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也还不是未曾入眠。”原玳抬头,温和的笑笑。
“我在赏月,还没打算睡呢。”
原玳抬头,看着寂寥空中挂着一轮满月,周围只有三两星辰在闪耀,显得无比清亮。抿唇一笑,温和应道,“如此月色,的确值得一赏。”
苍露瞥了她一眼,看着对方的确好像精神好多的样子,也就发出了邀请,“那你要不要上来?屋子后面的左边有梯子,你可以爬上来。”起初做房子的时候,她就有了天气好时爬上屋顶看月亮的打算,故而梯子什么的必须做好的。
原玳笑笑,应着,“好。”言罢,足尖一点,接着周围一棵矮树,轻轻跃上了屋顶。
苍露看着这个忽然从地上稳稳落在她身边的人,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很快就恢复了,扭头看着月空一脸的淡定。
武功那么好还会发烧烧的这么厉害,所以说现在学武功是要来干嘛的。
夜风从两人的发顶拂过,显得有些凉了,沉默许久,原玳还是先开了口,“姑娘,为何从云州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那先生又为何到这里来呢?”女人回头,不甘示弱的反驳,非常的伶牙俐齿。
此刻的原玳,完全不能将这个昨日还跟她温柔谈着生意的人和现在这幅活泼的模样联系起来。果然副将们和她说的对,女人做生意时和不做生意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其实副将们说的意思与现在的完全不符,只不过原大将军心思单纯经历也单纯,故而觉得此时此刻,这话最为贴切不过了。
原玳想了想,发现这个女人的话还是得温和的应对才是好的。于是应道,“旅行经过此处,来看枫红的罢了。”
“我也是来看枫红的,年年看,日日看的那种。”女人扭头,冲她露齿一笑,显得特别天真无邪。
云州的女人都很恶劣。
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原玳这么想到。
苍露见着这个温和的旅客露出这样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骗你的啦。”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这么说话了,难得的起了逗弄的心思,笑的跟个狐狸一般。
“……”原玳看着她的笑,想着,自己是不是又被人耍了。哎,为什么是又啊!想到这里,她就又想到前一个地方同样是个好人的云开,于是抿了抿唇,说道,“你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
“是嘛,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苍露见她有了说话的愿望,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她和你一样,是个云州人,很喜欢,逗人笑。”原玳皱着眉,回答的一本正经。
“哈,那她怎么可能跟我一样嘛,我可从来不逗人笑,我只逗我自己笑。”
“嗯?”原玳扭头,看着这个漫不经心说着这种话的女人,却一不小心,在她眼睛里看到了认真。
她说的是真的,这个女人,只会为自己笑。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一样,原玳顿了一会,悄悄地挪开了视线。
“哈。”女人笑了一会,又自顾自的说道,“既然你跟我说了一件事,我也公平点,和你说一件事吧。其实吧,我是离家出走,才会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的……”
☆、第四个地方——再见再见
【三十三章】
“我的母亲原先是云州苍云楼里最艳丽的花魁,二十多年前,云州大批的男男女女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后来她嫁给了我父亲,出嫁那一天还有不少青年才俊望着她的楼阁吟着酸诗咧。”苍露眨眨眼睛,没有预兆的接着说道。
“那时候你都没出生,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原玳打量着她,饶有兴味。
“母亲的贴身世女告诉我的,哎呀你别插话啦。”苍露挥挥手,示意原玳别打断她,接着又道,“母亲嫁给父亲之后,就有了我,恩爱了十多年,一场风寒,就把母亲的命夺去了。后来父亲再娶,娶了一个与母亲有着一样明媚眼角的女人。父亲很爱我的母亲,却在母亲走后娶了一个与她相似的女人。他是真爱我的母亲,还是爱着那个女人?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于是我就离家出走了。”
“哦。”原玳点点头,并不再多问。
“应得好冷淡!”苍露撇撇嘴,没好气的说道。原玳扭头,冲她温和一笑,苍露见此,话梗在喉头,便不再多言。
夜风划过屋顶,翻起屋檐底下的风铃,铃铃细响。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苍露突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便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你要是还想看就继续呆在这里吧。”
“嗯。”原玳应道,目光落在漆黑的夜空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苍露小心翼翼的走到架着木梯的地方,又扭头看了一眼原玳,她一个人的身影在偌大的夜空底下显得如此单薄。苍露动了动嘴唇,忽然很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的时候就只有这么一句,“明天清早会有进城的牛车经过门口,你要是赶早起来或许就能方便很多。”
“谢谢。”原玳扭头,眯着眼睛温和的一笑。
“你还是别说谢我了,给我一锭银子才是最实在的。”
“……”原玳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女人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消失在黑夜里,再也听不到。冷冷的夜风拂过屋顶,将原玳那一头束得整齐的青丝吹的缭乱。她望着天边的那一轮满月,手掌无意识的放在自己的左胸口。夜风吹过,将她的衣袍吹起,也将挂在她右手处那根在黑夜里与墨色融为一体的红色字条吹的飞扬。
这一条,就是昨日将她的心脏狠狠地捆住的字条。原玳握着这条字条,手指用力到都要发白了。她望着夜空,迷离了一双眼。
这天晚上,她又做梦了。
梦里面,她与华初坐在院子里那棵梨花树下,喝着前年埋下的青梅酒。她的眉目,还是记忆中很模糊的模样,可是干了酒杯一抬眼,眼前的华初,却无端端的变了模样。
那青梅酒般的青涩,变为女儿红的醇厚,带着不可言说的风韵。仿若隔着断掉的八年岁月,她的华初,也在岁月里,长大了……
第二日,原玳起了个大早,在门口,这二人拦到了进城的牛车。走之前,苍露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有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你面前,你会心动吗?”
