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不是从解放时就有人看守了吗?那至少应该是五十年才对。是老和尚说错了,还是……在她之前,还有另外一个陌生人来过?
但林布只是在心里想着,却没有问出来。
时间的确是不早了。从门口出来时,已经听不见院墙另一边嘈杂的人声,天空又像昨天一样,正在变得阴沉。虽然已经不见了太阳,但闷热的空气比炽烈的阳光更让人难以忍受。林布走在来时的小路上,发现它的确弯弯曲曲,显得很长,漫无尽头。神秘的地道和屋子已经被身后的各色植物遮挡得不见踪影。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古代传说中的人物。桃花源记?镜花缘?还是……聊斋?
自然是没有出现过的——老和尚说。但林布却始终觉得这句话另有含义。它不像在描述一个事实,反倒像是为了说服你,而使用的一种逻辑手段。就好像是明明做了某件事但又不愿意承认时,有的人会说,我怎么可能做那件事呢?但他们却没有勇气说“我没做”。老和尚说,自然是没有出现过的,也可以理解为:从理论上讲,是不可能出现的。这句话并没有回答林布的问题。理论上是这样,那么实际上……
疑虑一旦产生,便很难自动消失。林布越想越觉得那地道还有很多她并不知道的秘密。比如,如果不想地道被人发现,只要把入口用石块或什么封住就可以,反正是在地下,而且上面的藏经楼属于古建筑,也不会毁坏。为什么非要一个看守不可呢?当提到第二个看守人,那个似乎是暴病死掉的年轻人时,老和尚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这当中另有隐情,只是你不便知道。
看来她似乎在这个地道传说里陷得很深。脚下这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足够她去回忆老和尚的每一句话。但她却突然感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渐渐地从这个传说中浮现出来,它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让人胆战心寒。但林布的脑子里太乱,一时无法抓住要领。那些零碎的感觉时不时冒出来,让她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又很快消失了。她唯一清楚的是,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是和她自己息息相关的事。
好像,也是一件可怕的事。
第67节:死神爱听周杰伦(65)
025
林布站在那块白色的倒在污泥中的木牌前,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正在慢慢消失,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正在由近及远地响起,最终在夹杂着耳鸣的场景中,转为混乱的狂暴的骤雨般的敲击。
木牌上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警示:前方无路,请从正门前往文殊院。
两分钟前,林布用脚尖勾起木牌的一侧,将它翻过来,看清了上面的字。最初,她只是觉得“文殊院”这三个字似乎有些别扭,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哪有在文殊院里面还标明“前往文殊院”的?
就在那时,她愣住了。
的确,在文殊院里面,没有标明“前往文殊院”的道理。在这块木牌上,之所以有这样一句话,只有一种解释:这里并不是文殊院。
她猛然间想到老和尚的话。他说,在解放后,原本属于文殊院的这片地,已经划归政府所有。也就是说,从那时起,这里便不属于文殊院了。那么,植物林中的文殊阁呢?
她听见脑中有什么正在崩塌,碎裂。她明白了那件重要的事是什么。
其实他们一直不在文殊院的围墙里面。
她顿时感到身边事物的面目正在发生改变,眼前的小路似乎突然变得神秘莫测,不知道通向哪里,旁边的植物丛中也好像隐藏着很多看不见的“什么”,对她虎视眈眈。这两天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安全感,甚至是绝望后的平静,都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被彻底地毫不留情地劈成了碎片。她再次感到了恐慌,再次产生逃跑的欲望。她想起了很多原本不在意的事,比如半夜的猫叫,卫生间里抽水马桶的水声,整夜都一动不动的赵菲菲,还有赵菲菲莫名其妙讲起的那个故事。现在,她为这些事情找到了解释,同时它们也在此刻成为了某种确凿的凭证。
然后,她想到,我要快点告诉付斯他们。于是她在鹅卵石小路上飞快地奔跑起来。她没有留意脚下的路发生着怎样的变化,她的眼睛一直向前看着远处文殊阁的金色尖顶。因而,当她第二次从文殊阁到大雄宝殿的时候,再也找不到通往神秘地道的小路了。她跑得太快了,甚至都没有停下来喘一口气。金色尖顶下逐渐露出方方正正的顶楼轮廓,一直向下,向下,最终忽然一闪,出现在眼前。她第一次注意到文殊阁后面的围墙,那道围墙果然与寺院的围墙不同,不仅不是红色,还要更低,更破旧。它就是一道普通的围墙,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松地爬上去。她还想到那个无头将军,日日在寺院里徘徊,但就是无法越过围墙一步。但他们却没有受到围墙的保护。
现在,天很快就要黑了。
她一步跳上文殊阁前的三级阶梯,然后三步两步地往楼上跑。总台的服务员似乎叫她来着,但她已经顾不上回答了。她喘着气,一到402的门前,就使劲开始敲门。赵菲菲!她一边敲一边喊,付斯!快开门!
