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说“宜在休整十五天即行作战”,林彪6天就出动了。
拿破仑说:“在战争中只有一个有利的时机,能抓住此时机,就是天才。”
克劳塞维茨说:“在决定性地点上能够集中多大的兵力,这取决于军队的绝对数量和使用军队的艺术,”林彪抓往了一个最好的时机,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战场,投入了最强大的兵力,表演了一场令人击节的拿手好戏。
林彪为廖耀湘兵团看了块好风水,没想到他自己的葬身之地却是温都尔汗。
战争是雄性的
东返部队先是急行军,後是强行军。
原在辽西的5纵、6纵,一昼两夜行军250里。
李伯秋老人说,打下锦州,後勤部门组织部队白天晚上抢运物资。弹药、粮食,被服,国民党兵站仓库的东西,能弄动的都往外弄。汽车马车,肩挑背扛,汽油桶运到城外就推到路边沟里。没处放,时间紧,飞机轰炸很厉害。当时是从最坏处想的,准备敌人重占锦州,忙得一塌糊涂,拉到城外没两天,就接到命令奔辽西。
李兆韦老人说,出发前,连夜报告伤亡情况,连夜调配补充干部。“你当营长,你当连长,你当指导员,你当排长,”辽沈战役打了一个多月,三个营长都没当到头。兵员是边走边补充,都是俘虏兵,不少军装都没换,只把“青天白日”扯掉了。有的连80人,有的连50人,有的连20人。黑灯瞎火的,走着走着,前边又喊:“领枪了!各连来领枪。”步枪,冲锋枪,机枪,枪没了,就拿几颗手榴弹。第三天头上传来命令:停止前进,站在甚麽地方就把东西放在甚麽地方,除了枪支弹药乾粮袋,全部放下。“放好了吗?”“放好了。”“出发!”
恩格斯说:“正如在商业上说,‘时间就是金钱’一样,在战争中也可以说‘时间就是军队’”。
蒋介石坚持收复锦州,会师大凌河,是认为共军伤亡很大,无力再战。他的看法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但他不理解这场战争更不理解共产党人。
东进部队徒涉大凌河。
河面宽200米左右,水深没腰,河底是流沙。沙层很厚,双脚不能停,停下再难拔动,越动越往下陷。有些车马陷住了,很快就没影了。不能去救,去救也得陷进去。辽西不少河流都是这样子。初到东北时不识河情,不少人陷在里面。苏联红军也吃了不少这种苦头。
10月底,水凉砭骨,辽西战役结束西返时,水稳处冰层已有玻璃厚了。有的在水中抽筋了,一停顿就陷进去了。上岸後不管三七二十一,连架带拖拚命跑。不然,刀子样的北风一溜,一会儿就冻僵了。
张耀东老人两腿内外侧,一条条筷子粗细的凸起的血管,像爬满了蚯蚓。老人称之为“大凌河留念”——“聚筋了。”
最苦的是女人。
当时的2师财会科会计刘淑,是骑马过去的。
老人说,天黑,岸上河里,吵儿巴火的,甚麽也听不见。也不听,就盯著那河面。河心有漩涡,那马随著漩涡转,眼看要转进去了。好像挺害怕,又好像甚麽也没怕,也不知怎麽过去的。那马打着哆嗦上岸了,眼前红通通,白晃晃的。仔细一看,是战士们在烤火,都光著屁股。
战斗部队女人少,有马骑。医院和宣传队的,连马尾巴也拽不著。
刘光涛老人说,西返过大凌河也是晚上。人踩马踏,冰都碎了,化了。过河後在岸边等部队,上游突然传来一片哭叫声。“爹呀”,“妈呀”,鬼哭狼嚎似的,那个疼人哪。赶紧派人去看,都是师医院和宣传队的女同志。
性情温雅的师政委,把指挥渡河的干部训了一顿:打仗没法子,现在为甚麽不能搞条船,或是想点别的甚麽法子?
