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狩猎为生的民族。这一点可能汉人很难理解。”七贝勒转过脸,微笑着说。仿佛林焕已经是一个熟识多日的老朋友。
林焕尽管也是名门之后,但七贝勒身上的华贵儒雅还是令他赞叹,这是一种不同的贵族气,是蕴含在他举手投足间的神采。
“神勇之鸟怎不令人喜爱,我虽然是汉人,这一点也没有不同。不过七贝勒见我,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七贝勒哈哈一笑:“林都司直率,我也就不再遮掩。里面请!”
林焕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卷进一场宫廷政变。
七贝勒所列举的皇上的诸多不是,在林焕听来,都不足以成为动因,甚至说到与阿恬的私情——原来阿恬腹中的孩子就是这位贝勒爷的,但也似乎不足以让一个世袭的亲王举兵反叛。
“七贝勒,如果是阿恬年纪小不懂事,做下这等糊涂事,何必劳您动此干戈,况且,叛上于她又有什么好处?”林焕并没有急于响应他的计划,而是提出一个疑问。
七贝勒一时语塞,是啊,他七贝勒的情和爱是如何施予、又如何放置的?为一段私情去颠覆朝政,这理由太过牵强了些,女人不过要一个依靠,又何必和男人的权术之争扯上关系。他没有想到林焕年纪虽轻,但并不盲动。
“不错,如仅仅为了阿恬,也许买通后宫,带她远走高飞就是。但大丈夫在世,总要成就一番事业,谁甘为人后?坐享荣华又有什么意思?同是努尔哈赤的裔孙,我弘晓不想做等闲之辈!”
林焕终于看到,在七贝勒俊朗儒雅的外表下,却掩藏着天大的野心。就像他见识的海东青猎食,高旋于空,却时刻洞察地面的猎物,时机一到,便会凶猛出击。只是,对于他林焕来说,他们不是同路人。他也曾想过建功立业,但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厌倦,也许因为黑水河士兵的鲜血,也许因为伊帕尔罕哀怨的眼神,他现在只想带师妹离开皇宫,然后便随她来去,自己一叶扁舟寄托此生罢了。
见林焕沉默不语,七贝勒又继续试探:“林都司,听弥妃说,夏卜官本来是你的未婚妻子,后来皇上趁人之危,在其病重之时册封贵妃……这等夺妻之恨,岂能不报!”
林焕呼吸有些急促,他抬起头,盯着七贝勒的那对深目:“你希望我如何帮你?你又能如何帮我?”
七贝勒微微一笑,凑近了些:
“一切我已有安排,军机处内务府都有内应,还有御前侍卫协助。我会将他引到宫外动手,一旦事成,宫内里应外合,便可成事。到那时,林都司又岂止一个四品身家,又有什么是我不能应允的?”
林焕呷了一口茶:“看来,贝勒爷是要我来做这个刺客?”
七贝勒停顿了一下,努力从林焕脸上寻找他有几分决心:“虽然初次见面,但总觉得你与阿恬、弥妃都是一家人,信任自不必说。以林都司这一身好武艺,加入我们胜算更大些。”他又想了想,眼神中透着一股狡黠:“你可细细权衡一下,如果落花无意,我弘晓也不勉强,但此事关系多人的性命前程,也请林都司谨慎处之。”
林焕点点头,他明白七贝勒的意思,他明白现在撤出,恐怕危险性也是一样的,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七贝勒又如何会放过他?可是,他想,纵使不愿做这个皇妃,但师妹真就愿意皇上死吗?还有弥姐姐,她日日企盼皇上,难道,她也要他死?
