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大有来头吧?— 天沙也凑过来好奇地看着说道:—要不然……—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派那么多人来追?— 澈水笑眯眯地接了下去,边说边起身。
—怎么?— 双净不解地看着他,还没反应就感觉自己被拎了起来。
—追上来了,走吧!— 玄生淡然说道,扛起双净,几个起落便已是站在远外了。
耳边,天沙的声音在风中飘来:—喂!!要不我们就还给他们吧,多麻烦啊,一路被人追杀!—
—怎么可以?— 不远处的澈水爽朗地大笑道:—这可是我们初涉江湖的见证啊,几年后,会有大大的价值的!—
昔日,天涯同携手,前欢记,深似梦里下扬州。
回首时,落在地上碎在风中的,又是谁的韶华谁的流年。
是谁说好要同看细水长流,又是谁站在门口望尽天涯苦苦等待。
双净只觉得满身都是痛楚和委屈,晕倒之前,看到的是玄生充满不解与疑惑的面容。
七石门·怎生负得当初约 3
五曲山高云气深,长时烟雨暗平林。
傍晚的时候,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
清爽的空气透着凉意飘在仍有光亮的黄昏里,窗外竹叶花草的影子,长长拖拖地拉在了墙上。
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双净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感到干涩的眼眶有一阵阵酸痛传了过来,鼻子一紧,却是一滴眼泪都落不下来。
也罢,也罢,这几年来,能哭的能感叹的能哀婉的能愤怒的,都已经发泄出来了,现在的她,既然不能哭不能闹,便不知道要怎么办。
脑海里的回忆慢慢浮了上来,然后又退下。浮上,又退下。
双净皱了皱眉头,又翻了个身,紧紧地抱着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被子里无剩阳光和温暖的气味,捂着半天,还是感到外面寒冷的潮湿一丝一丝地缠绕了上来。四肢全体全都是凉的,冰的透彻。
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烛光的微亮泄露而进。听到外面几乎无声无息的呼吸声,双净苦笑一下,把头埋进了棉被和枕头之间。
极高的警觉、视觉、听觉、她都没有失去,但是一身羸弱残病,有这些长处也是无用。
能兴云致雨的海龙,一旦无了鳞片利牙,即使江湖仍然广大无际,却已无法随意徜徉。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死去。
吱呀—
门被轻轻打开,双净闭上了眼睛,听到那人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端地东西放下,伸手按在她的手腕上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压抑了一声几乎听不到的叹息,轻声退了出去。
“门主怎么样?”一转身就看到宁都焦急的脸,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似得问道。
“没事,脉象稳定,应该是受到了刺激又累了才会晕倒的。”安行把她往外面推去,低声道:“
现在只是安睡着而已。玄生少侠已经安置好了么?”
“那家伙……!”听到他的名字宁都就忍不住颇有怒意,不忍地看了双净的房间一眼,恨恨道:“已经前往重重楼的路上了。”
“什么!?”安行低呼,急忙拉了她远离门主内房的门:“已经走了?!还会回来吧?”
“那是当然,他还要带那个什么镜子回来不是么?”宁都没好气地说道,看着姐姐担心的脸,顿了顿才不甘心地轻哼一声:“你放心吧,我已经告诉了凤大哥和德姐姐,让他们一路上护着他了。”
安行微微松了口气。
由于是铸器之门,七石门里只有十八个会武艺的子弟,其他的都只是仆人丫鬟。
虽然人少,但身手在江湖上依然数一数二的,就拿安行和宁都来说,若要认真与她们打起来的话,应会有大片人败在她们手下。
“派他们两人去,我倒是放心了。”安行叹了口气,眼神凝重起来:“其他人呢?都叫来吧,我有事吩咐。”
“姐姐要找人调查那家伙失忆的事情么?”宁都又站了稍微远一点,低下声音问道。
“不止这样,江湖上现在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得知道。”安行的眼眸蓦然冷却:“你不觉得奇怪么?玄生少侠消失了这么久,为何现在才出来?半月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宁都沉默片刻,想了下不禁黯然:“这一切又与我们何关呢?那个家伙,不是已经把门主忘得干干净净,要娶别人了么?半月城会怎样,我才不管呢!”她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有点激动地赌气:“半月城毁了最好,管它那么多,毁了就没有人可以让门主伤心了。”
安行长长一叹,拍拍妹妹的肩膀,摇头道:“你以为那么简单,这件事情恐怕一生一世都算不清,走吧,我们去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宁都……”
忽然屋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叫,两人停步转身,急忙赶了过去。
“门主……门主,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宁都一下子就冲到了双净床边问道。
“你刚刚说……他走了?”双净苍白的脸急切地看着她问道。
宁都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门主,他说事不宜迟,趁方才还未天黑就走了。我已派人左右跟着了。”
“这样啊。”七石门门主淡淡的应了声,没有任何表示,平静地沉默着。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一语不发的低着头。
两个随从互相看一样,却是什么都不敢说,只好在旁边站立着。只见她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仰起头来却是一笑:“准备东西,我们下山。”
此话一出,两个侍女顿时愣在原地,仿佛她多出一个脑袋似得看着她,过了半天,宁都才挤出一句:“什么?!”
“备车,我们前往重重楼。”双净用非常坚定的声调说道。
“为为为为……为什么?!”宁都差点就哭出声来了,急忙拉住她的手问道:“主上,我已经派了和凤还有白德护着他了,那家伙绝对不会再次失踪了,他还要带那面镜子回来不是么?”
