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多踉跄几步站起身,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揉了揉脸,恢复成往常的总管面庞,走进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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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尚武帝龙颜大悦,大摆筵席邀请众臣。
徐多像被人抽去了精气,整日形如枯槁,他虽尽力掩饰,但终究逃不过朝夕相处的人的眼睛。最后连尚武帝都有些看不下去,放了他几日休息,徐多挫败地认罪,回到僻静的居处。
小太子与他见过几回,却是在第一次相见就将他的伪装看穿,有心宽慰,又觉得无论什么言语说出来都实在虚伪,两人罕见地陷入尴尬的气氛,后来倒是徐多佯装若无其事,如平常一般撑着笑嘻嘻的模样。
徐多并未与小太子置气,本就是心知肚明的事他早就失去了赌气的立场。他拍干净床面,让小太子坐上去,自己跪在地上,手按着小太子的膝盖,出神地抚摸了半晌,仰头向上望住他。
小太子用力一拉,徐多整个人扑进他怀里。他仔细地咬着徐多苍白的双唇,令其逐渐渗出血色。
小太子缓慢地抬起眼,浓长的睫毛在徐多心尖扫过,定定地凝眸注视他,幽深的眼底透出彻骨的寂寞。
徐多倏地心头一绞,他截过小太子欲言又止的话头,摸着小太子后脑柔软的头发,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
小太子垂眸,一把抱住他的脖子,不去看那太监傻乎乎的笑容:“徐多,竹竹好想你。”
徐多整个人一震,小心地把小太子大部分重量放在自己身上,环着他的腰,不知因何吐出一句:“你今后要当爹了,怎么还这样撒娇……”
他一说完便觉不妥,不料耳后突然传进几不可闻轻笑:“吃谁的醋?小竹竹的?”
徐多脑中轰地一声,他先是一种被揭穿的窘迫,随后竟然下|流地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当然这想法是不能同小太子说的,徐多侧头亲了亲他:“殿下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爱屋及乌?”
小太子装作没听出他的嘴硬,故作不解道:“哦?徐公公打算替大安养几个太子?”
徐多面色赤红,双手捆着他,恼道:“一个就足够奴才折腾的了!”
小太子浅笑着松开他,起身整了整衣服:“乖,本宫还要与父皇议事,你早些歇息。”
“殿下。”徐多扯住他的尾指。
小太子扭过头,弯起眉眼在他手背吻了一下,吻完又有些“嫌弃”地抽回手:“再病怏怏的就不来看你了。”
徐多万分不舍,却不胡搅蛮缠,贪恋地望着小太子消失在小屋的门缝中。
小太子走后徐多顿觉空虚到无所适从,恹恹地坐着发呆。日子愈久,他愈发感到对小太子的占有欲永远没有尽头、永远无法填满。“爱屋及乌”这个词,也只能糊弄糊弄他天真的爱人。
徐多感到浑身乏力,并不是那种累极了的疲乏,而是不受控制地无法提起力气。他五日前就常感到心律不定,本想或许是这次刺激受得太大了,不甚在意。可日子越久,他越发觉得不支,今日竟然出现片刻的晕眩。
徐多蹙起眉头,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妙,当即试图动用真气,一股极其霸道的疼痛徒然袭遍五脏六腑。
他猝不及防地惨叫一声,来不及运气抗衡,锥心刺骨的痛楚变本加厉席卷而来。徐多这时恍然明白过来近日的不堪疲劳不是因为心力交瘁,而是被暗中加害。他无力想那人是谁,遍布全身的剧痛令他根本无暇思考。
徐多跌在床上抱紧身体,手指深陷布料中,恨不得连衣带肉一块儿撕下来。
他意识逐渐模糊,一人倏然撑住他翻滚的身子,双掌果断地击上他的背部,相贴之处冒出丝丝白气。
半晌,疼痛缓缓消散,徐多往后倒下,迷糊地呢喃:“殿下……”
“竹竹,你怎么回来了……”没有回应,徐多的后背全是冷汗,凉飕飕地激得他一阵阵发抖。
“竹竹,我好疼……”暖流再一次注入体内,徐多勉强挣扎几下挪开了,不舍得再耗费他的气力。身后人作罢,收功欲起身。
“你别走!”徐多撑起一分力,向后抓住来人的胳膊,惊觉不对,猛地把手中衣袖甩开,双眼瞪圆,愕然道,“怎么是你?!”
高衍气息不匀,木着脸问:“徐公公可感觉好些?”
徐多眯起眼,质疑的目光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徐公公中的毒不造成性命之忧,只是颇为狠毒,仅需三日便可渗入骨髓,运功只能加剧痛苦,怕是再强的练武人毕生修为只能作废,失去武功对徐公公而言,恐怕今后难以在宫中立足。”
徐多冷笑出声,无意探究高衍意指的下毒者为何人。一滴虚汗挂在顺着鬓角流下,他漠然地盯着眼前的恩人:“你对殿下有何企图?什么目的?”
