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掀开骄帘,问刘公公:“这是干什么的?”
刘公公擦着头上的汗,小声说:“皇上,算咱们倒霉,碰上赶尸的了。” 。 想看书来
远赴贵州的使命(82)
再说那红衣人,看见我们,手里的铜铃摇得更急了,同时掏出纸钱来撒,似乎在提醒我们赶紧回避。但皇上的车马向来是等别人回避的,况且又是在深山里,就这一条土路,想躲也躲不及,两队人还是遇到了一起。
对大家来说,赶尸一事只是有所耳闻,这都是第一次遇到。尽管心生好奇,但还是有些忐忑。刘公公交代大家不要与那红衣老司搭话,恭候他们经过就好。一行人垂手而立,红衣人也脚下生风,口里对后面的黑衣人念叨:“快行快行,莫要停下!”令人大为吃惊的是,黑衣人的袍子完全遮住了头脸,尽管举止僵硬,但步步紧跟,好像脚上长了眼一样。看来这就是被“赶”的尸体了。眼看他们就要经过的时候,排在最后的一个黑衣人突然停下不走了,并且转身立在段雁北面前。
段雁北大惊失色,喝问“做什么!”说着,黑铁扇抵住黑衣人前心。
黑衣人不说话,神出一只胳膊,一把抓住那黑铁扇,段雁北竟抽不回来。我心想这尸身本来如睡去一般,现在似乎是活了,七窍未干的尸首有非人的蛮力,但还没入鬼道,非人非鬼,反倒是最嚣张的时候,我又想起故宫松林边的那片坟地,还有当初的莲生。顾不上耽误,一张纸符已经打过去。这时红衣老司也已奔到眼前:“憨包,叫你疯!”啪地一声,一张皱巴巴的符也贴到了黑衣人胸口。
黑衣人顿时老实了,松开手,又像睡过去一般,乖乖地退回原来的位置。
“都坐哈,歇一哈哈!”听着红衣老司吆喝,黑衣人照办,就像两件会移动的行李。
“姑娘,你使的是啥子符?”红衣老司过去揭下我的符,好奇地问。
“哦,想是那尸首魂魄不定,我用的是定魂符,可对?”
那红衣老司连连点头,脸上显露出钦佩之色:“对头对头,估摸着是封七窍时青衣老司走了神,没封住这尸首的心窍,这尸首生前是做扇骨的学徒,看见这位客官的扇子好,魂勾出来了,你使符定他的魂,自然对头。姑娘年纪小小,不简单不简单!敢问也是做这行当的?”
我支吾一下,不知道怎么说。刘公公赶忙上来解围:“老司,前面有瘴气哦。我们刚刚出来,你们千万小心。”
红衣老司忙问什么颜色,当得知是白色瘴气,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只要不是青烟、黄烟、黑烟,都不碍事!”说着,掏出一个小酒瓶,猛灌了一口。又拿出一个小药瓶,打开瓶盖,在上面嗅嗅,然后畅快地打了个喷嚏。对付自然的魔障,看来各有各的高招。
“各位客官,我先赶路了,这两个伢儿的爹娘等得急,最近矿上死的人多,我要赶回来多接几桩生意。”红衣老司想要告辞。就在这时,轿子里头突然出声了:
“请问老司,这死的可是威宁铅矿上的人?”
红衣老司吃了一惊,嘴上慢了。刘公公忙在他耳边说:“我家老爷是专来贵州开矿的生意人,但说无妨。”
老司咽口唾沫:“老爷说对了,正是。”随后又压低声音说:“老爷可有足够的银子?贵州的矿可都归朝廷管辖,即便开得了,没钱打点,说封可就给封了。”
“哦?”皇上掀开轿帘:“如何打点?”
老司挠挠头:“具体小的也不知,只听一个开铜矿的同乡说起过,威宁知州刘大人收了他银子,去年封了的矿今儿才又得开。”
皇上点点头,又指指那两具尸首:“那人可是死于矿难?”
