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目前方针似应脱离被迫作战,采取主动进攻。对于难夺取与巩固之城市,则不必过分勉强去争取,以免束缚军队行动。
这是基于双方实力而得出的判断和建议,是林彪的又“一个根本意见”。
4月27日,毛泽东致电林彪:林彪同志:一、四平守军甚为英勇,望传令奖励;二、请考虑增加一部分守军(例如一至二个团)化四平为马德里。
军委
5月12日,黄克诚致电中央:中央:(甲)由关内进入东北之部队,经几次大战斗,战斗人员消耗已达一半,连、排、班干部消耗则达一半以上。目前虽尚能补充一部新兵,但战斗力已减弱。
(乙)顽九十三军到达,如搬上大量炮兵及部分坦克用上来,四平坚持有极大困难,四平不守,长春亦难确保。
(丙)如停战短期可以实现则消耗主力保持四平,长春亦绝对必要,如长期打算下去,则四平长春固会丧失,主力亦将消耗到精疲力竭,不能战斗。故如停战不能在现状下取得,让出长春可以达到停战时我意让出长春,以求得一时期的停战,也是好的,以求得争取时间,休整主力,肃清土匪,巩固北满根据地来应付将来决战。
(丁)东北如已不可能停战,应在全国打起来以牵制国民党向东北调动,东北则需逐步消灭国民党主力,来达到控制全东北的目地。
(戊)我对整个情况不了解,但目前关内不打,关外单独坚持消耗的局势感觉绝不利。故提出面意见请考虑。
黄克诚
辰文
毛泽东不给黄克诚回电,是因为毛泽东不同意黄克诚的意见。
林彪不给黄克诚回电,是有难言之隐:他同意黄克诚的意见,却不能不执行毛泽东的决定。
4月18日攻占长春,林彪精神为之一振。第二天清晨,即发出一封电报:东北局中央:⒈长春攻占意义甚大。
⒉敌新一军三个师,七十一军两个师正向四平进攻,现一个师已被我大部歼灭另一个师被我歼灭两个营,我方伤甚大(开原起义约四千人)。
敌昨日已直接开始攻四平,我守军决战至最后一人。
⒊望令攻长春之杨国夫部曹里怀部及第八旅等有战斗力的部队星夜南下,至四平急进,决不可以攻长春伤亡与疲劳而有所影响,否则对大局极不利。
⒋长春只留少数部队保卫城市。
林
本溪、大洼的胜利,长春、哈尔滨和齐齐哈尔的迅速夺占,使黑土地局势一时变得好看了些。于是,林彪调兵遣将,“守军决战至最后一人”。
其实,没有这些,林彪也不会违背毛泽东“化四平为马德里”的决定。
1945年11月21日,林彪在锦西发出那封“应避免仓促应战应准备放弃锦州以及以北二三百里”的4A电报后第二天,又接到刘少奇代表中央拟定的《全力消灭锦州顽军》的电报(40)。这无疑是与林彪那个“根本意见”相悖的,但他仍然回电表示执行中央决定。
有必要把这封电报抄录如下。
军委:⒈我决心在锦西高桥以西山地进行大规模的歼灭战。
⒉梁师黄师应迅速到江家屯地区附近一带迅速休整恢复体力鼓舞士气,同时派出高干侦察地形提供作战意见度以小部控制大小虹螺山(岘)构筑据点。
⒊已令沙李部在高桥锦西(三十里)附近正面抗击敌人牵制敌先头,目前则派出小部队逼近敌人进行骚扰与夜袭。
4杨国夫部应以一个团接近铁路逼近与吸引敌人,其主力应到杨家杖子毛家屯一带望立即行动。
⒌此战关系全国政治形势关系东北前途,必须以最高度的积极与勇敢组织与进行这一战役,望加速休整部队尽可能求得部队的足衣足睡蓄养精力以便猛冲敌人向敌人肉搏。
林彪
廿三日十一时
虽无“决战至最后一人”的话,但决心和气魄都是够大的。
但要以为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他都会命令他的部队死守死地,直至战至一兵一卒,那就不是林彪了。
林彪调集十四个师(旅),以四平市区为中心,构成一条东西蜿蜓百余里的防线,先后击退敌人正面进攻和迂回,打成对峙。
5月15日,杜聿明调集十个师,分三路突击四平。以新1军担任正面攻击;71军两个师向四平以西攻击,威胁侧翼;以新6军等五个师向四平以东迂回,企图截断民主联军退路。
四平,危机四伏!
