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记- 第5节

　　“吾皇万岁！小女夏荧骑艺不精，不慎落马，惊扰圣安，罪该万死！”长者叩首。

　　我听了，心中不停倒吸冷气，赶忙去瞧那个人群簇拥的“皇上”。

　　先入眼帘的是他的坐骑：一匹如银似雪白龙马，步态自若，傲气十足。而马上提缰之人，穿着明黄色软甲，每一片甲胄都发着耀眼的金光，竟象镀金一般。人群中，这两样已经是不同凡响，再看他面貌，30岁上下，眉眼虽不及那美少年俊秀，却自有一种镇定从容的大家气派，似笑非笑，藏着心思的目光，传达的是十足的自信和威严，竟让人不敢逼视。

　　正想着，他就是“皇上”？哪朝的皇上呢？

　　他突然发话了：“恩，让顾太医给瞧瞧罢。”

　　在那位长者的“谢主隆恩！”声中，“皇上”又盯着我看了看。我向一边避开他的视线。突然注意到他身后一个喇嘛。

　　那人穿着酱红色的宽大袍子，头戴黄色尖帽，蒙面。在一身戎装的人群中，也是格外显眼和特殊的。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有片刻恍惚。这时一阵风吹过来，喇嘛的面巾被掀开了。

　　“元——……”

　　是的，我看到了元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但他的眼睛依旧清澈明亮。

　　那个宸字还未说出口，一口急血上涌，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立刻不省人事。

　　

梦中人现身眼前（13）
少顷，似乎有冰冷的水从口中灌入，清凉润喉，沁人心脾。

　　我强睁开眼，看到一群人围在身边，都是十八、九的青年，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总算醒了……吓死人了……

　　我知道，我又回来了。

　　几次往返，我似乎已经对自己的奇怪境遇有了一些心理准备。看看周围的环境，尽管同样是一个草场，但这里却狭窄的多，也没有远山和密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返回从前呢？天狼星并没有出现，是什么契机引导我回去的呢？还有元宸，他到底在前世还是今生？

　　这时，喂我喝水的男生说：“同学，活动一下，看伤到筋骨了吗？”

　　我对他点点头，却突然发现……

　　我几乎把一口水全喷在了他的蓝条运动背心上。

　　“师……师兄？”

　　那男孩子有几秒发呆，然后笑了：

　　“对，我是你的……师兄，你是刚入校的新生吧？我大二了，政治系，卢小焕。”

　　我就这么认识了卢小焕，是前世里我称之为“师兄”的美少年。后来听说卢小焕也是A大的名人，各方面条件都优秀的他，迷倒女生无数。不过他总是泡在足球场，专心致志地在校队踢主力后卫。遗憾的是，寻遍四周，依然没有元宸。

　　我不止一次回想在幻觉中的那一幕，最最心伤的，是元宸漠然的表情。

　　他真的不认识我了，也许今生的相识，是前世的缘分。那么前世我们是一份怎样的缘分呢？我也只有苦苦冥想，我即怕回到从前，去面对那些我未知的事情，又想回到从前，去寻找他的一点踪迹。这都是因为，今生的元宸始终没有音信。

　　怅然若失地，我的大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和所有的名牌大学一样，A大有完备的教学环境，也有丰富的业余生活。但我除了泡图书馆，或者去看那些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多事情可做。和我的同学们相比，我明显地缺乏兴趣爱好，这也许是多年孤独的学习生活造成的，但我也无意改变。我延续着一贯的独来独往，与同学们友好而又疏远，好在，我已经习惯了。

　　没人的时候，我会修炼真气，控制自己的意识在体内游走——奶奶说，这就象习武之人练习内力一样，卜者以此积攒功力。至于法术则是非常好掌握的招式，并无多少难度。我也时常拿出家传的《夏氏卜经》来看，越发觉得深奥。特别是关于“还魂”这个法术的叙述，因为族人所经历者甚少，而且情形也多有不同，所以没有一个定论。书中只是写道：每每与前世磁场或气息吻合之契机出现，具备还魂超能的族人，在前世信物的辅助下，气走中门，便可还魂前世。

　　值得一提的是，今生还做着我“师兄”的卢小焕，几乎天天都到女生宿舍下找我。

　　他扯着嗓门喊“夏夏”的声音，经常打断我的修炼，同时也迅速提升了我在A大的知名度。

　　

世世缘芍药魂破（14）
还没有弄清楚我和卢小焕的前世恩怨，我们就成了今生冤家。

　　在女生宿舍门口，看着兴致勃勃的卢小焕和身后指指点点的同学，我怒从心起：

　　“不要天天叫我名字好么？”

　　“不叫你，你怎么能这么快跑下来。”卢小焕这么说着，脸倒红了。

　　我转身要走。

　　“明天我还来找你。”他调皮地眨着眼睛：“直到你答应做我女朋友。”

　　就这样，我不但迅速成为A大新生议论的话题，也迅速成为卢小焕的追求者们的眼中钉。

　　无论在校图书馆还是食堂，我都能感觉到一些不友好的眼神，还有小声的议论。这让我更加不愿意接受卢小焕，除了他带给我的压力，还有前世今生，他都不是那个美目如星的元宸。那才是我唯一等待的人。

　　但是卢小焕，这个看上去动感而腼腆的男生，对我的追求持之以恒孜孜不倦，而且方式从未改变。

　　为了不把自己变成A大的话题中心，我终于和他坐到了谈判桌边——学校的湖心小亭。

　　“你太没有创意了。跟张艺谋的电影学的吧。”我嘲弄地说。

　　卢小焕开心地笑了，“我觉得和你似曾相识。”

　　“什么？那么你记得以前的事吗？”

　　“以前的事？你是说你入校那天？”

