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流年懵懵懂懂急冲驶过,其中有死亡,有离别,有遗忘,也有伤痕。
然而绕了一大圈,当一切重来,又再次站在出发点的时候,身边仍然是此人,说,我愿意和你打遍天下。
忽然就勇气百倍,全身都是力量。
原来我们穿过岁月,哪怕洪流凶猛,也有你站在我身边。
就如重重楼,永远都在七石门的身后。
还好,还好。
天下栈·平原忽兮路遥远 1
夜醒春江绿柳飘。
春晨的阳光丝丝缕缕地照耀而下,放眼看去,眼前的平原经过前几夜的大雨洗礼,清澈的仿佛是透明的颜色。翠绿的草浪一波推着一波,一直伸延到天边去,四处也是树叶花草的清爽芳香。
抬头是万里无边的天空和翻山遮谷的白云,回头是蜿蜒无尽的道路。
“啦啦啦……”双净趴在马车的窗上看着天空哼着歌:
“掩柴门啸傲烟霞,隐隐林峦,小小仙家。楼外白云,窗前翠竹,井底朱砂……”
婉转清脆的歌声隔着蓝天白云草原传了出去,在赶车的两个男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一时心情舒坦,都悠闲地眯起了眼睛,往后靠着享受着好天气。
但她顿了顿,喝了口茶又继续:
“……五亩宅无人种瓜,一村庵有客分茶。□无多,开到蔷薇,落尽梨花……呀……落尽梨花……!落尽梨花啊落尽梨花!”那最后几句竟是使劲的拉长,拉破喉咙一样的惨叫,澈水和玄生顿时满头黑线,差点没从车上摔了下来。
“吵死了!!”澈水毫不客气地往后面吼道,只听那声音忽然小了下来,但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渐渐放声高唱了。
“哎……”澈水揉着太阳穴摇头:“真是不得片刻安宁啊……”
他们三天前从凝霜门出发,虽然有想到会马上遇上如绿茗那样的敌人和刺客,但没料到一离开凌霞山,就马上会有人找上来。于是原本应是舒适轻松的旅途,无奈的变成了逃亡之路。
澈水和玄生都不想大开杀戒,但要一边护着堆满草药的马车和老是在软榻上滚来滚去的女子一边打斗还真是有点困难,因此两个人只好一路狂飙,低调地走着小路,四处躲避着麻烦。
好在,虽然双净把宁都和安行都派回了七石门,但还是遣了和凤和白德在暗处盯着;重重楼的白云和锦官也各自命令了手下保护着这三个人,所以现在他们能够悠闲无比的在路上走着,估计是因为来的刺客都被各自的手下给收拾干净了。
双净的歌声仍然四处飘荡:
“石斗滩,剑门关,上青天不如行路难。世事循环,□阑珊,人老且投闲。……”她又顿了顿,然后不出所料的开始乱唱:
“文君古调休弹,疏翁樵唱新刊。梅亭十二阑,茅屋两三间啊啊啊啊啊!!!”
“……”澈水一头撞在旁边的木头上呻吟,玄生也是满脸铁青,一语不发地继续赶路。
“啊啊啊,梅亭十二阑,茅屋两三间。看,一带好江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一带好江……”最后一个字未曾出口,后面的歌声嘎然停顿。
澈水和玄生相看一眼,前者立即转头:“小净?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是渴了……”后面传来茶壶相碰的声音,双净漫不经心地哀叫道:“哎,肚子好饿啊……好想洗澡啊……”
“你先睡一会儿吧。”澈水笑道:“等等就到细柳镇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歇息下。”
“哦……”双净应了一声,又听到玄生低声地对澈水说了什么,两人乱扯了几句,便开始悠闲的开始聊天谈话了。
她这才慢慢地往后退了一点,稍微离开了逼在脖子上的那把冷光闪闪的刀,吞了吞口水,看着眼前的人问道:“那个……我能不能坐下来啊?”
眼前,拿着刀威胁她的女子,美得耀眼张扬。
那人似乎无法掩饰从身上自然散发的火焰般的风采,虽用面纱蒙住了鼻子和嘴巴,但露在外面的一双大眼却璀璨如星,明亮又直接地看着双净。只见她面如芙蓉,皮肤如雪,发如瀑布,眉如细柳。双眉挑的老高地看着七石门门主,一只月牙形的中弯刀搁在双净的脖子上,只要一个反手,就可以让她血溅三尺。
“我问你,你的半月罗缨呢?”她手上又用了几分力量问道。
“……”双净忍不住翻白眼。
是怎样?现在她的半月罗缨成为了江湖上的必有物品么?热门火爆到这几天前来刺杀报到的人都是用这句子做开场台词?那天绿茗也是在她要把玉佩递给玄生的时候,才及时出手的。
呀,真得去调查调查这玉佩的来源了。
“你说不说?!”眼前的小美女又怒着问道。
“嗯嗯嗯,我说我说……”她敷衍地答道,既是思考又是观察地看着她。
这女孩应该只有十八九岁,但轻功的确了得,自己虽已经不能习武,但耳朵和警觉还是极高的,眼前的人竟能不动声色地跳上行驶的马车,翻进车厢来到她的背后,的确是后生可畏。
“说啊!”小姑娘见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啊转却什么都不说,不觉急得跺脚,凶猛强悍地看着她:“你信不信我马上让你脖子开花?嗯?!”
是脑子开花吧?双净心里翻着白眼想到,表面却装着害怕惊惶的样子,急忙摆着双手:“好好好,我说我说,那个……额……”她开始往后面退,左右摆头:“那个……半月罗缨么?我好像……额……没什么半月玉佩啊……”
“少对我耍花样!”小美女凶巴巴地大吼一声,跺脚道:“你信不信我马上把你的头割下来!”