四平北不到20里的一个小镇梨树,这些日子变得格外热闹,简直有点车水马龙了。民主联军的在车、驮车,偶尔也有几辆缴获的美制道奇,和接收的烧木炭的像患老年慢性气管炎一样吭哧着的日本汽车,使仅有的一条十字小街愈发显得狭窄、拥挤了。在南面轰轰隆隆的炮声中,绸布店,粮米店,酱菜店,杂货铺,大都关门了。几家饭馆倒是格外兴隆,穿着灰色、黄色和灰不灰、黄不黄的军装的人,进进出出。老板们点头哈腰迎送着,一个个笑逐颜开。不过,在迎进送出和数票子的同时,也都在察颜观色,并不时打着眼帘向那炮声隆隆处望一阵,随时准备带上早已打点好的金银细软“跑屁头”(东北话,即“逃难”)。
小镇东南角一栋平房里,林彪在踱步。
这是一个中学教员的家。如今的中学教员家庭,除了书外,内外观很难与周围居民找出差异。此时非同一般,起码这3间青砖瓦房的那几扇玻璃窗,就可与七品“县太爷”相比。明亮的屋子里,最显眼的是墙上那幅以四平为中心的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和地图上那些挤挤匝匝的红绿色小旗。
林彪踱步的起始点都是这幅地图。踱着踱着,就站到地图前望一阵,有时踱到院子里,踱回来还在地图前止步。有时好像什么也没踱出来,望一阵子又继续踱。有时就说:小季,记录。于是,一封电报就飞向前线,或是东北局,或是延安。如果说这期间还有什么动作,就是伸手到桌上那支布袋里抓把黄豆,像如今银幕和荧光屏上一些外国人嚼口香糖那样嚼着,脚下继续踱着。
流血的政治的轮子在黑土地上飞旋着,也在林彪的脑子里飞旋着。
世界上没一个比喻是完美无缺的。把人,特别是把林彪这样一个人和谁进行比较,更是一件蠢事。但是,把他一生中指挥过的大小战役,战斗进行比较、分析,就不难发现,这位非常强调“二百米内硬功夫”和“刺刀见红”的将军,更善于打运动战,打巧仗,而较少打那种硬碰硬的阵地战,消耗战,特别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
做为一个流血政治的政治家,林彪懂得四平这颗棋子在国共对垒这盘棋上的份量。四平顶住了,半个东北就是共产党的了。但愿望是一码事儿,有没有实力,能不能顶住,又是一码事儿。他又何尝不想“独霸东北”呢?实力对比,当然也包括智谋的较量。力量不足,就要使巧劲。如同他这个“三等残废”和一个大汉摔跤,要想取胜,就要凭借灵巧,闪转腾挪,瞅准空档,这一拳,那一脚,一点一滴地消耗,拖垮对手,而千万不能支起架子,让人家抓住。在秀水河子和大洼,他就是这样干的。在锦西不打大仗,向后撤,也是这样一个宗旨。可现在,他被抓住了,是等在这里让人家抓住的。
而且,打了8年游击战的部队,根本不适应这种控壕据守的正规阵地战。
开头,一些部队把碉堡修得老高,像日本鬼子炮楼似的,被美式大炮一炮一个,成了靶子。7师主力星夜南下,进入阵地就开打,还是山海关前那一套。可敌人早已学乖了,“三板斧”一点不灵。这种情况并非一个7师。
在兵力火力都不得心应手情况下,以每个团18里防御正面的浅近纵深,把敌人硬顶了一个月,原因种种,下面将一一写到。而做为东北民主联军的统帅,林彪是不遗余力了的。
但他现在不想顶了,他看出火候了。
每个在前线的指挥员也都看出火候了。
一些老人说:那时看国民党那劲头,别说3年,就是用上打鬼子的8年,也不一定能打垮。
林彪的辨法,挺绝妙,也挺平常。在绝妙和平常之间,我们可以看到鲜明的林彪风格。
请看4月29日电报:中央东北局:28日亥时电悉。近十日内恰值夜间无月亮不便我大军的夜间作战,又因地形平坦及新一军已构筑阵地,且七十一军及五十二军六十军各一个师已与刻军靠拢,故在十日内歼灭或击溃刻军可能性不大。进入东北之敌,为国民党最精锐的,新一军又为其最强者,故我军虽奋勇作战,伤亡重大,弹药消耗甚多,但只能作部分的消灭与击溃敌人,而难于全部击溃与消灭。
四平仍在我手,敌攻势受挫,但正在调防,准备向我作新的进攻。以上情况供你们研究参考。
林
不讲守得住,也不讲守不住,只强调困难,明确说明10天之内不会出现奇迹。而且,“最精锐”的敌人正“准备向我作新的进攻”,为后文打下伏笔。
再看4月23日电报:中央东北局:在保卫四平的战斗中几个老主力旅伤亡各有一千数百人,子弹消耗为数浩大兹将第七旅彭明治部本旬报告转如下:自四月徽泉头守备时部队变化甚大在泉头双庙(牛亡)牛哨半拉山门阻击敌军迟滞敌人前进仍然给敌人严重杀伤。自己本身的伤亡数不下千数。
在四平北郊的防御战中只二十团十旅特务营伤亡五百余昨晚战斗十九团以猛攻小孤树占领村庄,我伤亡百余,二十团猛攻任家屯之敌计伤亡达百余。
以上屡次战斗伤亡失联络已达千七百多人,有的连队进行两连合一,有和剩班把人基础一时恢复不起来,同时在月来(此处似有误,但意思尚可明白——笔者)运动中冒雨行军,担任防御任务,白天与敌激战,夜间修作工事,休息时间甚少,体力精神疲,因此部队勇气不像过去那样激昂,那种生气活泼的现象也不见有。
林
寝
还有5月17日电报:中央东北局:兹将程世才(41)来电转如下:除大台山作战外,自十日至今,连续进行七日保卫战,部队没有睡过一通夜,终日作战,转移作工事,甚疲劳,所携各种子弹炮弹已耗尽了,地方对我战斗动员差,找不到担架,前线上伤员运不下,西丰城严重太平景像。
林
筱日
在这里,他又把正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指战员推上第一线,用他们的嘴把自己想说的全说出了。这是无可挑剔的。来自前线的意见是最有权威的。换个人,也会这么做。
完成林彪风格的最重要一笔,在于不到最后一刻不说话。
5月17日电报:中央东北局:四平今日敌北面与西面的攻势被我压倒,我获枪百余支,东南阵地则被敌攻占,现东南形势危急,刻敌我正猛烈争夺中,已令各部拼死奋战,求得压敌之新攻势。
林
筱
5月18日电报:中央东北局:四平以东阵地失守数处,此刻敌正猛攻,情况危急。
林
5·18
中央东北局:敌本日以飞机大炮坦克掩护步兵猛攻,城东北主要阵地失守,无法挽回,守城部队处于被敌切断的威胁下,现正进行退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