然而只有敲门声在走廊以及门内回荡。她停下来,想起中午的时候,这道门就是紧闭着的,赵菲菲和付斯就在房里,没有出来。还有赵菲菲说话时那种奇怪的语调……现在,他们是仍然在房里,还是不在?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一种空洞的风声。这说明房里没人,她感觉不到呼吸的迹象。于是她站了一会之后,又匆匆忙忙地跑下楼,来到餐厅。但这里也没有。想给他们打电话,但拿出手机的时候,才想到付斯的手机早就丢了,而赵菲菲的号码她从来就不知道。
她又焦急又慌张地在餐厅门口徘徊了一阵,突然想起在她上楼的时候,总台服务员曾经叫过她。是不是付斯他们留了什么话?于是她立刻转身向大厅里跑去。那个服务员还在那里,正低头忙碌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一些,然后走过去,对那个服务员说:“刚才你叫我了吗?”
服务员抬头看见是她,立刻露出了职业化的微笑,说:“啊,对,是这样的,昨天晚上402的客人来登记的时候,我们忘了登记身份证号码,麻烦你转告一声行吗?我打过电话了,但是一直没有人接。”
他的话让林布感到奇怪。“我们入住的那天,不是都登记过身份证了吗?你是不是记错房间了?”
“是这样的,这位客人是昨天晚上很晚才来,她说是跟你们一起来的,只是路上耽误了,所以来晚了一点,她报出你们的名字,问你们在哪个房间。我们告诉她以后,她就上楼去了,没多久我们就接到一个电话,是402房间的客人打来的,说要多一个人进来,一会儿下来拿钥匙。过了一会儿,这位客人下来,就把钥匙给她了,但是一时疏忽,忘记了登记的事。”
“那怎么可能?”林布惊讶极了,“我住402的同学,并没有跟我们说,有人要住进来啊。”
服务员低头反复看了看记录,然后把它摊在林布面前:“但是,记录不会两次出错的,你看,这是昨晚的。”他指给林布看。那上面写着:
2005年8月11日,23点43分,402房有访客。
2005年8月11日,23点45分,402房客人电话说来拿钥匙。
接着,他又拿出昨晚的入住记录:“这是昨晚的入住记录。你看这条。”那是一个表格,清楚地记录了入住客人的姓名,身份证号码,以及房间号。服务员的手指正指在数字“402”上,林布顺着这个数字向左边横着看去,那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Mafalda。
林布的脑中顿时嗡的一声,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而服务员还在说着:“其实呢,本来也不是那么严格的,只是用英文名登记……哎?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林布的脸早已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好像正在忍受着体内突然爆发的剧烈疼痛。这副表情把服务员吓坏了,他紧张地问要不要去医院。林布努力挤出一个“没什么”的笑容,然后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她……出去过吗?”
第68节:死神爱听周杰伦(66)
“没有。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们都没看见她下来。所以才想到让你转告一下的。”
林布无力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过了一会儿,又说:“那……我同学他们……也没下来?”
“是啊。今天就只看见你了。哎,你真的没事?”
“没事。”
说完,她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到大厅另一边,离沙发还有几步的时候,就伸出手去,扶住沙发的靠背,接着,缓缓地在沙发上坐下。她是想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是刚碰到沙发,心里却突然产生一种想要揪自己的头发,或者抓住什么撕扯什么的冲动。她不断在心里喊着,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她有一种末日来临前的感觉。甚至,她觉得,今天就是她的末日。
是上楼看看,还是现在就逃走?她知道自己是不敢上去的。而总台的服务员正在奇怪地看着她,如果她现在就逃走了,万一他们将来发现了付斯和赵菲菲的尸体,肯定会怀疑到她头上……想到这里,她突然一惊。付斯和赵菲菲已经死了吗?我这么快就认定他们死了……不,他们肯定死了。尸体正在房间里……那白天说话的人是谁?是赵菲菲?不对,那声音一点也不像,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学赵菲菲说话……可是赵菲菲是怎么到付斯房里去的?她半夜起来过?但自己明明记得,半夜好几次醒来,都看见赵菲菲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除非……那不是赵菲菲……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疯了。她已经无法冷静下来去想,到底赵菲菲和付斯,他们是什么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现在,402房里一定发生了不测。然而她却又犹豫不决,并且极为恐慌地矛盾着。从余海云到娄天亮,不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死去,都是她亲眼所见。因此她能够确信,他们死了。甚至有勇气将娄天亮的尸体从天台上扔下。但是现在,她什么也没看到,只是一个或许可能成立的推测。
可是,如果要证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亲自上去看看。但她没有402寝室的钥匙,也不能叫服务员陪她去看,万一看到了什么……但不久后,她却做出了决定,上楼。因为她想到了刘简。不能那样做,她对自己说,那种事,无论如何不能再做一次。
她站起来,稍稍镇定了一下,然后向楼梯口走去。经过总台时,一个疑问突然从她的心里冒出来。为什么付斯会打电话告诉总台,说有客人要住进来?付斯是不可能让女鬼住进来的,更何况,如果真是Mafalda上楼敲了402的门,付斯一看见,肯定是连逃命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打电话到总台去?除非……
“对了,我能不能问一下,”林布走到总台前,对刚才的那个服务员说,“昨天晚上是你值班吗?”
“对,是我。我是值夜班的,从下午六点开始。”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