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茕筠竹,一岁宦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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茕茕筠竹,一岁宦花-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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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轻笑了笑,黑沉的眸中顿时闯入几点亮光,用有点大人的口吻道:“太傅是为了你好。”
  吕少通见小太子脱去淡淡的外壳,露出嘴角微陷的小梨涡,怔怔愣了片刻,立即反应过来,垂头丧气道:“殿下一定觉得微臣很无用了。”
  “没有,你还小。”
  吕少通听他这么一说,笑出声来,没大没小道:“微臣好像比殿下年长些许。”
  小太子不高兴谈论这个话题,偏过脑袋,收起笑容,道:“本宫要回宫。”
  吕少通有些缠人,微笑着跟在小太子后头:“殿下要去用膳吗?殿下平时都喜欢吃什么?不知道和微臣的相不相同。”
  “本宫还有别的事。”小太子回答道,思考了下,转过头正经地告诉他,“你下次不要再惹太傅生气了。”
  吕少通双手枕在脑后,随口应承着:“微臣明白,下次微臣背好书,写好文章,看太傅还能找什么理由说微臣。”
  ===
  小太子长这么大,孤零零的从没有过玩伴,就连最亲近的徐多都长了他十岁,如今身边新增了同龄人,还热热闹闹地停不下来,小太子有点不习惯之余又并不觉得厌烦。
  在一同读书几日后,小太子渐渐适应了吕少通的存在,那层生人勿近的气质也淡了许多。
  吕少通说是来伴读,但事实上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太子要自己一手操办的研墨、洗笔,吕少通都自带了书童一旁打理。
  吕尚书一开始见这场景还觉得儿子的行为有些犯上,要撤了他的书童,但吕少通是个没了下人就是个行动不便的大少爷,吕文贤见小太子似乎也没有介意,心疼儿子之下便默许了。
  吕少通原本见小太子总是一个人,心觉奇怪,使唤自己的书童去帮他,还未近身,就被小太子严肃地拒绝了。他一向不喜旁人插手他的事,就算身份是太子,很多东西都是独自完成。
  小太子对待学堂里的事情一向认真,每日都会早于太傅之前到达,但吕少通竟然比他更早。想他一个大臣的儿子要进宫,过了几道门槛才能来上课,却还总是比自己早些,仅凭这点小太子对这个伴读便说不上反感了。
  可今日来的时候,小太子在门外就听见了几分异样。
  “我昨晚怎么吩咐你的!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大公子,奴才错了……哎哟……”
  小太子走进门,见吕少通和他的书童在上学的地方吵吵闹闹,小眉头挤成一团。
  吕少通听见有脚步声,转头对上小太子的脸,脸色顿是缓了许多,甚至还露出一个与平日无异的笑容。
  “殿下,您来了。”
  小太子仔细一瞧,只见吕少通的书童跪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好几个鞋印,还在扇着自个儿耳光,“啪啪”的声音显得尤为清脆。
  吕少通突然反应过来,转身一脚踢在书童脸上:“别扇了!还不快滚!”
  “谢谢大少爷……谢大少爷……”那书童立即弓着背逃离出去,背影颇为凄惨,看不出是被一个孩子打了。
  吕少通样貌姣好,虽然脸上还未完全长开,但五官柔软,在从小家庭背景的渲染下自带了一股温润的气质,再加上天性开朗,更增了几分灵动。现在这张脸气呼呼的,柔和的脸上平添一丝突兀的狠厉。
  小太子将吕少通仔细看了几眼,问:“他做了什么?”
  吕少通脸上浮现一分尴尬,道:“殿下用不着管一个奴才,微臣罚他当然是他做了错事咯。”
  吕少通凑到小太子身边道:“殿下,这奴才今日把微臣的书本忘带了。
  “太傅说过要背完整本书。”小太子觉得带不带并不重要。
  在小太子的目光下,吕少通略微窘迫,手不知该怎么摆好:“殿下有所不知,微臣不是怪他这一点,但是不好好记住主子的事,要他还有什么用?奴才不好好教训都是要踩在主子头上的!”
  “是吗。”
  小太子反应冷淡,不怎么爱理人,吕少通便以为他没听见,在一旁小声地咕哝着:“不仅这样,还每日天未亮就喊我起来,烦都烦死了……”
  小太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少通。”下课后小太子叫住了吕少通。
  吕少通好不容易混过一节课,浑身轻松,难得听见小太子主动唤他,开心地笑道:“殿下叫微臣什么事?”
  “你要如何处置书童?”
  “殿下还在想那个奴才的事?”吕少通有点惊讶,随即想到那个书童害他担惊受怕一早晨,似乎余怒未消,忿忿道:“他做了错事,今日回去我当然会如实告诉父亲,让他再也不能进吕家的门。”
  小太子想了想,冷不丁地问:“吕尚书近日进宫吗?”
  吕少通一愣,颇有点骄傲道:“父亲每日都会进宫参议政事。”
  “嗯。”小太子应道。
  吕少通虽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没继续追问。
  ===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犬子冒犯了殿下?”吕文贤的表情有些僵。
  吕文贤不明白,前段时间儿子回家还向他邀功,称和太子殿下相处融洽,怎么一转眼小太子就找上自己说不再需要儿子伴读?
  小太子未曾发觉他的难堪,不接他的话茬,陈述道:“本宫不需要伴读。”
  吕文贤见他一个不受宠的孩童对他颐指气使的模样,他也是德高望重的国家重臣,老脸实在挂不住。即使面子上不敢造次,心里却扎了根针似的别扭,言语上也逐渐变得犀利:“太子殿下可是嫌弃微臣的儿子不够资格担当伴读?微臣还不知在殿下心中如此瞧不起微臣。”
  小太子不为所动,淡淡道:“不是这个原因。”
  吕文贤被他不硬不软的态度噎了个正着,反问道:“莫非殿下是不愿遵守陛下的旨意?”
