻美术的她画得很好,把刻在脑中几个男人的特征一点一滴栩栩如生地画在纸上。
她几个小时内一动不动地坐着画画像,第二天,第三天都是这样,全部的精神都贯注到画像上。
他完全能猜测到妻子画的是些什么人,每次看到这些画像,妻子本来绵羊一样温顺的眼神就充满了憎恶,妻子是怕忘记印在脑中的这些畜生的长相所以才把他们画下来,并且要终生诅咒他们。亲爱的妻子啊,把他们忘掉吧!他在旁边看着妻子,可是她一心一意只是画。
妻子在开始画画像后的第五天,在用掉了几十本速写簿后,终于完成了第七个男人的画像。
画得非常逼真。她满意地看着画像,递给他,又在留言纸上这样写道:“怕不小心遗失,先去复印几份。我爱你,亲爱的。”
他拿着七张画像出来时又忍不住流下了泪。附近没有复印店,坐车跑到很远才把画像各复印了十份。
回到医院,妻子又在画了,不过这次没用多少时间,画的是玫瑰花。妻子在旁边这样写道:“他们叫我玫瑰。”
接着妻子又开始画,这次画的是木棒一样的东西,她一边画一边无声地流泪。
她动了动嘴像要说什么,却突然把小拇指放进嘴里,拼命一咬,血从咬破的手指滴下来。
“你干什么?别这样!”
他慌忙一把搂住妻子,妻子喘着气看着手指,轻轻地放下去,脸色发青,指尖发颤。然后她用手指去涂画着木棒的纸,涂得满纸都是。
“知道了!我知道了!别这样!”
他呜咽着,浑身发抖,妻子默默流泪在画像旁写道:“秃头是他们的头目,这个坏蛋就是用这个杀死了咱们的孩子,你要给我报仇。”
她用饱含泪水的眼睛看着丈夫,伸出左手怜悯地抚摸他的脸颊。丈夫吻着妻子的手。
“好,我会报仇的,你就安心休息吧,我一定会报仇的。”
她摇摇头,又在纸上写道:“你要先查清楚才能报仇。他们乘进口车,黄色,号码是五八一八。”
“那车是他们偷来的,警察已经调查过了。”
“我不想依靠警察,按照法律报不了仇,我想把他们全部杀死。”
她失去焦点的视线停滞在空中,只有嘴唇在动。他紧紧抓住妻子的手,低声喊着:“全部杀掉,一个不剩!”
她温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杀机,继续写道:“他们好像从服装店前就开始跟踪我了,我真傻,让我搭便车就搭了,你原谅我。天下着雨,巴士都满了,出租车也很难叫。他们蒙住我的眼睛,把我绑到了一个公寓,我怎么喊也没用,周围都是空房。他们脱了我的衣服拍了照,说要把照片贴到影集上,影集上有很多女人的裸体照,都是像我一样被强行拍下的,他们好像是惯犯。拍完照就被拖进房间,里面有一张分娩床,首先秃头拿着木棒进来……”
妻子写到这里哭了起来,哭声发不出来,尤其显得可怜。他也因为愤怒浑身发抖,搂住妻子,他再一次发誓一定要杀死这些畜生。
过了好一会儿,妻子止住了哭泣,从怀里拿出一个发皱的纸团。打开一看。是某个洋服店的卡片。他双眼放光。
“是在车里摸到的。”
妻子写给他看。
卡片上写的是一家叫做新美洋服店的地方,订做衣服的人叫梁赞秀。定价是十万元,交了一万元的保证金,卡片上还贴着一小块黑色的布料。他一看时间,取衣服的日期已经过了十天。店名下面还写着电话号码。他希望这是其中一个犯人留下的东西,小心地折起来放进口袋。
那天晚上八点稍过,崔九走到外面来吃晚饭,一天没吃饭饿死了。他在医院附近一家卖雪浓汤,的饭店叫了吃的。等饭上来时,他突然起身走到柜台前,拿起话筒,拨起已经记在脑里的电话号码。电话马上就通了。
“是新美洋服店吗?”
“是的。”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声音。
“对不起,请问你们的具体位置是在哪里?”
“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做件衣服,是朋友介绍我来的。”
“啊,是吗?谢谢。这里是明洞(汉城市内商业中心,繁华地段。),您从明洞东入口出来往上走……”
挂了电话他才发现脸上全是汗水,他回到餐桌前开始吃饭,感觉就像啃沙子一样,他强迫自己吃下去。
三十分钟后,他回到医院,上了二楼,打开病房的门,却没有看到妻子。床头放着一个白色信封,为出院准备的一包衣服也不见了踪影。
他跑了出去,先进入洗手间,叫着妻子的名字,没人回答。他跑到护士值班间,护士们说也不清楚。他又跑到医院外的车道上,像孩子一样哭喊着妻子的名字,但是妻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气喘吁吁回到病房,打开了妻子留下的信。
给爱人,我亲爱的爱人:
首先请原谅我,原谅我使你陷入痛苦。对于杀死了我们爱的结晶,又玷污了身体的我而言,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四、蓝色围巾
海风凄冷,
天空像要下雨一样阴暗,海边不见一个人影。
下了巴士的青美缓缓向沙滩走去,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遮住半边脸。她用右手拨弄一下头发,把拿在左手的手提包往肩头上一提,苍白的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泪痕。
她站在沙滩上,呆呆地望着远方的海平线,什么也没有。突然,一只海鸥飞进她的视线,也是孤零零的,她的眼神追随着海鸥,海鸥为什么也是单身呢?也许是一只雄海鸥,是不是在寻找失踪的雌海鸥,他是不是也像这只海鸥一样在找我呢?对不起,请原谅我,忘了我吧。
她擦干眼泪重新望着那海鸥。海鸥飞得很高,越飞越高,突然像风中的落叶一样无力地往下掉,一碰到海平线却又一跃而起,远远地消失在海平线的彼端。
海风吹起她天蓝色套装的衣角,她缓缓地移动了脚步。
她选定为生命最后一站的是位于东海岸三尺附近,结婚前第一次见到丈夫的寂静海滩,而且也是他们度过蜜月的地方。五个月后,为了死亡,她又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