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踏进满是积水的院子里,这一切也就都不用再解释什么了。那间阴暗的存放泥坯的小屋是在一处洼地里,现在已经被雨水淹没了门框,房间里往外流淌着淡红色的血水,又散发出清晰无误的血腥味。那一刻,段旭开始发抖。
走进去,弥漫的水汽遮挡了视线。但顺着血水流出的方向可以判断出靠北的那个架子后面一定另有空间。段旭颤抖着奋力把沉重的架子挪开,一个一米见方的地窖映入眼帘。
失踪的哪三个学生早已经死去,此时他们的尸体就像是腌咸菜一般的被人塞在狭小的地窖里。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明显的深切的伤口,皮肤肌肉已经腐烂,在泥水中被泡得发白。他们的脑袋畸形的歪向一边,眼珠瞪得快要掉出来。被割断的血管此时狰狞的裸露在外面。那情景惨然的已经不能用被杀害来形容。而是,屠宰。
眼前的景象和扑面而来的腐臭气味让两个人不禁扶住墙壁。强忍住胸膛里翻江倒海的呕吐感。林安说,现在你明白了吧,是你来报警还是我来?或者,你去劝段伯伯自首吧。
正在段旭沉默的时候,却听见门外响起一个声音,谁?!谁在屋里?这一声吓得两个人两腿发软,林安定了定神,强忍住巨大的恐惧感,硬着头皮走出去。
段伯伯意见是这个平时经常和自己儿子在一起的女生。先是一愣,然后恶狠狠的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林安靠着墙说,不该看到的都让我看到了。段伯伯,你的钧瓷复原工艺就是用这种方式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错,一千年前的古人用的是什么办法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用人血给坯子上釉。然后通过血液中的铁元素的化学反应来达到效果。你看到的那些瓷器上的红色,就是人血的颜色十几年前我就知道了,只是我一心想要找到更好的办法,但是文化局警告我如果在没有作品出来就会关停我的工作室,我只能铤而走险了。段伯伯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十几年辛劳导致的白发在雨水中衰弱无力地倒伏着。
你的第一件作品,就是用段旭妈妈的血液做的吧?就是你卧室里的那只瓶子。
是!她过不了贫穷的日子,竟然会背叛我。我就让她的灵魂永远保留在那只花瓶上。那颜色多纯正啊,世上海游哪件瓷器会有那么浓艳的色彩?段伯伯说着凄厉地笑起来,那声音听不出来是悲切还是疯狂。
可是你却欺骗了段旭,你给了他不快乐的童年。你让他没有妈妈,没有朋友。你一个人把你们一家全毁了。林安的声调突然提高了,使得段伯伯不由得愣住了。
他说着就哭了。老泪从眼眶里涌出来,和雨水混在一起。我对不起小旭,我没有照顾好他。可是我只是想把我的作品完成,我的追求也就是这些。我不是个好人。我……他哽住了。
你是个疯子,你为了没有生命的瓷器就竟然会践踏他人的生命。艺术是为了让人更好的活着而存在的,你这么做又还有什么意义呢?你个疯子!!!