老人说,他长这麽大,也未听到过那样疼人的叫声,老人说,直到今天,那尖厉的惨叫还在耳边响著。
几个纵队的老人,都听过那惨叫。
老人们说:有些女同志未等进关就瘫了。
老人们摇著头:唉……
从南下北宁线到回师辽西,从闯关东到进关,数以万计的军中女性,是建立了特殊的功勋的。在某些方面,她们比男人更强韧,更富於生命力。如果剔除性别因素,而把“男于汉”视为强者的称谓,她们中的一些佼佼者,甚至比一些男于更男子汉。
但是,“水做的女人”是经不得这种水的。
李伯秋的夫人孙敏老人,当年是3纵机要科译电员。闯关东路过家乡时,想看一眼母亲,又怕让母亲看到。匆忙中写个条子扔给车下人,纸条随风飘着,她大声喊著:交给村长,劝劝我妈,就说我去开会了……
从南满到北满,3纵和4纵是黑土地上走路最多的部队。
当年4纵28团财会股会计王敏芝老人,说她行车从未掉过队。
闯到关东,她被分到辽东军区“供(给)训(练)队”学会计。毕业后,和一个叫“王顺花”的女孩分到10师。雪野中,一辆顺路马车拉著他们“吱吱嘎嘎”地颠呀颠呀,两人冻得咝咝哈哈的,那心却像冰天雪地中的两团火苗。10师是主力呀!快到了怎麽还听不到枪声呢?一问,说离前方还远著呢,不上前方,不打仗,叫甚麽主力呀?在18岁的姑娘家心里,主力是应该天天打仗呀!
没几天就赶上四保临江。这个走呀,少时每天50里左右,多时100多里。走路不愁。她长得苗条精干(今天依然如此),有的是力气,月经又晚,像个男子。王顺花就不行了,胖,又是痛经。她就帮她背东西,大都是晚上走,白天有飞机轰炸。过封锁线,连咳嗽都不行。她提只桶,里面装着铁饭碗,提心吊胆就怕弄出声,绊个跟头就更了不得。摔倒了,不顾身子,把桶擎到半空,像表演杂技。
当会计後发匹马。弄个像被面大的马搭子,里面都是钱,褡在马背上,就成了活动“银行”。光有钱不行,敌占区不能花,还带些金子和烟土。弄个冲锋枪子弹带,把金子和烟土放里面,藏在衣服里面。
浑身上下一般粗,像怀了几个月的身孕。有人说她们走路脚下尘士多,金子沉。
孙敏老人说她走路能睡觉。
行军睡觉各有各的样儿。有的跟著队伍边走边睡,像有根线牵著似的,前边停下就撞上了。另一个译电员王善琦,走著走著离队了,那就是睡着了,赶紧接她一把。她不,一睡着就站往了,像马似的。
有人就叫她到後边去。那可不行,不掉队了吗?
到了宿营地,别人是洗脚、吃饭、睡觉三部曲。孙敏她们赶紧架设电台,发报收报,王敏芝她们赶紧铺开摊了,发钱算帐。有时忙火完了刚倒下,又集合出发了。有时饭也赶不上,拿块饭团子边走边吃。
女人来到这世界上,本来就要多承受几分苦难,而这些,本来并不属于其中的。
睡觉照顾女同志,给个热炕头。南北大炕,不管男女,倒头就着。没人家,就随便找个甚麽背风的地方偎著。睡前一定要把马褡子压在身底下,再把“子弹袋”检查一遍,系好,才敢合眼。
2师的“银行”装在一辆大车上。到宿营地不卸车,值班的披件大衣,偎在钱箱子上睡。春夏秋冬,刘淑像男人一样睡在那上面。
东北3年,脱衣睡觉的时候比节日还少,身上那虱子呀,跟孩子们讲,孩子说:妈呀,你怎那麽脏呀?
