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久了,满心悲凉,不愿涉入情世半步。
就如之前天涯相随的七石门门主和半月城少主,昔日连理枝,今日断肠草;一个回忆皆被抹杀,从此淡出江湖,深山隐余生,另一个武功全失,惟能在七石门内苦苦等待,不复昔日的绝世风华。即使现在同路,今后也将分道扬镳,花自飘零水自流,雨恨云愁都化为一声叹息,早已不复数年前的共羽翱翔的辉煌风光。
不知为何便想起了天沙。
数年前死在自己怀里的女子,连最后一瞥都是暖如冬阳的微笑。
沉天沙是世上唯一能够看清天下然后依然对其毫无顾虑的展现笑靥的人,与眼前小气又厌世的林梅花有太大的差别。
他从未认识过如此厌世又清醒的人,却在内心深处却可感到一阵共鸣。那些平时隐藏在奇异的服装和嬉皮笑脸的戏谑风情下的悲伤仿佛找到了出口的流泉,纷纷涌流而出。忽然就有一缕淡淡的悲伤从心头溢满了出来。
抬头望月,仍是露似珍珠月似盘。
月亮的阴晴圆缺好似只是一霎那的事情。
只是,事过境迁。
澈水把视线转向坐在他们身旁的华发女子,她依然面色平静地看着前方的石桥。
不知道是在等待什么。
“澈水……!”忽然梅花低声惊呼:“你看!”她用视线向他指示道。
“嗯?什么?”他微微回神随着她看去,不觉一愣,:“是幽瀛草!”
在眼前的石桥隙缝里,有几颗幽蓝色的细长花草,正在银色的月光下随风摇曳。
山中声·冲风起兮水扬波 1
溶溶晨雾伏深谷,不知孤鸟声远近。
林间开始有百啭千声的啼鸣,日轮擘壁出,至云端射下淡薄浅色的光彩,始是犹如软罗般的微金曈曨,片刻过后,便如洪流入海一样浸满了整个山谷,只见轻雾染金,四处都是灿灿的温暖色彩。
千丝万缕的金光从树叶隙缝之间落了下来,玄生睁开了双眼,看到的是雪堆一样的梨花盛开在自己眼前。正好有一朵花落了下来,在空中缓慢旋转飘零,落在了他的眉间。
他伸手把它拿了下来,支撑坐起。
作夜又做了那个梦。
虽然已经不记得内容是什么,但他却觉得对那些画面和记忆非常熟悉。特别是最后惊慌失措地呼唤着自己的声音,震得他全身都疼痛了起来,就连现在醒来,都觉得那苦闷仍残留在胸口,微微刺痛,仿佛整身都被不是很陌生的悲伤和绝望笼罩。
那声音,应是叶双净吧?