“嗯嗯嗯,我信我信!”双净装着惊惶恐吓的样子说道,心里却是心花怒放。
你继续怒喊吧继续怒喊吧,我就不信前面的两个男人没听到你的声音。她边想着边露出一副惊惶要哭的样子。
眼前那女子继续威胁道:“那你还不快说!”
但还没等双净开口,果然不出她所料的,只听到前面帘子一掀,玄生半个身子探了进来:“门……?”
他嘎然住口,看见贴的极近,姿势极为暧昧的两个女子同时向他望来,脖子上被抵着刀子的那个还笑眯眯地向他挥了挥手:
“啊,玄生,是不是驾车累了啊?”
玄生速度极快,不容对方反应,只听叮!地一声,那女子的手被什么重重打到,她吃痛松手,刀还未落在地上,一阵风从前方卷来,直撞向她的肩膀!
“喝!”她及时退步,一掌挥去挡住,却感到力量顿时被对方吸入,又重重地弹了回来,手臂立即酸痛不已:“呜!”她顿时满额大汗,但还是不愿退让,抵着对方的手抬眼看去,却见双净已经被玄生护在了背后,那男人一双冷却森然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毫无表情,但目光微带薄怒。
“……不愧是半月城的二少主,速度果然名不虚传。”那女子勾了勾嘴角,冷冷笑道。
“不敢当。”玄生的回答简短又利落,再加上平淡无奇的声调,等于,生气了。
双净在他背后,忍不住笑的如成功偷腥的猫儿似得,啊啊啊啊,多来一点刺客吧,多来一点刺激吧,看玄生英雄救美的情景真的很爽啊啊。她依偎在男人的背上,双手趁机紧紧抱住他的腰,舒服地叹了一声。
“门主……下来!”感到她的脸快在自己背上磨出个洞来,前面的人忍无可忍地冷声命令。
“哦……好嘛……”双净不情愿地嘟着嘴离开了他的背,又踮脚从他肩膀上探出头去,打量眼前一脸警惕的女子片刻,便笑眯眯地说道:“我说,阿玄啊,你就把手放下吧……她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眼前两人同时稍微撇开视线向她看去。
双净却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笑嘻嘻地道:“我说的对吧?天下栈的梅花堂堂主,林梅花?”
林梅花脸上的萧杀稍微退了一点,但仍然是怀疑和警觉的表情,她挑眉,满脸怒意的看向双净:“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对方满脸无辜地看向她:“堂主不会认为,这天下只有你的手下有江湖上的消息吧?”见林梅花的嘴撇了撇,她又笑了一声道:“就算我不知道,在初夏之际身上还有梅花香的人,也只有你而已了。”
“可恶!”林梅花忍不住跺脚,狠狠地看了双净一眼,自顾自的往后退去,在双净对面坐了下来揉着方才打向玄生的手臂,边揉着边嘟嘴向那男人瞪眼。
见状,玄生也默默地弯身捡起地上的刀,想了片刻还是没有还给林梅花,自己也在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却转过头来看了看在旁边的双净;见她脖子上有一道极细的血痕,像是被纸片切到了一样,立即不由自己地皱了皱眉,蹲下来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药粉。
双净也不管他,为林梅花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堂主为何找这半月玉佩?”
“呃?”梅花抬起头来,听到这话,便咬住了下唇,倔强地别过头去,不肯哼声。
又来一个别扭的孩子,双净摇摇头,叹道:“哪,堂主,天下栈不会不知道,现在好像大家都想要这玉佩和重重楼的那面镜子吧?”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往后飞逝的风景,一手撑着下巴:“要我把玉佩给你,也要一个理由不是么?”
“……”梅花依然重重地咬着下唇,一语不发。她瞄了瞄旁边的玄生,却见他还是紧蹙着眉头低头在箱子里找着药膏,对四周的事情没有丝毫的兴趣。
转头,眼前的七石门门主歪歪地坐在软榻上,用厚厚的皮毛裹住自己,像晒阳光的猫咪一样懒洋洋地看向她。
半晌,那个绝世女子才缓缓开口,声调冰冷:“我三姐在上个月被暗杀,凶手可能就是追着这半月罗缨的人之一。”她迅速地看了双净一眼,见她没有丝毫的表情,忍不住握紧了双拳:
“我三姐死之前,共有五个人前来买消息,但是,她只拒绝了一个买家,那人前来打听的,就是关于这玉佩的事。”
天下栈·平原忽兮路遥远 2
“这样啊……”听完后,双净安静了片刻,才淡然地应道。然后转头看外面的风景。
为了让人能够方便地打探消息,天下栈分为八堂,以花取名。
按照天下栈的规定,为了避免掀起没有必要的江湖恩怨,不是任何消息都可透露的。每个堂主都有不卖消息的权利,但一旦拒绝了,得立即通知其他七方,并且给于解释;若情有可原,通过一致的同意,其他七方也会封锁消息;反之,拒绝之堂必须把买家所需求的消息免费告知。
也就是说,即使一方拒绝了,还可以等几天的时间,看看其他人的答复。
想到这里,双净不禁看向梅花,对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摇头道:“其他七堂已一致决定,封锁这半月玉佩的下落;但这杀手,却是在我三姐得到答案之前,就下了毒手。”
哦?双净挑眉,这么心急啊?
她慢条斯理地再倒了一杯茶,歪头靠在微微颠簸的车窗上喝着。
哪,她并不知道这玉佩和澈水所持的那面镜子的来源,不想把这两件东西给那些前来硬抢的刺客们也只是出于一种恶作剧的心态:他们越是想要,她偏偏不给。搞不好,哪天她心情好,立马丢给一个看得顺眼的人也说不定。
再来,那两件东西的确是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