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九·一三”事件了。
背后有土匪捣乱,正面“顽军”又如何?
1946年5月31日,黄克诚在给“中央军委”的电报中,谈到“顽美式部队比之过去一般顽军有下列进步”:㈠军官士兵待遇提高一般吃穿均较优良,军官克扣军饷贪污已减。
㈡官兵关系有进步,高级军官宣布不准打骂,下级军官打骂亦减少。
㈢官兵关系有进步,驻军民时(此处显然有误,但联系下文,意思是明白的——笔者)对居民纪律颇好,政治部到达地方召集居民开会宣传麻醉民众,一切给养由后方运送,故扰民较少,雇民夫一般给钱,但强拉打骂者仍有。
㈣战术上比过去灵活,迂回用的多,战术改变很快,开始与我作战时,驻村落经我一度夜袭,即改露营,开始营连冲锋,经一度打击改用疏散队形,第一梯队被击溃后,后列梯队即连续冲锋,因我守备部队受炮火杀伤,人员减少,连续冲锋即抵不住。
㈤指挥统一,协同动作,比过去好。
㈥守备沉着围援做工事完成工事很快到达即做工事,故占领之突破很困难,对我作战信心颇高不像过去有很大畏惧心理。
㈦火器比日本军队强盛炮兵技术很好。
㈧督战严厉,后退者常被督战队枪决。
《东北三年解放战争军事资料》中写到:进入东北之敌军为蒋系统精锐,大部美械装备,经过美国训练,参加印缅作战,炮火和自动火器多!战斗力强,老兵很多,都有三、五年的军龄,其中甚至有个别排长仍当战斗兵者,较顽强,不容易缴枪,甚至一个(此处有误,似应为“一连”——笔者)打到七八个人还不缴枪,带着运征军,常胜军的骄傲状度,尤其是新一军新六军特别骄傲,战斗确实也顽强。⑾实实在在,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评价国民党军队的文字,也是第一次听说“老八路”竟然“有如蝗虫”。就像前面已经写了几笔,下面将继续写下去的林彪一样,若不是那么多老人都那样讲,不但难以相信,简直就不能容忍!
打完日本打国民党,一些人对于美械装备的国民党军队的认识,还停留在抗战期间闹磨擦时打“土顽”那个阶段上。
低估了敌人,高看了自己。
不知彼,也不知己。
也难怪,部队就是发展很快,还建立了那么多“革命政权”嘛,这说明人民是拥护、支持我们的嘛。还有“老大哥”也支持我们嘛。
对于隐藏在很好的表象下复杂、险峻的局势,对于黑土地上已经和行将发生的事情,坐在大城市里是很难看到的。
延安的毛泽东也看不到。
林彪离开沈阳前也不知道。
但是,他好像已经感到了一些什么。
据说,对于“独霸东北”和“拒敌于国门之外”,他好像开头就有点不同意见。倒不是他不希望“独霸东北”、“拒敌于国门之外”,而是眼下究竟能不能霸住、拒住,和怎样才能霸住、拒住。
据说,一路上,他脑子里像车轱辘似的转来转去,就是这个问题。
“撒退将军”锦州西65里,锦西县城东8里,有处不大不小的景致,叫作虹螺山。
史书称:虹螺山“山脉自西而东,蜿蜒百余里。从各方观之,均成形,乡人因有‘八面威风’之称⑿”并不威风的林彪,站在“八面威风”上。
带股腥味儿的海风,要把人刮倒似的,斜刺里扑啦啦拽动着大衣襟。
很冷,那风好像要穿透衣服和皮肉钻进骨子里。大海碧绿碧绿的,鼓动着冷冰冰的诱惑和杀机。在8倍望远镜里看久了,就把碧绿碧绿的大海和瓦蓝瓦蓝的天空,混成一体。
漂浮在碧绿碧绿的海水中的葫芦岛,码头上停着几艘灰蒙蒙的军舰。
看不清舰上旗帜和标记,但是美舰无疑。有两艘好像刚到,隐隐约约可见士兵正在下船。登上码头后,就和军服颜色差不多的土路融在一起,一队队朝望远镜方向蠕动着。
来得挺是时候。地形也行。也有仗打,因为有敌人。可此刻这位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能够调动的全部武装力量,只有来一连土匪也难应付的一个警卫排。
没有兵,不能打仗的将军,似乎应该顺便瞅几眼周围的景致。可他大概连想都未想过,甚至压根儿就不知道脚下这座山,算甚么狗屁一景。
——“内线作战!”
——“全部歼灭三个军!”
——“一战解决问题!”
人们常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来形容大将军风度之类。其实不用泰山崩于前,就是一栋楼塌于前,谁都掉头就跑。当然,用已经被用俗了的大海的潮浪形容林彪此刻的心情,当是很妥贴的。可浪涛再大,也溅不到那张瘦削、清秀、白净的脸上一星泡沫。
能够看到的,只是那步履愈发沉重的踱步,和那些日子每顿2两左右的饭量。不过,他的决心,可能在那一刻就已经定了。
其实,部队就离这儿不远。
黄克诚的三师,距林彪也就20里左右。梁兴初的1师更近,就10里样子。几天后,1师前卫团到达杨家杖子附近洞口村时,团长江拥辉到铁路线上一个小站,通过绥中县电话局打个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正是林彪。
当年115师保卫部巡视员乐坏了:林师长,你来了!
肯定也很高兴的林彪,声音里听不出多少高兴:嗯,来了。你们都带了些什么武器呀?