老司摇摇头:“两个伢儿都是矿上的脚夫。老爷有所不知,矿上的厂民日子要好过脚夫,脚夫都是临时招来运送铅块的,路途遥远,又欠缺马匹车辆,肩扛背驮,劳累得很,所以中途逃跑和偷铅的人很多,一旦抓回来,都施以严刑,再发配去做苦役,这期间身子弱的就没得命了,自杀的也不老少。”
皇上点点头,沉吟道:“怪不得钱局铜铅料吃紧,总运不到。”
老司又躬身一礼:“老爷面有贵气,气宇不凡,必是做大事情的人,如若真的在贵州开了矿,好歹对手*恤一丝丝,虽说死的人越多,我们的生意越好做,但毕竟不是好事情,心里不落定。”
老司告辞后,皇上和刘公公面授机宜,看上去压制着怒火,神情十分严峻。众人识趣,一路无话。
等到达贵阳,皇上的步辇只在府衙门口站了一站,随后就离开了,在刘公公的安排下,我们住进了“凤华客栈”。皇上俨然又成了“黄老爷”。 此时天色渐晚,众人已是饥肠辘辘。刘公公顾不上与我们一起用餐,匆匆出门办事。
酒至半酣,庆格尔泰和乌力罕叹气说,以为到了贵阳就可以恢复皇家身份,谁知皇上又找罪受,放着豪华舒适的府衙不去,又来住这憋屈的小旅馆。皇上笑了,一边叫小二上菜,一边低声劝慰:“我还没做够‘黄老爷’呢,在宫里做够了那个‘官’,好不容易为次民,难得的清闲自在。你们太不体会我的心思了。”
和琳插话:“老爷表面清闲,心里可不得闲,贵州这个案子不省心啊。”
我把玩着手中的酒盏,不屑地说:“天下那么大,如果事必躬亲,岂不是要累死了。”
皇上用筷子敲了我的脑门一下:“当家人不操心,如何当好这个家!”然后又趴在我耳边小声说:“有你在朕身边陪着,累死也开心。”我又羞又恼,脸腾地红了,正拿眼去恨皇上,刘公公突然推门进来,带进来一股凉气。
“到了吗?”皇上精神为之一振。
刘公公点点头“老爷,三位大人已经在客房内等候。”
皇上一拍手,好!他推开杯盏便走,只让刘公公与我跟着。
“皇……黄老爷,您再吃点啊。”刘公公边走边劝。而皇上此刻,已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贵州产铅。
铅是铸钱的重要原料。清朝朝廷对此十分重视,不但委派官员承办地方铅铜矿的开采及运输,更是拨付大量的银两作为耗资。年前,贵州巡抚发来一份奏折,皇上从只言片语中找到了其间隐藏的重大问题,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皇上不仅仅令内阁下发谕旨盘查,同时自己也到了贵州。
一进客房,三个穿着常服的钦差大员一齐给皇上下跪请安。脸上都是一派惶惶然:“京城至此路途艰险,皇上龙体怎可受这等辛苦!稍有差池可不得了啊!”
皇上指指我:“朕有夏卜官随同,便可保平安。再说,朕这不是已经到了吗?”
我感觉到众大员的目光刷地投过来,不敢去对应,心想自己脸一定红了。
来的三个人,是湖广总督吴达善、内阁学士富察善、刑部侍郎钱惟城。
贵州案庐山真面(83)
“钱大人,刘标一案进展如何?”皇上神色严峻。
钱侍郎忙上前一步回话:“皇上英明,刘标已供出贵州巡抚良卿、贵州粮道永泰及贵州按察使高积勾结一气,历年向刘标所管的铅厂、铜厂勒索银两一事。贵州厂矿的巨额亏空,确实不是刘标一人所为,皇上明察秋毫,微臣佩服!”
皇上腾地站起来,一脸怒气:“早猜到良卿、高积脱不了干系,但没想到胆大包天,也敢贪赃枉法,这案子竟是‘狗咬狗’!吴善达,是不是你提审这几人?”