  “父皇的旨意本宫会遵守。”
  吕文贤露出一丝得意:“那恐怕微臣不能从命撤去犬子的伴读职位。”
  小太子终于偏过头来,看向吕文贤。被这么一个小豆丁直直盯着,吕文贤莫名感受到一股压力,他依仗着多年混迹官场的资历,强顶压迫,回视过去。
  小太子把手伸进袖子,拿出一块小牌子。
  吕文贤一见那金牌,大惊,“嗵”地一声跪在地下:“微臣参加陛下。”
  “吕文贤。”小太子握着那块金牌,重复了一遍,“本宫不需要伴读。”
  “是……微臣遵命……”吕文贤咬紧了牙关,磕头领命。
  小太子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回了东宫。
  人生中第一个玩伴在相处十余天后消失在了小太子的生命里,像不曾来过,却又像从未离去。小太子对这几日来的点点滴滴铭记于心,他也是个需要人疼需要人陪伴的孩子,不可否认心底里他也有点舍不得那些热闹。但他从小自有一套深植心中的原则,谁都无法撼动。因着那一套观念,他可以舍弃很多东西。
  迄今为止,也只有徐多那个奴才,犯过他的禁忌,却被他轻易地原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拾肆

  
  离大安只有一天回程的时候,徐多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徐多远远的就往城门下迎接的队伍看,风沙飞扬,模糊了视线,那小小的一点却始终没有出现。
  当下的心境简直难以言喻,唯有想立即见到小太子的欲望是清晰而明确的。
  折腾好一会功夫,在庆功宴上,徐多才终于见到了小太子。这次不同于那次尚武帝寿辰,鲜少人去向他敬酒,他独占着一张过于大的桌子,小身板坐得挺直,在尤为热闹的宴会上显得格外冷清。
  徐多忍不住心里一疼,替尚武帝斟酒的手轻轻一抖。好在尚武帝一门心思放在别人身上,根本管不着他,他的异常便没有被人发现。
  徐多分神去瞧尚武帝,见其也是一副神游的模样,于是断了出声打扰的意思,决心依旧是待深夜悄悄探去东宫。
  做下决定后,之后的宴会就变得冗长烦闷,令他心里百爪挠心。
  他心中澎湃,却只能狠狠压住了激动,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一点。
  他有太久没有看见小豆丁了,他们虽然不是父子,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但是感情一点都不逊于普通的父子。
  因为顾岸的出现,徐多一下多出了很多事,但顾岸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人,于是徐多趁着尚武帝分心,见缝插针挤出了好些时间。
  徐多站在东宫前时,几乎有些怅然。他本不是擅长多愁善感的人,可小太子对他太过重要,以至于他难免不去操心太多,担忧太多,也期待太多。
  徐多走近一些,见殿内依然有烛光,他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发现双手轻松,这才发觉这次竟是一样东西都忘了带。现在再去置备显然来不及了,于是徐多抱着五分紧张五分愧疚踏进了久别重逢的东宫。
  里头的小豆丁还是十分敏锐,很快发现了有人接近,转头一看,是个微微躬身的太监,两手空空,孤身一人向他静静走来。
  小太子盯着他,似乎在等他叫那声“殿下”,可许久没有动静,那太监进门是无声的,走路是无声的,甚至连哭泣也是无声的。
  小太子就这样看着对面的徐多眼眶渐红,嘴唇哆嗦着叫不出他的名字。
  “徐多。”小太子先出了声。
  “……”
  小太子听见徐多发出很轻微的一声呜咽,飞快被他收了回去,他加快脚步,瞬间走到了自己面前,跪在地上,过了良久才说出一句:“殿下……”
  “徐多,你怎么来了?”
  徐多颇有些激动,好多话在心里翻滚:“奴才方才在宴席上看见殿下,奴才很久没看见殿下了,殿下……长大了。”
  “是吗。”
  徐多慢慢感受到地砖上传来的凉意,他缓缓冷静下来,大胆抬起了脑袋,小太子正看着他,并没有心不在焉。他像突然被当头打了一闷棍,觉得有一分不对劲,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他只得到这样轻声两个字。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小太子没有说话,徐多也没有开口。
  他的眼眶不再发热,心逐渐下沉,浑身僵硬地跪着,他努力让自己笑笑,温柔地望着小太子。
  “殿下这么晚怎么还不歇息?”
  “本宫不想睡。”
  “殿下在温习功课?”
  “嗯。”
  “刘大学士才识过人,殿下学习了这么久,想来长进不少。奴才是个没文化的,殿下以后可不要笑话奴才。”
  “嗯,太傅很好。”
  徐多问一句,小太子答一句。一切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几乎和谐到风平浪静,徐多的笑容却再也挂不住,他不是笨蛋,更何况是对象是小豆丁,只要有一点点微妙的变化他都能像野兽一样捕捉到。
  徐多忍了忍,没忍住,太长的日子积累了太多情绪,出口问道:“是不是奴才惹殿下生气了?殿下要这样惩罚奴才?”
  小太子摇了摇头。
  “那殿下为什么远着奴才?可是奴才做错了什么?”
  小太子听完,似乎是有了点不高兴,连头都不再摇。
  凝视着小豆丁一尘不染的眸子,徐多才败下阵来,承认自己是多余了。
  他脸色灰败,心中十分难过,那不是普通的伤心或是失落,而是吐不出说不清的难言之隐。
  他总喜欢装模作样地去掺和点吟风颂雅的事,他那时听过一句似乎叫“物是人非”的话,他当然无法领悟含义,如今这句却鬼使神差地冒出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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