那个时候,我也正在为如何躲避这个贵妃娘娘绞尽脑汁。
甚至不惜和皇上撒娇耍赖:“皇上,您看我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如何做这个皇贵妃嘛,还不招惹嫔妃们笑话,快点给我找到九腿蜘蛛疗毒嘛……”
每次皇上想要亲近或提起册封一事,我都拿九腿蜘蛛搪塞。“九腿蜘蛛九腿蜘蛛九腿蜘蛛……”其实礼部早已制好册封用的册、宝,有一两次皇上授命内銮仪卫准备贵妃仪仗,准备册封,我不得不装做毒发昏厥,才得以逃了过去。皇上悻悻然,又增加了搜寻九腿蜘蛛的人数。渐渐,竟有宫女和太监背后叫我‘蜘蛛贵妃’。
这天闲而无事,看到一只乌鸦在头顶呱呱鸣叫。
皇宫里古柏高槐,密林幽静,傍晚时分便会有成群的乌鸦落于枝头,第二天晨曦又结阵向东飞去,日落而归,几百年年年如此。在宫中,各大殿之上经常落有乌鸦,而且冬天一定会在向阳面的琉璃瓦上过夜,但瓦上从来不见鸟粪,所以掌祭祀的官吏认为它是神鸟,常常在朔、望之日焚香而拜。
可是这只乌鸦,形单影只,时飞时落,叫声躁动不安,周遭有不祥之气。我不知不觉,跟随它来到了储秀宫,恍然发现这里正是恬嫔恬表妹居所。听皇上说起过,我昏迷中恬嫔与弥妃时常来宁寿宫探望,很是关切。多日来都是让九腿蜘蛛给闹的,我竟然没有顾上回访。
“鸦儿,你怎么自己来了?‘巴莫’和‘牛录’呢?”阿恬的眼睛追随着那只乌鸦,却对我视而不见。有宫女忙在一边提醒:“主子,夏贵妃来了。”
阿恬这才转过脸,盯着我愣了半天,然后喃喃地说:“表姐,夏卜官,夏贵妃,表姐……”我傻眼了,怎么阿恬中了魔障一般?我上去扶住她,阿恬突然放声大哭…… 。。
九腿蜘蛛解蛊毒(104)
当我明白一切的时候,发现阿恬的肚子已经开始显形了。储秀宫里住的不止她一个嫔妃,天渐渐热了,穿得单薄,怕是藏不了多少日子。阿恬哭道:“死我一个不打紧,只怕降罪于姨夫姨母和表姐。”
我怒:“那个男人是谁?他在哪儿!”
阿恬不说,只一味地痛哭,好问歹问,也只问出那人是一个贝勒,两人在御花园遇到、暗生情愫,后来那贝勒便常找机会来见她。事发后,他也曾说设法带她出宫,可是这两个月,他竟不再出现。
我脑中一片空白,我怎么才能把阿恬弄出宫去呢?
又因蛊毒的原因,顿时感到十分虚弱,安抚阿恬几句便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一进门又撞到皇上,他一脸兴奋地告诉我:九腿蜘蛛找到了。
我木讷地应了一声,却高兴不起来。九腿蜘蛛是我疗伤的希望,也是我回到现代的一个机会,可是我怎么丢下阿恬,我为她的命运担忧。
皇上心里有不快,以为我又在推脱皇贵妃一事。这些日子来,为册封他已经倍受打击,从我的家人,到他的“家人”,都反对我被册立。特别是皇太后,已经训斥他多次。按理,他该封刚生下和怡公主的宁妃为贵妃的,宁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很受太后疼爱,又刚刚诞下一个漂亮的格格,太后不止一次在他面前鼓风,可是皇上却觉得宁妃持宠而骄,性情不稳。他不知道自己一味执着,却使得一切矛头都转向了我。
如果没有贵州一行的舍身相救,恐怕皇上早没了耐心。现在,他不得不再次压住不断升腾的怒火,召御医来服侍我用药,他想:姑且就依了小巫女的心意,等内毒除尽,看她还有什么招数!我也明白,无论早晚,他都是要得到我的。所有阻挠他的力量,都会被坚决扫开。——这是贵州当日我与他生死相离的那一刻,他立下的誓约。他不能容许再次失去我。
可是现在我的脑子中,却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怎么把一个妃子从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偷”出去?
