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上门,屋里传出兵兵乓乓的声音,不知他在捣鼓什么。两三分钟过后,他冲出来,把我推到一边,疯狂地跑向车库。黑色轿车的引擎暴躁地吼叫起来,向后猛地一窜,撞在围栏上熄了火。井川摇摇晃晃地从车里走出,眼神变得古怪而妖异,嘴角流出长长的涎水,一头栽倒在地,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什么。
我凑上去,听清了几句话:“……不对……该死的,弄错了……牛……”
他的呼吸就此中止。
尾声
旧书店里,老秦盘腿坐在被窝里,老板靠在火炉旁。
“我发现自己真是个傻瓜。”我无力地说,“有毒的既不是书,也不是可乐,而是牛黄。”
“苦艾碱和龙骨草加起来,顶多会恶心昏迷,死不了人。古人的知识还是有所欠缺。不过正是因为这种欠缺,反倒更加有趣。”老秦淡淡地说。
“杀人从来都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我恶狠狠地凝视着他们二人,“说到底,你们装神弄鬼,是为了借我的刀去杀人。”
“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老板微笑道,“前些日子他向我打听过你,我听出他对你很有戒心,换言之,他把你当成了真正的对手。他因为你的正直而痛恨你,反过来讲,他会相信你不会撒谎。”
没错,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弱点,但我从未试图改变。
“那个牛黄是哪里来的?”我问。
“是我父亲在行医时收到的假牛黄,变质后有剧毒。他留下来是为了让我可以分辨真伪,他说这是他一生中见到的最难分辨的假货。我用这东西当抵押是迫不得已,没想赖账不还,井川那小子骗走了抵押品,我知道他是想用这东西做药,就糟糕透顶,不知会害死多少人。”老秦裹紧了被子,“万一对他实话实说,按照他的秉性,会借此讹诈我,犹如附骨之蛆,恰似阴魂不散。你说,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何况他这些年私下做的假药生意,也闹出了人命,因为他隐藏的很深,没被抓到,算起来也是死有余辜。”老板补充道,“你调查他,是不是因为从你这里买了保险的人,被他制造的假药害死了?”
我忽然笑了笑:“你们既然这么聪明,怎么会做出利用我去杀人这种蠢事?”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天意亡他。”老秦温言劝解道,“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个假牛黄是从我这里弄来的,而且还是他自己吃下去想要解毒,咱们这也算是为民除害。”
“你们认为自己是秉承天意?”我讥讽地笑了起来,“我的父亲是最早的一批保险调查员,他追求的只有真相,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天意。假如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做的事情代表天意,那么天空也会四分五裂,支离破碎。”
“你太顽固了。”老秦沉下了脸,“这件事闹大对你有害无利。”
“我现在给你们两种选择。”我从包里取出两份协议,“第一,去向**说明事情的真相;第二,在保险协议上签字。”
他们疑惑地盯着我。
“我说过,在我这里购买保险的人,大部分都出了事故。这件事你们尽可以去核实。”我嘿嘿地笑着,“经理快发疯了,暗示我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就请自行离职。你们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在替天行道,那么老天肯定会保佑你们,你们不出事,可谓成全了我。那么,请选择吧,赌一赌老天会不会认为你们是在胡言乱语,借我这个附体瘟神的刀杀了你们。”
老秦举起笔,作势签字,但是手臂像是被灌了铅,笔尖始终无法落下去。他用央求的目光看着老板,老板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扭过头躲开他的视线。
我转身走出门,伸了个懒腰。天色渐明。那只灰猫恢复了精神,窜上墙头,消失无踪。
【35】盗号
盗号
一
早晨九点,我准时来到办公室,给自己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顿感活力十足。
桌上有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里边装着我今天的工作内容,必须在傍晚六点之前全部完成,否则就得加班。我舒展了一下筋骨,打开电脑,屏幕显示出几十种网络游戏的图标。
我拿起一张纸,瞥了眼上边的内容,娴熟地输入账号密码。我顺利地进入了游戏,同时大脑开始全速运转,我只有一分三十秒的时间做出决定。
打开游戏角**面和行囊,用鼠标在上边轻轻滑过,代码构成的物品经由大脑重新转化成另一种代码,很快我便估算出了这个账号的价值。接下来我花了十秒钟左右检查了这个角色的好友名单和公会等级,这时聊天框里忽然传来了一句密语:
“牛哥,你最近忙什么呢,好久没见你上线了。”
这句话让我的嘴角泛起了微笑,我略加思索回复道:“家里出了点事。”
“是不是你妈妈的心脏病又犯了?”
我顿了顿,打出一声叹息:“唉。”
“严重么?”对方问,“我觉得你该带她去大城市的医院做个手术。”
“嗯。我就是上游戏看一眼,有空再聊。”敲完这段话,我飞快地下了游戏。
运气不错,这是一个良好的账号,甚至可以说堪称极品。不单装备很好,公会等级是官员,而且主人的状态正是我们最希望的那种:很久没有登陆游戏,在近期内有很大可能不会再玩这个游戏。直觉告诉我,他游戏里的朋友说中了真相。
幸好它是被我发现,如果落在同事小刘的手里,他肯定没耐心和那个人聊天,第一时间会把装备剥得精光,急不可待地转入流通环节贱卖出去。暴殄天物,绝对是暴殄天物。
我在纸上做了个记号,然后登陆进第二个账号。这次运气比较差,游戏人物正在和其他玩家一起与怪物混战,我用飞快地阅读完角色信息,屏幕上很快显示出连接中断的提示。这意味账号主人重新登陆了游戏,把我挤掉了。没关系,只要我不更改密码,他仅仅会认为这是常见的网络问题,骂几句网络供应商或是网吧管理员了事。
这个账号的价值很一般,理论上能卖出的最高价值不过三百块钱左右,而且赶上了主人在线游戏,想要变卖难度颇大。我可没有小刘那么暴躁,对吃不下的账号采取强行删除角色的偏激行为。损人不利己,丝毫没有商业头脑。
“我对你的记号很感兴趣。”宋先生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声音浑厚富有磁性,“告诉我你的计划?”