　　“哦，不是。没什么了。”我有些失望地摆摆手。

　　我看着湖中的太湖石，古怪嶙峋的，微风吹过，带来一股芍药的芬芳。学校湖边种满了芍药花，正开的旺盛疏懒，却隐隐觉得有些气闷。

　　“你总是这么忧郁，让人不得不想去疼惜。”

　　卢小焕柔柔的声音传来，尽管对这位前世的“师兄”并未用心，但这熨帖人心的关怀，也叫我心头一热，但是我还是说了一声：“可是……”

　　就在这时，对面的花丛中，突然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尖叫。声音凄厉，在湖面传的很远。

　　我脑门一紧，真气上提，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我心里暗叫不好，知道有不干净的东西。

　　回头再看卢小焕，他已经箭步如飞，朝那边奔去了。我气喘吁吁地跟过去。

　　躺在花丛中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女孩，她脸色惨白，紧闭双目，手指上鲜血淋漓，似乎是被花茎上的刺给伤到了。而我看到她印堂青黑、人中泛红，知道她已经中邪。卢小焕把她摇的象拨浪鼓：

　　“李若霞，李若霞，你醒醒！”

　　女孩子终于有了知觉，她睁开眼，神情却很奇怪，看看卢小焕，再看看我，突然行了一个古时大礼，伏身长跪，她用那种我熟悉的前朝口音说了一句：

　　“夏妹妹饶我！”

　　

前世芳菲生恩怨　（15）
且不说那花丛中的女子神情怪异，我这里已经分明感受到了、在那冤魂纵横的书院，我领教过的鬼气，我调动真气，附压住她的阴邪，但并未用“断涤”法术逼她回去，因为我知道她来自什么地方，也许她拥有的正是我想知道的秘密。但是这个“师兄”，他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要他知道了罢。

　　“师兄，这个李，李若霞有话要和我说，你先回去好吗？”

　　卢小焕一脸茫然：“她是我们班同学，你怎么认识？她的声音好怪，没什么事情吧？”

　　我微微一笑，此时那女子已经扬起一张俏脸，蹙眉含怨，倒是惹人爱怜。她正想再说什么，被我用手势阻止了。

　　“师兄，我们女孩子家的事情，你还是不听为好。这里有我呢，没事的。”

　　直到卢小焕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我才换了一副严峻的表情：

　　“说吧！你为什么来这里做花鬼害人！”

　　“夏妹妹，你果真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宁妃啊。”

　　我胸口起伏，尽量掩饰情绪的变化，看似不着一物，却是在仔细倾听。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学校的路灯依次亮起，荧光打在“宁妃”身上，格外凄凉。她渐渐坐正了身子，娓娓道来。

　　“你知道我是最爱芍药的，生前也和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说过，死后葬三寸青丝于景仁宫的芍药枝下，愿做花鬼不羡仙。这不是都一一应验了么。好生生的，是这女子自己来招惹，她的手折断我的枝骨，却不想刺破手滴了鲜血，我这才上身取她精气。想不到，怎地有缘，又见着了夏卜官夏妹妹。

　　当年皇上宠爱你，想逾越祖宗法制，直接将你从卜官册封为贵妃，引起众多嫔妃妒忌，皇后更是反对，说你是‘仗妖术行世’之人，不得侍侯天子。你名义上是皇上的卜官，却归属后宫管理，除了一个弥贵人与你暗好，其他人迫于皇后的势力躲避你，我当年也是受了皇后的暗使，才去陷害你的。因为你一旦做了贵妃，影响最大的就是我。”

　　我怔怔地看着她，身后偶尔有经过的同学，远处湖面也有人嬉笑，这一切和“宁妃”的故事，是那么不协调。而我，就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

　　宁妃稍微停顿了一会，象是回忆起什么，嘤嘤地哭了起来。

　　“可怜那刚刚出生的孩子，皇上的和怡公主，竟然，竟然是被她的亲额娘害死的。我这都是为了嫁祸于你，我真是鬼迷心窍，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小公主死后，我心神不宁，容颜憔悴，也渐渐失宠，最后在景仁宫抑郁而终，也算是上天的报应。只是不知道你被刑部收审后景况如何。宫中有传言你被处斩的，有传言你被皇上私下转送出宫的，不管怎地，是我诬陷了妹妹清白，害你受尽磨难。”

　　宁妃的话，让我思绪纷乱，那个朝代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夏卜官”在皇宫里，是怎样一个女人？她怎么又会被皇上册封？元宸和那个喇嘛，又是什么关系？这一切连同宁妃的哭泣纠缠着，让我头疼欲裂。

　　“那么，你知道不知道一个跟随皇上狩猎的喇嘛？”我打断了宁妃的哭声。

　　宁妃止住哭，凝神想了想说：“每年季狩，只有皇上宠爱的妃子才会随行。我最受宠的时候，去过热河两次，但那时年纪轻，对皇上身边的王公大臣是不留意的。你说的喇嘛，估计是中正殿里的人罢。宫中只有中正殿的画像处，才有喇嘛出入。宫中礼数规矩多，平日里，他们与后宫是不见面的。所以并不熟悉。”

　　我点点头，看天色已晚，正想劝她离开，“宁妃”倒自己起身一拜。

　　“夏卜官夏妹妹，前世对你不住，请你开恩谅解。你有降妖伏鬼的本事，我只是在此游荡的芍药魂，不敢造次，不劳妹妹动手，自先去了。”

　　说完，只见白光一闪，李若霞身子一振，脸上恢复了正常神色。她迷茫地看着我，又看看周遭，喃喃地说：“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微笑地看着她：“你是跟踪我和卢小焕到这里的吧，其实我们没有什么的，你误会了。”

　　李若霞脸腾地红了，她低下头，抚弄手指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