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如同佛语,他的身形就像一尊全无欲念的佛像。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听他温语善言,我几乎忘记了我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元宸,不,格列喇嘛,他的灵魂早已不属于他自己。也许我来验证的不过是一个旧梦,也许我来怀念的也只是那段刻骨铭心的青春。
我再一次潸然泪下。元宸的眼中闪过一丝疼惜,但很快就消失了,他,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等待我离开。
千言万语,都化做伤感的泪滴。
离开香云阁才发现天色已晚,一轮残月淡淡地隐现天边。平静一下心情,看到天狼星快出现了,于是想也许该还魂今生了?自从被皇妃陷害入狱至今,已过去数日,与师兄的7日之约又失言了,不知道父母的灵柩是否已经安葬,也不知道师兄现在在哪里。在中正殿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又如何真的远离尘嚣。不如回到今生,一了百了。
一边思忖着,不知不觉走到中正殿门口。突然外面传来细碎的马蹄声,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我躲在假山后,看喇嘛太监开了朱漆大门,立即牵马请安,来人不耐烦地一挥手,径直朝里走,一边对身边的随从说:
“这次那木扎勒发动叛乱是想独揽西藏军政大权,还杀了朕的两名驻藏大臣,胆大包天!朕已下旨四川总督策楞入藏。你速速赴藏与之会合,杀敌平叛。”
“皇上,我要先见到师妹。”
来人正是皇上与师兄。我心如鹿撞,没有想到竟在这里看到师兄,再看他三品武官的装束,更是云里雾里,不过隐约听明白,皇上又要师兄去西藏打仗,不禁一阵懊恼。
皇上焦躁地说:“朕不是带你来了嘛!天天催朕,藏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说着,喇嘛太监来报:“皇上,找不到夏姑娘啊!”
“什么?”皇上眼睛瞪圆了:“她能去哪?”
小太监愁眉苦脸地说:“不知道啊,夏姑娘天天都和格列喇嘛在一起,可是格列喇嘛正在打坐,他也没看见啊。”
“行了行了”皇上烦躁地打断他:“接着找!每间房每片瓦都要找!”
我心里暗恨不会说话的小太监,再看师兄和皇上,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不想再惹麻烦周折,我决定现身。刚迈出一只脚,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大惊,正想喊,嘴巴又被死死捂住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行医者的慈悲心(114)
能感觉到,抱我的是一对柔软的臂膀,散发着沁人的清香,这是一个女人。
“好姐姐,别挣了,我是素儿啊!”耳边有人轻语。
“素儿!”真是天上掉下来小师妹,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鬼丫头做着鬼脸,一只手又上来捂我的嘴:“别出声,别让那讨厌的皇上听见。”
太多的疑问还没顾上问,外面已经是人声嘈杂了,中正殿的喇嘛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提着灯四处搜寻。
元宸和桑吉达喇嘛也出来了,达喇嘛微微敛首,安慰说:“皇上莫急,夏姑娘冰雪聪明,断然不会离开藏身之处去找死。”
“她聪明什么!她就是个不怕死的主!总想逃到朕找不到的地方。唉!”皇上又急又气,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师兄在一边冷眼观望,突然,不知是心有感应,还是听到了什么,他朝我们藏身的地方看过来。
我刚想摆摆手,师妹一把把我拽到身后:
“师姐,是倪师叔叫我来带你走的,我们回蓝石岛,你知不知道你快死了?”
我愣了一下。记得爹爹说过,我毒已入骨,一两个月与常人无异,等毒发时……
这时,突然传来元宸的声音:
“皇上,夏姑娘来中正殿治的是什么病?”
所有的人都看着元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皇上本来就心有间隙,此时更是没好气:“达喇嘛还说你精通藏医,你看不见她受了大刑吗?朕还没问你,治利落了吗?”
元宸沉默不语。
“格列!皇上问你话呢!”达喇嘛在一边提醒反常的徒弟。
元宸终于叹了口气,他迎着皇上犀利的目光,声音发沉:“回皇上话,小僧已医好了姑娘的外伤,但她致命的内毒还没有找到治法。”
“不可能,她吃了朕找的九腿蜘蛛,毒已经治好了。”
元宸摇摇头,一字一句:“皇上,夏姑娘毒入骨髓,已病入膏肓。”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除了我和小师妹,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师兄径直上去,抓住元宸的衣袖,声音颤抖:“这位师父,真是这样?”
元宸避开师兄的目光,抬头仰望夜空:“我以为除了她不知道,你们都知道的。”
看着元宸眼睛里的无奈和哀痛,我猜想这仅仅是一个医者对将死者的悲悯吧。但超出我意料的是他后面的话:
“皇上,请您务必找到夏姑娘,我会尽全力治好她。”
这句话说得平静而平淡,却有着信誓般的意味,每个人都为之一震。皇上又是焦虑又是狐疑地看着格列喇嘛,只见他眼神清澈,神情坦荡,叫种种猜忌都无从着落。
“师姐,快走吧,他们还要找你呢。”素儿轻轻推推呆住的我。
我擦掉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素儿,我相信他能治好我的。”
师妹“戚”了一声,用手指戳戳我的脑门:“傻姐姐,你是相信和尚,还是相信神仙啊?回蓝石岛才能救你的。”说完,她拿出一个骨笛,吹出一声清越之音。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一匹神勇矫健的白马飘然而至,它竟然是径直穿过宫墙来的,停在我们面前打了个响鼻。
“这是地宫宝马,上天入地,不在话下。是师父问曹婆婆借的,没有人能看见它,因为它只是一匹宝马的魂。我们骑上它,也没有人能看见我们,呵呵。”
“可是……”
“可是什么!”师妹不由分说,拉我上马,然后指着那边一筹莫展的几个男人:“师姐,去了蓝石岛,你会忘记这一切的。驾!”