刚到供训队时,王敏芝问:这“会计”是个甚麽?有人说:会计就是个人。发本油印课本《会计与簿记》。这“簿记”是甚麽?有人说:簿记就是本书,她把这本书一直揣到共和国诞生。
那时候那人,土得冒烟,脏得掉渣,真诚得透明,把理想和信念揣贴在心窝上。
夏季攻势後的一天,一个不到20岁的清秀的女兵,背著个薄薄的背包,提只装著脸盆牙兵的网兜,汗津津走进28团团部。在众多男子汉注目礼中,姑娘敬个礼,掏出介绍信。
政委张继璜已经明白了几分。看到介绍信上“于淑海”三个字,赶紧伸出手去:欢迎!欢迎!然後跑去前院,照团长胡云生胸前就是一拳:快走,看是谁来了!
谁也不认识谁。
胡云生已经做了一夜新郎梦:昨天下午师里来个电话,说纵队卫生部有个叫“于淑海”的护理员,今天来和他结婚。
而新娘子于淑海,从纵队动身时,说是让她去10师。坐马车到了10师,又让她去28团。也没说去干甚麽,她也没问。那是不用问的。
去哪儿干甚麽,都是革命工作,此刻,当她看到胡团长望著她的那种激动、兴奋的目光,姑娘家的本能使她预感到已经发生了甚麽。她感到突然,有些惶惑,可很快就坦然了:周围女伴,一个个不都是这样子吗?
去年,张继璜和王敏芝夫妇去浙江嘉兴看望这对老战友,于淑海还说:哼,就这麽地把我分配给他了。当年的团长“哈哈”大笑:这叫“千里姻绿战争牵”。
副团长、副政委、参谋长、主任不请自来。炖上几只老母鸡,拎来几只“酒葫芦”,三张拼在一起的高低不齐的方桌上,10多只粗瓷大碗举起来,10多张粗喉咙大嗓子,齐声祝福“革命夫妻,革命到底。”
副团长和警卫员把行李搬出去,就是“洞房花烛夜,,。张继璜和王敏芝的”洞房花烛夜”,枕头是个马搭子。
“洞房花烛夜”之前,两人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和他一道闯关东的师作战科长,介绍她和他见面,给她印象最深的是警卫员那只不离身的“酒葫芦”。第二次在行军路上,看一眼,没等说话就过去了。
张继璜老人给这种战地婚姻总结八个字:“兵临城下,速战速决。”
没有情书,甚至没有情话,更谈不上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当然也没有小说和电影中的情节:硝烟烈火中,突然出现一位美丽的女性,自然也会站出一位英俊的男子汉。于是,美女加英雄,一段令当代小青年恨不能上去亲身体验一番的风流倜傥的战地罗曼史。
和王敏芝一起到10师的王顺花,谈恋爱,那男的不够“278团”,又降职,又处分。在山东就是“278团”的李伯秋老人,1948年才结婚。
当年“旋风部队”的主力师政委说:从山东到东北,见过多少寡妇?有的又找一个又守寡,有的生了孩子没处放,有的老婆孩子都让敌人捉了去。还是一个人好哇,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很多老人如是感慨。
苏北3师闯关东到阜新海州後,家属在义县准备坐火车赶大部队。国民党追上来,炸坏火车,一些家属被抓走,一些逃到老百姓家躲起来。有的被迫给人家当了媳妇,有的一路乞讨,甚至不得不卖身,半年後才在库伦找到部队。
不打仗了,留守处把家属送到部队驻地住上一段。开头用马车,後来是汽车,像个大蓬车队,像个吉普赛部落。打仗了,再回来等着,守着——谁知道是不是已经生离死别过了?
有的老人觉得无所谓:那时打仗不像现在这样可怕。一年三百六十天,总提心吊瞻的,还不把人折腾死了?习惯了。那时就盼快点打完算了。有时10天半月不打仗还挺奇怪,怎麽不打了?
有的则唏唏嘘嘘:惯是惯了,可人心是肉长的,那是自己的老头呀,能不挂着?那时就怕仗打坏了,就怕伤亡,就怕他回不来,不见到面一块石头不落地。夜里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