“我知道,但是……”双净忍不住再次叹息,语气里因为包含了太多感情而显得平静镇定:“要见到澈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就动身了……如果,在闯重重楼而受伤了怎么办?”
两位随从心中一痛,顿时呆住不能言语。
明明……就是门主要求他去拿那面镜子了,现下却无不担忧么?
虽然伤心受伤,却忍不住为他着想:如果受伤了怎么办,如果遇到了不测怎么办,如果真的一去不回怎么办?分明是思念深切中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语气。这下,便是怎么都劝不住了。
“门主……”安行柔声劝道:“你的身体受不了这样快马加鞭的奔波的,重重楼那边,我们送飞鸽传信不是更快?”
“就是就是!门主,你还是在这里好好休息吧,他很快就会来的!”宁都急切地点头劝道。
“这种话,我这五年来已经听够了。”双净淡淡答道:“他很快就会来、他没有忘了你、他绝对没事的……”她摇摇头:“但现在不同了。”
她回头一笑,原本宁静漠然的眸子蓦然充满了光彩炫目的明亮:“我不会再等待了。”她望向外面的细雨雾夜:“宁都,安行,你们知道,现在的山下的河流,应是个什么样子么?”
宁都和安行一愣,相视一眼,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水奔流叠嶂开,溪头千步响如雷。扁舟费尽篙师力,咫尺平澜上不来。”双净的微笑渐渐明亮了起来:“然后,雨停了,岸边的桃花花瓣有点点的露水,闪闪亮亮的,和星星一样沾在上面;有人撑着轻舟慢慢驶了过来,穿过了芦苇和草从,飘往宽阔的湖面去了;岸边上有人家,有客栈,有渔船,雨后的空气是清爽的,抬头望去,山的后面是山,云的后面是云,山山水水云云雨雨,忽而平静忽而狂风暴雨……就是这样。”她笑着说道。
“我不应该在这里,江湖才是我身所属的地方。”她抬头,双眸坚定:“现在,我该回去了。”
两位随从不知该说什么。
当年,她们留在七石门习武,直至双净负伤归来之后才认识了这位少主。在那之前,她们都不曾目睹过她那时的英姿。
但现在,从这个坐在床上平静诉说的女子的语气和眼神之中,仿佛可以窥到,门主彼时的绝代风华。哪怕,她依然单薄纤瘦的如一张纸,也仍然有着一股笑傲江湖的豪气,几年的药水与呵护都无法把其遮盖。
“在下……遵守主上吩咐。”还是安行先松了口,她垂下眼眸恭谨地说道:“我这就去准备车和行李。可是……”她犹豫片刻,开了好几次嘴都无法说出口,最后还是狠下了心问道:“但是……如果玄生少侠,是故意忘记了主上……怎么办?”
“安行!”旁边的宁都急忙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又急又气:“你在说什么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和主上……”
“我不知道。”双净仍然平静地说道,看着安行的笑容却没有丝毫的勉强,仿佛那个一直沉睡在她体内的人,又渐渐地苏醒了过来。
她咧嘴笑着,笑靥灿烂:“走一步看一步吧?当初的我,也是这样离开七石门的呢。”
但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叶双净了!
安行差点就脱口而出。
流年逝过,你应该已经没有年少轻狂时的勇气,来义无反顾的追逐而接受同样的失望了。她几度开口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拉了妹妹急急地去准备行李和车。
初春帘幕连夜雨,凉入轩窗枕簟闲。
待她两人退下了,双净才让无边无际的恐惧突袭自己。
安行的话仿佛咒语一样回荡在四处……
—— 若他是故意忘了你,又该如何?
“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玄生冷着脸再次耐心地回答了旁边一脸好奇的随从的问题。
“真的么真的么?但是少主,她们看起来真的对你很熟悉呢。”绿茗双眼发光地看着他说道:“那个七石门的门主看你的眼神,就好像……就好像……”他急忙住口。
最后几个字他不敢说出口,半月城里谁都知道二少主为人严峻正直,有时候顽固地简直就是个会武功的腐儒,因此那句“就好像是恋人似得”的话,他硬硬地吞了下去,不敢多说。
“绿茗……”果然,那轻描淡写地语气带着威严和不耐响了起来:“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看过我离开半月城半步?”玄生冷眼瞄了旁边的随从,冷冷地问道。
但在那之前你做了什么我可是一点都不知啊。绿茗吐了吐舌头暗暗想到。看主子的脸色越来越黑,便打着哈哈问道:“也是呢主子,不过,我们现在要去的重重楼,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重重楼么……”玄生蹙眉,脸色凝重。
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江湖有三大帮派鼎立,重重楼,风带阁,和鸿鹄堡。
有诗曰:山外青山楼外楼。但重重楼却恰恰相反。
高达七层的阁楼,里面却广阔宽敞,皆是迷宫法阵,仿佛无边无际,因此也有人称其为“无际楼”。
江湖人士,进去者无数,抵达顶楼见楼主的却是寥寥。(在最近十年内,唯有三人拜见过重重楼楼主,那就是七石门门主叶双净,半月城二少主玄生,以及银面公子花无言。当然,这一点玄生根本就不知道。)
据说,重重楼一共有七层的关卡,分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