你不要说什么大道理了!你以为你知道这些之后还会活着离开这里吗?段伯伯狞笑着一步一步向林安逼近,他手里的匕首寒光闪闪。我要把你的血放干!我要把你的灵魂封印在我的瓷器上。我将会给你永生!你感谢我吧!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林安身后房间里的段旭走了出来。站在林安的身旁。他哭着喊了一声,爸,你别再糊涂了!你去自首吧,你为了追求艺术,已经把艺术最本质的意义都毁掉了。
段伯伯突然间停住了,像是遭到雷击一般一动也不动,凶狠的目光瞬间变得呆滞,他那么无助而惊诧的看着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一时间安静的出奇,这盛夏的雨里寒气逼人阴冷无比。只有树下的高地上那座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窑炉还在发出一些热量,却也如同一颗曾经炽热追求着的心一样,渐渐冷却。
这时的父子,彼此看着本应是挚爱的那个人。却已经没有什么面目再去面对。如果说去屠宰活人再用献血去未瓷器染色是残忍的,那么世间还有什么会比这更残忍?是眼前的这对父子在这样的时刻彼此面对。
向火炉的方向奔去,嘴里不停地在嚷,不能熄火啊,不能熄火啊,我的瓷器,我的瓷器、然后林安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位画家会凭空消失还有那三个学生会被怎样处置,另外,也只能关于明白那股异样的焦糊味和他对段旭所讲述的故事究竟是如何了。
他重蹈路旁,打开火门,不加思索的跳了进去。紧接着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顿时一股焦臭的黑烟从烟囱里笔直地冲出,在雨天的空气中飘散开来。
段旭被惊呆了。他惨叫了一声爸!然后浑身癫狂的笑起来,他一下子把林安撞倒在地。狂笑着朝阴沉不见前路的远处奔去。
林安呆坐在泥水里。浑身被雨水淋的湿透。思维混乱交织,有一个巨大的问号不停地拷问着自己。情愿用一生的时间担负永世不得翻身的罪恶去孤独的追寻艺术就是为了什么?得到了邪恶如死亡般的美,又是否真的值得?
一记闪电直直的从天空俯冲而下,准确无误的落在焚烧着尸体的窑炉上,惊雷接踵而至。如同天罚。随着泥土四溅火炉崩塌,一地的陶瓷碎裂成片。尚未凝结的紫红色碎片像是一个又一个无法愈合的伤疤,在肮脏的泥水中那个形成一滩肮脏的血泊。
林安看着疯叫狂奔着的段旭消失在目光尽处,哭了。
(本文纯属虚构)
【23】鹤顶红
1
夜深沉。
莲见似乎是睡着了,陷在昏沉静谧的梦里,一个夜晚的时间流水一样地过去,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可事实上她异常地清醒,枕边的手机闪烁着震动起来,提醒她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她睁着眼睛,像是仰躺在一条宽阔的河流之上,清醒的能够细数出它流过时发出的声音。
她光着脚,翻身下床。踩在冰凉冷硬的地板上,动作尽可能地放轻放缓,努力不发出除了呼吸以外的任何声音。她走到妈妈卧室的门前,转动把手,闪身投进门后那一片黑暗里去。
她极小心的,确认妈妈已经安然睡去之后。探手从衣架上面挂着的衣服里摸出一串钥匙。手掌紧紧地握住金属阻止它们吵醒主人。然后几乎是趴在地上,绕过妈妈的床,寻出一把十字形切口的钥匙,轻声打开床头的保险柜。把手伸进去摸索着。
妈妈咳嗽了一声,这声音就像是炸雷。让莲见的心一下子跳得压不住。她翻了个身,又安静下来。莲见这才松了口气,屏住呼吸继续在柜子里摸索。终于找到了那一只紫色绸缎的首饰盒子。她暗暗喜悦不已,重新锁上柜子,把钥匙放回衣袋。退出妈妈的卧室,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取出盒子里面的那一串项链,紧紧地握在手里,像是紧握着一个华丽的光艳的梦。她用被子捂着嘴巴小声笑起来。
手心里渗出的汗水浸染了每一颗圆润光洁的鲜红色珠子,散发着悠悠的生涩的苦味。莲见兴奋地开始勾画着梧桑的眼角眉梢。
继而在沉重压过来的梦境里,莲见看到了一片妖艳绝美的红。铺天盖地地涌向自己,她佩戴着那一串神秘的项链,无数惊羡的目光在身边逡巡不去,左右飘忽游荡,就像是无数苍白的灵魂仰望着唯一的血色。