他记得在不久之前亦是听过相似的呼唤,就在重重楼,当绿茗想要刺杀自己的时候,那个一向精灵古怪但是总是镇定的女子,忽然就失去了冷静。虽然没有梦里那般撕心裂肺的绝望,但也足够让他回忆的时候感到一阵疼痛。
摇摇头不去再想,玄生站起身来向枝尖走去。
日照山谷,晨曦清爽,阵阵清风扑面而来,气流在指间流动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会随时乘风而去,眼看这山谷苍烟薄,穿林白日斜,林间幽径入烟霞,玄生真的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绝世仙境。抬起头看这叶间有落下的千点万点金光,四处仍有梨花花瓣轻柔飘落,或许可在傍溪处筑起竹篱茅舍,平时在水湾撒网,躬身耕田种菜,日日见着这满谷悠闲奇景,倒也不觉乏味。
但这一切放到双净的身上,就全都是浮云啊浮云。
玄生转头看向睡在不远处的七石门门主,只见她整个人都被飘下来的花瓣压扁了,像一只巨大无比的蛹虫蜷缩在树枝上,就只看到一坨白白的像雪色大粪的东西累积在旁边。
“……”
好不协调的景色。
这时从那一堆花瓣之中有微微的骚动,有一只手慢慢地伸了出来,然后是另一只手、一只脚、另一只脚、最后才见双净满头堆着梨花,揉着惺忪的眼睛,憨憨呆呆的冒出了头。
那时,满地阳光如积水,熹微穿苍拂翠涛,梨花花瓣中,有一位少女睁开眼睛,瞳如秋水,黑发如泉,肌肤如雪。她微微仰起头,有雪色花瓣簌簌从头上颊边轻轻落下,衬得那微带绯色的脸颊更是晶莹剔透,清亮的眼睛反映出头顶上的叠叠树叶,仿佛有满溢欲滴的翠绿在她盼顾之中流动;一头长发蜿蜒如泉,随着盛开的宽大衣袍盘桓着树枝而下。
她先是有点茫然地打量四处,然后仿佛记起一切,便转头找着什么。
在视线和玄生的碰到一起的时候,便扬起了微笑。
非常清澈透明的笑容。
玄生总觉得他在哪里看过这样的微笑。
没有丝毫的阴影和悲伤,好似她从漫漫睡眠之中醒来,在梦中过了一生的浩劫,但醒来便发现一切都是幻觉。然后,在睁眼的那一刻看见了他,于是,人生便是如初见。她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骄傲门主,他仍是那个侠骨柔肠的二少主。
仿佛被感染似得,他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柔下了眼光放松了心态,带着有点好笑有点新奇的笑容,看向了那个在树上花堆里的少女。
“玄生……”她带着略有慵懒的软软声音,咧嘴笑道:“我梦到你了……”
“门主梦到什么了?”玄生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她身边,俯身把她扶起来,柔声问道。
“梦到你没穿衣服跳舞给我看哦!”双净向他挤挤眼笑道。
“……”
正在半月城二少主还未从惊震之中恢复的时候,双净又往他的身边靠近了一点,撒娇道:“我们来现实我的梦吧?”
“?!”玄生立即往后猛退想要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却听喀嚓!一声,树枝立即被他踩断,整个人往后摔下,因为扶着双净也把她拖了下去,他下意识的把她护在怀里,只听身后树枝噼里啪啦的随着他的坠落而粉碎,然后咚!地一声,两人摔在地上。
没来得及抬头,耳边又传来风声,伸手护住了双净,碰!地一下,一大枝树枝掉在他的头上,接着是一阵纷纷落下的花雨。
“……”
“哎呀呀玄生……”双净在他怀里抬起头来,有点羞答答的在他胸前点来点去:“一早就这么激情……可不好哦……”说完却是一翻,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身上,笑眯眯地说:“不过我不介意啊……”
“!!!!”你离我远一点!!
真是连一掌甩过去的冲动都有了。
玄生无力地把树枝从自己头上拿走,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轻咳一声:“门主,请不要压在我身上。”最好和我有十步的距离行么?TAT
“好啊……我不压!”七石门门主爽快的答应,就在他惊诧于她的礼仪的时候,却见对方一下子就撑起身来:“我坐在你身上吧!”