原玳坐在牛车上,温柔含笑,反问了一句,“这世界上,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这么说着,牛车拉着她,朝着南方远走。
苍露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动了一下。那时候,她听懂了原玳的话,却仍旧不了解。不久之后,她遇到了一个人,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去为她解释了这句话的含义。
已经是秋末,南下的船只是越来越少。不过原玳很走运,遇上了一艘送货到中州的商船,搭了个顺风船,就朝着中州驶去。
一路往南,两岸绵延不断的秋色渐绿,属于南方的冬天在原玳的眼里终于揭露了一角。看着这未曾见过的景色,原玳握着那根被她带在身上的祈愿条,思绪越发的纷乱。
她已经,快要分辨不出,那些是现实,那些是梦了。在船上的每个夜里,她都会做梦,梦里面都是少年时的场景。有时候是陪着华初在燕山采药,有时候则是带着她到护城河中游泳。梦着梦着,梦里面的人就变了一个模样。
青涩的身段变成了柳枝一般带着风韵,眉角再不见稚嫩,无端端含着成熟女子的风情。就连声音,那般软糯的声音,都全是成年女子的温柔如水。
她的华初,再也不是记忆中的少女模样,而是变成了长大的样子。
原玳无数次的想过,若是华初还在的话,长到而今会是什么模样。却不曾想,这个样子,会在梦里面完完整整的出现。这些日子以来的梦境碎片,预示着什么,原玳不敢胡思乱想,却在看到手里那条祈愿条的时候,不得不胡思乱想。
她常常捂着左胸口的地图,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两岸景色,脑子里想的全是华初的模样。想着她年幼时的种种,无比的感伤。却在想到华初长大后的模样,心脏止不住的砰砰砰的跳。
她不是没想过,如果那一天华初那一天逃了出来,逃出来会去那里。五年前她就常常坐在营帐里猜想,华初会不会逃不出来,毕竟她从小都是那么聪明。逃出来之后,会不会北上来找她?
抱着这样的妄想,屠城之后的几个月,她私底下吩咐过自己的暗卫在各个北进的关口寻找过华初。可是很快就被自己少年的同伴发现了。
原玳始终忘不了,那个男人跪在自己面前说,北进的前几个关口几乎被溯北的人占领了,她一个弱女子就算没死,逃了出来,又怎么能够到远在北方的草原来?将军,死心吧,因为她已经死了啊。
要是没有死,澜州驻守的沧澜军那么多,她一定可以找到人给你传信的。因为你说了,她是那么聪明。
你看……如今她音讯全无,将军为何不敢承认,她已经不在了呢?
原玳只记得那时自己,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就算是当初得知被屠城时,也没有这般的有心无力。她扶着额头,对着跪着的伙伴摆摆手,倦倦的说道,“嗯,你出去吧。”
“将军……”
那个人唤了她一声,却被她冷声打断,“我叫你出去!”安静的怒火让人安分下来,男人抬头,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最终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她的营帐。
他走后,原玳将营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一般,将这辈子所有的愤怒都宣泄出来。第二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尝试着去找过华初。
因为她也相信,自己再也找不到她了……
和少时的躲猫猫,捉迷藏不一样,这一次,她是真的把华初丢了,丢在了那片废墟上,一辈子都找不到了。
可是如今,在她断掉了所有希望的今天,却发现了这么一个东西。让她怀疑却又想去相信。
那字条上的字迹,分分明明就是华初的,可是隔了那么久的年月,原玳却有点不敢认了。
她一直觉得,上天很能戏耍她。在她认为那是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爷爷走了,自己上了战场。在她觉得终于可以返程去找华初的时候,城被屠了,母亲走了,华初不见了……
而这一次,在她将将看到希望的时候,会不会又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呢?
如果这字,只是另外一个人写的字,比较相似而已,那她是不是又要绝望一次。如果真的是华初,就算是欣喜,但人海茫茫,她该去哪里寻找?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这些事。
可是,就算只是一个虚伪的希望,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去相信什么。她本来,就已经绝望了,难道还怕再绝望一次?更何况,这世界上,就算真的有一模一样的字迹,也会有一模一样写下惟愿君安的人嘛?
还是一个宁可花上二十金也要为心里那个人求得平安的傻子。原玳不知道这世界会不会真的有这样的傻子,但是她知道,如果是华初,就一定能做出这样的事。
船到中州的前一天晚上,原玳做了一个决定。虚妄也罢,真的也好,她都要试一试,试试能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