宋先生是公司的经理,从外表很难判断出他的年龄。除了双鬓花白,其余的头发均是乌黑油亮,眼角有了鱼尾纹,但额头的皮肤平整光滑。轮廓分明的脸上经常挂着和蔼的微笑,总是用长辈般怜爱的口吻与我交谈。
“第一个账号可以用来放长线,寻找恰当的时机,伪装主人的身份上线,利用他在公会里的地位和名声,聚敛财富,转移到我们的账号上。我觉得这比单纯的回收他的财富更划算。”
“我喜欢回收这个词。”他赞许地点了点头,“第二个呢?”
“这个人的装备虽然一般,但是所在的公会颇有名气。”我看看表,“今天是周二,能够在上午玩游戏的人不是大学生就是所谓的职业玩家,我更希望是后者,那样装备和金币的积累速度会更快。我打算散养他,两到三个月后再动这个账号。”
“我想到了美丽的田野,咯咯叫的良种小鸡。”他惬意地闭上双眼,“小鸡在草里捕捉肥美的青虫,渐渐的,它变得比青虫更肥美诱人。散养,多么美妙。”
我想起一件事:“希望您和小刘谈谈,建议他以后也采用这个标准……”
“没有这个必要。”宋先生睁开眼,“以后分类汇总的工作全部交给你,这间办公室归你单独使用。”他特别在单独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恐怕不合适。”我惶恐地说,“小刘是公司元老,我是新人。”
“你不必多虑。”他不以为然地打断了我,“公正平等是我的信念,同样是公司的信念,有能力就理所应当得到重用。”
“……谢谢您的提拔。”我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
宋先生摆了摆手:“我不想听场面话。假如有一天我得到了你的信任,就请你把你来公司的理由讲给我听,年轻人心事太重对成长没好处。”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那双棕色的眼睛虽然带着笑意,但仿佛可以看穿任何人。我尴尬地转开视线,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出了办公室。
我环顾这件宽敞的屋子,装修考究,阳光充足。红木写字台后的那把真皮老板椅是公司每个人梦寐已久的位置。。。。。。它真的归我了?
一个月前,我就是在这间办公室接受了宋先生的面试,短暂而漫长的一个月。
二
“名牌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宋先生放下我的简历,“来我这家小小的网络公司求职,似乎有些屈就吧?”
“您太谦虚了。”我说,“一程网络公司的名声非常响亮。”
“谢谢恭维。”他笑了笑,“我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名声响亮的是一程游戏工作室,公司的本命反而没几个人知道。不过我不在乎,因为我们本来做的就是网络游戏的代练和衍生业务。你很喜欢玩网络游戏?”
“曾经很喜欢。”我低声道。
“为什么是曾经?”他饶有兴趣地问,“啊,这个是私人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我没有回答。
“在这里工作必须精通各种网络游戏。”他靠在椅子上,“替客户练级打装备是个相当枯燥的过程,并且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你不觉得这等于浪费你的才华吗?”
“我并不是来应聘这个岗位的。”
“但公司招收的只是这个岗位。”
“我认为你应该需要我学到的知识。”我咬咬牙,“我可以帮你盗取账号倒卖。”
他扬起眉毛:“你认为?”
“据我所知,单纯靠替玩家练级和打装备的微薄利润,远远不够让游戏工作室发展壮大。”我斟字酌句,“除了组建职业团队,用高额收费的方式为玩家拿到无法单独获取的装备外,就只剩下倒卖盗来的账号和游戏金币。前者的资金投入和管理难度都很大,后者才是捷径。”
宋先生仔细地打量着我,目光凌厉,犹如刀锋。
“原来如此。”他不置可否,“按照你的逻辑,公司能租得起这三层小楼,完全是靠盗号赚来的钱。”
“是否录用我是您的权力。”我失去了耐心,“我还要去别的工作室面试,希望您能尽快给我一个答复。”
“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他神色狡黠,“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接下来你要去哪里面试。”
“鹏飞工作室。”我犹豫了一下,“许经理是我同学的叔叔。”
宋先生的目光闪动,站起身走到我的身边:“老许是我多年的朋友,我对他非常了解,你的脾气和他相处不来。这样,明早你来公司找小刘报道。”
从我进屋时便坐在角落沙发上的男孩向我点头致意,我心中颇为诧异,原本以为这个盯着五颜六色爆炸头,一身夸张打扮的非主流也是来应聘的,没想到居然是正式员工。
第二天他带我填写入职表格时我更加惊讶,原来他不单是正式员工,还挂着游戏部主管的头衔。他带我来到三楼,外边是件非常宽敞的会客室,几个与我年龄仿佛的男孩靠在沙发上吸烟,他们见小刘到来,纷纷起身打招呼。会客室的后边是条长长的走廊,小刘敲了敲走廊尽头的防盗铁门,半分钟过后,一个黑眼圈的男孩神色警惕地开了门。
这间屋子更大,乍看去和网吧差不多,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数十台电脑,坐在电脑后边的是清一色的男性,除了少数几个中年人之外,绝大多数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面对显示器,神色各异,有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