“回皇上话,正是!”这位湖广总督胖胖的,一脸福相:“遵谕旨查办以来,臣已查抄几人家财,除了朝珠、玉瓶等赃物,银两并不太多。审查中又牵连出前任贵州巡抚方世俊,亦为受贿大户,方世俊现为湖南巡抚,敢问皇上是否……”
“查!”皇上啪地一声将青花茶盏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给朕查个水落石出!高积是苏州人氏,原籍有大量家产,一并查抄!方世俊解职拿办,即刻押赴贵州受审!还有,贵州厂矿到底亏空多少银两?可有实数?”
三位大员互相对视一眼,面露迟疑,那个富察善出来应答:“禀告皇上,良卿上报刘标管辖的铜铅矿厂共亏空铜铅工本费及运费十四万八千三百九十余两白银,但现在查办官员所报亏空仅铅矿一项便达二十四万三千九百五十两。臣等分析,这两个数据都不可靠。刘标为减轻罪责可能故意少报,而所查官员为了日后接管预留空间,可能故意多报。好在此数都有案可查,臣等已经会同平越府知府杨大鹏率一千余人沿途勘察,定能将此亏空查清!”
皇上听到这里,才终于松了松眉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直捏把汗的刘公公眼力架好,忙上前为皇上斟茶。
皇上抿一口清茶,缓缓说道:“先皇曾经告戒:除弊莫大于去贪官污吏,如贪污尽去,则天下自享其利。乾隆不敢忘记父训,继承大统以来,严惩贪污,严明吏治。朕看得明白,惩贪不能手软。现在令朕寒心的是,贪吏屡屡出自高官,贵州矿厂亏空案,原来的主审官竟然成了主犯,朕的两个巡抚大人、封疆大臣都成了贪吏,这等*,叫朕如何释然?”
听着皇上说话,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我站在一边看着皇上,那冷峻的神情竟然有说不出的英气,言之所及,抑制不住的怒气又浮上眉头,而此时却让我有一种敬佩和亲近。
停顿了一下,皇上的语气平静了些,却依然力道十足:“众位爱卿,朕不远千里来到贵州,就是不惜代价要惩治这些大清贪吏,越是高官越要严惩!你等尽管查,彻底查,朕此次定要一网打尽!”
几位大员比着说了一番皇上英明,君臣同心,万死不辞之类的豪言,领命而去。刘公公带着一脸对皇上的景仰,服侍皇上更衣,忠心地做着一个老仆应做的事情。而我突然惊觉,自己似乎是一个局外人,正想告退,皇上却阻止了我。
他一边由刘公公束着腰带,一边扭头说:“朕不用回头,都知道你的眼神,牢牢盯着朕的后脊梁。”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看着刘公公极有眼色地退下,这次我却没有逃。
“好久没看到你笑了。”皇上幽幽地说。接着,他又换上一副郑重的口气:“你坐下,朕有话和你说。”
“几个月前,朕接到贵州巡抚良卿的奏折,上报承办铜铅开采运输的威宁知州刘标从官库领了一百万斤铅块的运费,却没有运达钱局,并且不知去向。直觉告诉朕,事情没有表面这么简单,贪吏也不会就这一个。良卿本是此案的主审官,但事情也超出朕的意料,他竟然成了主犯之一。现在,你知道朕为什么来贵州了吧?”
我点点头,象个听话的孩子。
“此案事关重大,朕誓将追查到底!这些年朕严整吏治,就是王孙国戚犯法,也一样严惩不贷,所以,朕不怕查,怕只怕查不干净。”看上去他的决心很大。
“可是治吏的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和我说这么多。
皇上愣了一愣,豁然一笑:“办案凭的是真凭实据,朕不是带你来卜算对错的,但是朕想让你在身边看着朕办案,这也没什么错吧,况且一路上,你也是护驾有功。”
我微微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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