这时有太监来请:“皇上,三喜班今儿唱<;牡丹亭>;,太后请您去听。”
我突然想起与三喜班班主姚紫芯的那次会面。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姚姐姐婀娜的身姿、婉转的唱腔依然深刻脑海,记得那晚皇上也流露了真性情,我们三人的开怀畅饮,还会再有么?若不是因阿恬的事情添乱,我必然要跟皇上一起去听戏,顺便与姚姐姐叙旧一番。
不好推了太后的美意,皇上极不情愿地去了。走前嘱咐御医将九腿蜘蛛研磨成末,等他陪太后听戏回来,再给我服用。
看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看那九腿蜘蛛,竟有火柴盒那么大,毛茸茸的长腿,通体褐紫,诡异凶恶,一看便是剧毒之物。看来,是要研磨后才能服下。我催御医快点动手,心想还等什么皇上,这蛊毒害我周身无力,功力全无,能早一刻排毒便是一刻。
突然,转念一想,不会有什么不测吧?这种剧毒入体,稍有偏差,便能要了我小命啊。再一想,死马当活马医吧,与深陷后宫做娘娘相比,还不如叫九腿蜘蛛毒死。
人一旦有了希望,心窍便也活络起来。我眼珠子一转,摸摸怀里,皇上的那幅御笔“行之无阻”还在。解救阿恬的计划在我脑子中飞快地运转。
不一会儿,御医已经将药研好,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瓷碗中端上来,一股腥异气味弥漫开来,宫女太监无不掩鼻,就连御医也皱起了眉头。
我忍住恶心,叫人去取二两黄酒调和,再取一密封小瓶来。
御医一看急了:“贵妃娘娘万万不可,皇上有旨等他回来再服,臣不敢违抗!”
我一把夺过那小瓷碗,动作之粗鲁自己也吓了一跳,赶忙安慰老御医:“御医莫怕,是我抢过来的,不关你的事,皇上降罪,夏荧儿一人承担。”然后又转向呆立的宫女太监说:“你们都看见了,药是我抢过来的,记得告诉皇上啊。”
没想到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奴仆,有人竟哭了起来:“娘娘,切莫违抗皇上旨意!娘娘若有差池,奴才们脑袋不保!”
去拿黄酒和小瓶的宫女名叫“喜儿”,此时也傻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人若急了,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我无法和这些生活在300多年前的古人解释得明白,又不能因为我的原因殃及他们性命,干脆一跺脚,豁出去了!
我拔下头上的银簪,将那锋利的一头指向自己咽喉。然后拉着喜儿退回内室。众人惊,无人敢拦。
“现在我要疗毒,四个时辰内任何人不许进来,等皇上回来,也不能进来,因为一旦中途受扰、走火入魔,我将性命不保,请各位转告皇上!切记!”
最后我看看一脸大难临头表情的御医,心有不忍:“御医大人放心,我一定平安出来,保大家无事!”
关上房门,喜儿便跪下了:“贵妃娘娘,若你有事,喜儿即刻跟随了去。”
我急急拉她起来,然后挽起衣袖:“别说那些了!快帮我放血出来……”
那个小瓶,就是专门用来储存我的“毒血”的。我没忘记对故宫饿鬼的承诺,回到今生,我还要去医治她体内的贪吃虫。
“喜儿,”我拿出最后2粒“灵麝散毒丸”:“等我服了九腿蜘蛛,很可能会毒发吐血,当血色鲜红,你就帮我把2粒药一起服下,记住,不要用酒下。”
喜儿慌乱地点点头。以为一切会按照我所计划的进行,可是当小宫女看见我脸色黑紫,浑身颤抖,并大口喷出黑血的时候,她几乎吓晕了。
等我将毒血吐尽,已经神智昏迷。喜儿神情恍惚地拿着那2粒药丸,却抖得怎么也喂不进去,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用了黄酒……上天真是会捉弄人,你越是想逃离什么,就越躲不过什么。我的前世就像这蛊毒一样,不肯从我生命中消失。正是这黄酒,使得本可清除的蛊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