2
莲见的母亲有很多的首饰,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莲见依然很年幼。他们同在一座工厂里上班,每逢周末单位里总是会举办舞会。那个时候除了电视电影,基本上没有其余的娱乐活动。莲见的妈妈一直都是舞会的焦点,有着曼妙的舞步和优雅的身姿。这是和她的家庭分不开的,姥姥姥爷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身为地质工作者。当年知青上山下乡的时候从大城市来到这里,虽然败落却依然有着良好的品味和修养。
莲见一直想象着当年妈妈风华正茂的年景里,她戴着精巧的首饰穿着素雅的长裙摇曳在舞池里,将众人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那么多人中,有诸多男子怀着真诚的热爱的心走近她,向她伸出手。最终,那个最儒雅最英俊的男子成为了自己的爸爸。
只是后来,父亲死于一场意外。单位破产妈妈也下岗了,就是那一段时间。莲见眼看着妈妈愈发的消沉,从一个眼眸中时常闪烁着光芒的美好女子转而变作一位沉静慵懒的妇人,收起所有的裙子和首饰。在姥姥姥爷也相继去世之后,妈妈在一家私人企业做了文员。辛苦地带着莲见走到今天。
所以说,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家庭,那么莲见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她还记得小时候为了买一个蝴蝶发卡,悄悄地偷了妈妈一块钱。结果就受了一顿皮肉之苦。妈妈一边怒不可遏地用鸡毛掸子抽着莲见一边说,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东西了,长大了还怎么得了?!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后来还罚她一天不准吃饭。
那件事情莲见一直印象深刻。她幼女时期小小膨胀着的爱美的心就这样被压制了,之后她再没有做过这样的错事。然而就在今天凌晨,她故伎重演,偷去了妈妈最珍贵的首饰。
她是为了一场学校里举行的舞会,在六中上高二的莲见;一直和广大莘莘学子们一样,为了即将到来的高考压榨着残余的脑细胞。其间又恰逢省里的一次关于素质教育的检查,一向以应试教育作为基石的学校为了表明学生的课余生活也一样丰富多彩,不得已安排了一场舞会。这无疑是在沉闷如死水的校园里投进了一颗重磅炸弹。大家奔走相告,纷纷精心准备这一场意外到来的游戏。
而且这件事情对于莲见来说还有另一个重要的意义。在这所学校,她是那种太平凡的女孩了,一点也不起眼。但这并不说明她就甘于平凡,她珍惜这次机会,一心想要有一场华丽的蜕变。毕竟这世上没有人不爱美的,也没有人会讨厌旁人的赞美和艳羡。
二十年前母亲在舞池中的姿态是莲见心里的一个潜伏已久的梦境。她遗传了妈妈的这一天性又没有被生活消磨掉。她渴望能复原当年妈妈的风采,用最美的一面告诉大家其实自己也可以如同公主一样高贵优雅地站在人群中间。
如果说这些依然不能够促使她铤而走险,去偷来妈妈珍藏多年的项链。那么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因为梧桑,莲见希望在自己最美的时刻能够被他看见。
3
那串项链是温暖炽热的红色,直径一厘米的半透明珠子首尾相接,天然大方。在阳光下转动就会出现丝绢一样的光泽,散发出一圈又一圈粉红色的彩晕。
母亲的首饰一直都放在大立柜最深处的抽屉里。而钥匙则是被藏在一件外套的贴身口袋里,这些莲见都是知道的。有时候她会趁妈妈不在家把他们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看,不多,但是大多制作精美工艺精湛。看得出是上品,那都是姥姥留下的物件。有时候妈妈也会亲自打开抽屉让莲见把玩它们。你一定要努力读书,将来考上大学有一个好前程,结婚的时候妈妈把这些都送给你做嫁妆!
有什么样的母亲就会有什么样的女儿,鼓励也好,诱惑也好。她知道用最有效的办法让自己的女儿全心学习。
只是那条项链,母亲只给莲见看过一次。而且还是因为莲见偶然撞见,非要让她说说来历。
这是你姥姥和姥爷定情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