当隐身宝马飞驰而过的时候,没有人察觉,除了师兄。他抬起凄楚的面容,与我对了一个正着,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师兄的眼睛,看见一般,定定地望着我,但只一瞬间,他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突然意识到,我连一句话都没能和师兄说,我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担心。在中正殿的日子,我甚至时常忘记他。我这是怎么了,他不仅仅是我对爹娘的承诺,他也是我相依为命的亲人。假如,我就这样死了,我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对他的疏忽。
我的心就一直这样疼着,直到蓝石岛出现。
这真是一个仙境般的地方,海水蓝得透亮,宝石般闪着银光,到处都是五彩鲜花,奇石林立,百鸟齐鸣,不时跑过可爱的小动物。在这样一个地方,心情也会变得平和愉悦。远远看见悬崖上的巨石上一个人影,师妹说,是师父梁作仙在钓毒鱼。她欢欣雀跃地要去看,并告诉我——我的师父倪火浮在岩洞里等我呢。
终于又见到了我那疯疯癫癫的胖和尚师父,叫一声师父,眼泪夺眶而出。
没想到师父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上来就敲了我的脑袋一下,凶巴巴地说:“你还哭哪,不听话的徒弟,和小和尚玩得开心,也不回来见师父。”
我揉着脑袋,觉得委屈,眼泪流得更欢。
师父又敲了我一下:“还哭还哭,不用功的徒弟,多久都不修炼了。”
这点师父说的对,自从练成正阳术,卜经便一直揣在怀里,种种原因,修炼便搁置了。
见我哭得伤心,师父拍拍裸在短衫外的圆肚子,又嘻嘻哈哈地拍拍我的头:“乖徒弟不哭了,等师父把肚子里的东西装到你脑子里就好了。”
师父不是胡言乱语,我想他是想传授我功法。
再一打量这个岩洞,宽敞明亮,石壁上镶嵌着数十颗夜明珠,最奇的是岩壁上画满了彩色的岩画,竟与我在元宸处见到的唐卡十分相似,只不过这里画的都是植物花草。
“你以为,藏密只在西藏才有,佛祖只在佛龛里坐着吗?就像你以为,只有在紫禁城才能练功一样。嘿嘿,不知道吧笨徒弟,桑结嘉措曾经在这里修炼,这79幅图便是他的医药大成。”
桑结嘉措,是元宸最为推崇的大师!从小由五世*培育长大,后任掌管西藏地方行政的第悉(总管),编著了《四部医典大注蓝琉璃》,绘制了79幅医药学挂图唐卡。后来因战乱兵败被杀,唐卡也流失民间。想不到,竟然在这个海岛岩洞里,重见这些稀世珍宝。
“师父!这些岩画……”我试探地望着师父。
胖和尚师父狡黠地眨巴着眼睛:“你想拿老和尚的岩画讨好小和尚?嘿嘿,没门!”
“可是,可是这是藏密大师的遗宝,交还给他也没有什么不对啊!”我还在央求。撒娇地摇晃他的胳膊。
师父受我央求得意之极,一边乐,一边在胸口搓泥。
“行了行了,你乖乖听师父的话,师父就给你拓下来,来,先吃师父一粒药。”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粒小黑丸,用泥丸一包,摊在手心给我:“吃!”
眼巴巴地看着师父,看他不容分说的样子,心一横,放嘴里咽了。心里想,如果师父真的是神仙,那他也是个邋遢神仙!
“师父,是不是我快死了?”
师父呵呵一乐,叫我睡在一张各种草编的大床上:“乖徒弟,睡在‘百草床’上,就是死也死得很舒服的。”
当疯癫的师父晃悠晃悠地离开后,我没有像师妹说的那样忘记一切,我为那些同样担心着我的人担心着,我为前世今生里的负累负累着,我在想,如果我真的要死了,那我是回到今生,还是留在前世?听着海浪声,我终于进入了梦乡。
奇妙的是今生的我,此时也睡在一条河边,但不是躺在一张草床上,而是四星酒店里宽大的席梦思床上。
我和卢小焕、元宸、乔雀一行人,已经抵达拉萨,并选择了风景秀美的拉萨河畔的金鼎大酒店入住。不过,我只能永远地睡着,那三个人,把我锁在房间里,便跑到拉萨河边喝起了啤酒。
“到西藏了,夏夏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元宸喃喃地说。
“谁说到了拉萨就要有反应?奶奶不是说了吗,要去山南札囊。”卢小焕呷了口酒,眼睛看着拉萨河边的人来人往发呆。
“想不到拉萨这么热闹,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布达拉宫和八角街?”乔雀小声念叨,偷眼望着元宸,第一次来西藏,她还有小小的玩心。
谁想到元宸理都没理这个茬,转而去问卢小焕:“如果到了桑耶寺,还是昏迷不醒怎么办?”
卢小焕的思绪被打断,很是烦躁:“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怎么办,凉拌!”
元宸血上面门:“当初是你信誓旦旦要来西藏,现在又一问三不知!”
“让我想想好吧?!”卢小焕气呼呼地站起来,一手指着脑袋:“让我想想!可以吧!”说完,拿着一罐啤酒去了别处。元宸在他身后追上一句:“车呢?别忘了你说你找!”
元宸将手里没喝完的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看得出他的情绪也很不好。乔雀叹口气,轻轻拍拍男友的后背,元宸一向不爱啰嗦的,他的焦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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