没来得及反应,玄生看到的是在眼前放大的双净的笑脸,然后就感觉自己的嘴,被柔软如花瓣的双唇给吻住了。
那是非常柔软又带着甜甜的沁香的嘴唇,像是一朵花在自己唇上绽放。很羞涩但是带着一丝决然,有点眷恋和贪心的在他唇上怯怯的探索着。
玄生只觉得轰地一声,自己的头脑完全放空,不能动弹不能反应,双手还维持着护住她免于被树枝砸到或撞向大地的姿势。
不知为什么,仿佛是身体做出很自然的回应,他反抱住了她。
感到手臂里的双净微微滞了一下,然后便伸出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更加撒娇的挤了上去。
身后没有东西可以倚靠,玄生被她扑倒在地,双净的三千青丝犹如瀑布一样亮晶晶地挂在他的身上,两人的长发在地上柔肠百转地缠绵在一起不肯分开。
双净的肌肤有青草和梨花的味道。因为在花瓣堆里睡了一夜,衣袖发梢间都是淡淡的花香,还有几滴露珠落随着她的发丝落在了玄生的锁骨上,晶莹剔透地带着丁点冰凉。
伸手挽住了她的腰,感觉到温暖的体热透着层层衣袍传了过来,呼吸变得急促,空气也开始变得稀薄。双净的唇从最初的羞涩摩擦到轻柔的吸吮,他应该推开的应该离远的,但整个人就仿佛被吸贴在她的身上一样,反而不想让她的身体离开自己半寸。
不行。
努力扳回了理智,玄生扶住她的脸颊,趁着一个换气的机会而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双净的脸就在离自己不到两指的距离,因为喘息而充满了红晕。双唇微肿、鬓发凌乱、几缕发丝缠在脸上,添了几番娇憨风情。她的瞳目很大很清亮,玄生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有一个温柔的男子,用有点迷茫有点不解,但更多的却是如午后静谧湖水般的眼光,看着怀中的女子。
他从没想到自己能有那样的表情。
虽然看着陌生,却感觉无比熟悉。
仿佛我穿越了时间和回忆的洪流,最终,还是为了和你再次相见。
山中声·冲风起兮水扬波 2
“门主……”他听到自己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艰难道:“我……”
“嗯……”这时在两人旁边忽然有人说道。
两人抬头看去,玄生差点没立即拔剑出来,原来是那位华发女子在他们旁边站着,用那双如死水般的目瞳看着他们:“你们醒了。”
“……!”
“……!”
她什么时候站到他们旁边的?!
两个人瞪大眼睛看着她片刻,还是双净先反应过来,也不管他们俩保持着极度暧昧的姿势,眯起眼睛扯出一抹懒懒的笑容:“你早呀!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你们两个在干嘛?”身后立即传来了犹如幽灵发出的话语,两人转头看去,却见梅花和澈水满脸疲惫的看着他们,都是深深的黑眼圈和满脸的苍白。
“你们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差?”双净不觉惊诧地看向像个幽魂的重重楼楼主:“澈水你又肚子饿了么?”我们在睡觉之前有吃过好多干粮啊。
“……”另外两人相看了一眼,却不知道回答什么。
难道说我们昨天无聊睡不着觉就散步散到了一个极度诡异的地方然后被点了穴道而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着一直到方才才能动弹么?TAT 不要,好丢脸的。
“……额,我们找到了幽瀛草。”过了好一会儿梅花才想到什么说道,往后指去:“就在林子深处。”
“?!”玄生立即站起身来,但也没忘扶起双净,只是在两人的双眸相对的时候,有点尴尬的立即转开了,双净却是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他,没忘趁机揽住他的手臂。
“走吧走吧,采了草药趁早下山。!”她拉着玄生往梅花所指的地方走去。
玄生随着她走向前,感觉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有安抚和放心的意思,向她看去,那双瞳目里没有丝毫的阴影,皆是树叶倒映花瓣漂浮,清澈如水;仿佛在说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就如以前的那些事情一样。
无论是为你挡了一掌而废尽武功和健康,无论是为了你而拖着病身千里迢迢地赶来,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分明是可以让他松口气的举动,却让玄生的心脏微微的疼痛起来了。
傻瓜。
“走吧。”但他还是听到自己叹了口气淡然说道。
…
幽瀛草,其实名为虂叶,因为犹如孤岛竖立与湖水之中,色偏幽暗,故得此名。生于白天潮湿偏温、夜晚清爽、四季如春的地方;茎秆直立,叶鞘偏蓝,叶片细长略扁;每五十年生长至三寸时叶尖便微透幽蓝色,有淡香,可制药;但未生长成熟的叶片有带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