江拥辉答:步枪、手榴弹,还有几挺机关枪。
林彪道:手榴弹是宝贝呀。
手榴弹真是个宝贝。不然,土八路不会为它编那么多歌儿,唱得那么兴致、开怀。可手榴弹再宝贝,也难敌国民党的美式大炮。而且一路兼程,一个个弄得精疲力竭,蓬头垢面没了模样,再宝贝的手榴弹也扔不多远了。
最惨的要数杨国夫的7师。
12月4日,林彪转发一封电报:
中央军委:国夫转电如下我师自渤海登陆行军,又在山海关坚持半月之久,后又运动防预,每旅皆是战斗伤亡,减员有两千之多,现部队干部情绪低,战士带枪逃亡甚多,(仅昨晚连跑二十八人带枪九支)。原因:部队自出关来,未领分文款项,服装不能解决,生活极端困难,目前部队极须整顿与补充。
林
支转
就是这样的部队也调不来。
没有电报密本。
11月22日,林彪在给“军委东北局”的电报中说:杨国夫与我无密本联系,情况不明。
11月23日,黄克诚、刘震、洪学智⒀给“彭罗并军委”的电报中说:与林台密本始终未弄通,林来报均未译出。请转告林设法送密本来。
没有密本,只听呼叫,谁也不知道谁在哪里,只有拿着收到的“天书”着急上火。
还没有地图。
没有地图,别说打仗,连行军都困难。
全套美式通讯设备的杜聿明,却耳聪目明。连江拥辉和林彪通的那次电活,都被他的情报人员截接了。
从关里开来的部队联系不上,调不动,从南满赶来参战的部队,也在沈阳受阻。
罗华生(离休前为原铁道兵副司令员)率领的2师,10月上旬渡海在皮口登陆不久,即奉令到锦州西部作战。步行到普兰店,政委刘兴元(离休前为军事学院政委)与苏军联系,“老大哥”挺帮忙,给调来一列火车。谁知沈阳的“老大哥”却变了面孔,让立即下车,限令24小时内离开沈阳,不然就要缴枪。罗华生派通讯科长王建华去东北局联系,希望东北局与苏军交涉,能够放行。
见到的是东北局副书记高岗。
高岗说:告诉你们师长,就照苏军讲的办。
科长急了,总部命令我们去锦西作战,下火车就不能按时赶到了呀!
高岗说:你回去就这么讲,就说是我的命令。不然就缴你们枪!
科长火了:“老毛子”要缴我们枪,你也要缴我们枪,这算什么共产党?!
刚见面时,高岗一脸麻子就不是色。这下全青了:你敢顶撞我?我毙了你!
高岗也是没法。“老大哥”正要用坦克赶小兄弟出城。大概他正在憋气窝火,就把一肚子火冲自己部下发了。
开动“11”号走到新民附近马三家子,看见车站上停着一列火车,车头还“呼哧呼哧”喘气。几个“老大哥”荷枪实弹守着。10多节车皮上,坐着不少八路。一问,是冀东部队,车上载满着日本军火被服,也被“老大哥”截住了。
罗华生上前商量:你看,我们不少人徒手,又没穿棉衣,都是八路,支援点。押车的是冀东部队的一个后勤部长:没有李运昌的命令,谁也不能动。
这边谈着,那边人早上车搬东西了。
那个部长破口大骂:你们是土匪!
副师长贺东生(离休前为广东省军区司令员)火了:有你们这样的八路吗?你才是土匪!
这边武装着,那边和“老大哥”干起杯了。
不知谁说的,“老大哥”爱唱酒,把他们灌醉了,车就有了。立即行动。供给科长弄来10多瓶酒和烧鸡、猪头肉什么的,又找上几个酒量大的陪着。“老大哥”乐坏了,扔了转盘枪,翅起大拇指,一口一个“毛泽东”,“毛泽东”。大家也翅起大拇指,一个劲儿地“斯大林”,“斯大林”。没用半小时,几个“老大哥”就全放倒在那儿了。
可2师已经用不着去锦西了。
新部队装备好,中看不中用。老部队破衣烂枪,疲惫不堪,散在各地,处于行军状态,形成不了力量。
对于这些,中央即便不是不知道,也是知之不多,而且没听进去。所以,直到11月22日,仍然坚持在锦州西部打大仗。
彭罗并林李沙并黄刘洪:㈠顽军十三军五十二军的向锦州急进,望集中营口、沈阳主力到锦州方面协同黄梁两部以全力歼减该顽,据报顽十三军只有一万六千人,每连只有六七十人,兵无斗志,五十二军情况却不明,但孤军深入,军民不和,弹药不继,如我以全力坚决打击之,是能大部或全部加以消灭的。
㈡蒋军困难甚多,兵力不够分配,现在顶多只能调五个军入东北,即使苏联允许蒋军控制东北各大城市,在苏军走后,我仍有可能夺取大城市,现在如能消歼其两个军则将给蒋以决定打击。煞美在全国威风,并给国共谈判和全国反内战运动以极好影响,并对我争取东北及华北斗争亦有极大帮助,望你们根据情况尽一切可能达到消灭该顽之任务,这是决定大局的斗争。
中央
11·22
“二月逆流”中,被叶群一句话就送进监狱关了7年的季中权,个头不高,儒态文雅。
65岁的老人说,从1945年11月5日起,他就给林彪当秘书,直到1947年夏季攻势后才离开。这期间林彪发出的所有电报,都是林彪口述,由他笔录,再送电台拍发的。
对于1945年11月21日上午8时,林彪在锦西前线拍发的那封电报,老人有印象,但具体细节记不得了。他只记得那段时间,林彪很少睡觉,有时半夜刚睡下又爬起来:小季,把灯点着。
电报全文如下:
军委、彭、罗:连日我在兴城锦州一带所见所闻我部队已参加作战者疲惫涣散战斗力甚弱新兵甚多缺乏训练梁师刚到黄师尚未到远落敌后,各部皆疲劳武器弹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