高衍似乎对徐多张口便问这个感到几分无奈,苦笑道:“有徐公公在,我怎有机会谋害殿下。”
一股戾气冲至胸腔,徐多揪起他的衣襟,阴狠道:“你想对他下手?”
事已至此,高衍再无意瞒他,脸上也满是倦色,相比徐多的激动他却很是淡然:“殿下对我从未真心信任,我虽挂了侍卫的头衔,却不曾真正近过殿下的身。”
徐多怒火攻心,将高衍的衣领紧紧攥在掌心,迫使他仰起脖颈,一字一句道:“你敢动他一下,我叫你生不如死。”
“岛主若知徐公公如今所想,唉……”高衍并不反抗,面色从惨白逼成紫红,蚊呐般叹了口气。
徐多呼吸急促,锁紧眉,狠声质问:“你说什么?”
“有一样东西,徐公公有,我也有。”高衍指了指被拧紧的胸前,面色坦然地等待对方醒悟。
徐多神色一凛,一种不好的预感令心头突突的,他怔了怔,蓦地扯开高衍的衣襟,露出练武人精壮结实的肌肉。手指不受控制地摸向高衍的胸膛,徐多讶异地连门外小小的惊呼声都没有发觉。
作者有话要说:
☆、叁拾捌
“景儿,景儿?”
小太子一愣,飞快回过神来,应道:“父皇。”
尚武帝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不舒服的话就早些歇息。”
小太子明白自己早没了心思,便不执拗地强留下,起身前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终是忍不住问道:“父皇,徐多呢?”
“刚刚不还在这儿?”尚武帝奇道,却也知他和儿子忙碌起来什么都听不见,随口抱怨,“这奴才越来越没规矩。”
小太子一怔,那太监现在虽是在自己面前放肆许多,但在父皇身边向来兢兢业业,毫不马虎。
他仔细思忖片刻就明白过来,他想起儿时徐多也有过这样一次避开自己,那时他也有些伤心,便决绝生硬地说出了类似“再有一次就不跟你玩儿了”的幼稚话。
他后来知道那回不过是徐多发现心迹后恐慌逃避的举动,只不过儿时的他敏感又孤僻,害怕失去。现在与那人相识十余年,他们早已熟知彼此。
小太子了解爱人,徐多的心思说来简单,而有时,在他眼中就是庸人自扰。小太子心想既然徐多有未解的心结,不如让他独自先想想,想不清楚也没关系,万事总归有解决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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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胎前三月最是紧张的时段,一个不慎便有小产的可能。小太子并不空闲,每日在东宫逗留的时间不多,感情上无法弥补吕采媃,于是在其他方面,他对这个妃子称得上放纵。
吕采媃和吕少穆姐弟感情颇深,在小太子的默许下,作为顾顾伴读的吕少穆下了课偶尔会来探望姐姐。在得知姐姐怀有身孕后,更是成了常客。
吕少穆一来,有时也会带来些“多余的人”。
顾顾打小聪慧过人,学东西极快,没有政事压力,任何杂七杂八旁门左道的,只要有兴趣顾岸都能给他请了师傅,半月摸出门道,过个一年半载,能把师傅噎地哑口无言。只可惜东西学地多而杂,精深的一样没有。
顾小侯爷将随时带的箱子仔细合上,罕见面目正经,叹了口气:“太子哥哥,我能力有限。”
小太子口中还残留苦涩,不以为意:“能力有限就继续学。”
一把东西收拾好,顾顾往旁一倒,站没站样地倚上柱子,摊手:“我师傅挺厉害的。”
小太子警示地瞥他一眼:“本宫找你便是不想他人知晓,你莫多事。”
顾顾脑袋枕在手上,他也不过随口一说,漫不经心道:“真有意思,太子哥哥宁可向我透露都不愿意告知徐公公,莫非太子哥哥其实心仪的是我?”
被黏了这么多年,小太子也不否认这个弟弟,但听他把这话说出口登时扛不住心中一阵恶寒,他说是说不过弟弟,手上功夫不能认输。
他想也不想,毫不顾忌“兄弟之情”,掌中紫毫飞掷而出,顾顾避之不及,左肩被正正击中,半个身子偏去一边。
有人欠的就是体罚,被抽了一下顿时乖乖转移话题,顾顾摸着肩膀笑眯眯道:“太子哥哥光顾着自己的事,有没有想过徐公公会有更多隐瞒?”
顾顾向来不着边,嘴里时不时冒出古怪的话,小太子对他促狭的心思不予理会,淡然道:“再挑拨离间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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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武帝今日身体不适,把奏折一扔,撒手不管,回宫抱男宠去。
小太子把剩下的折子批完夜色已浓,他向后微仰,抬起胳膊,还刚刚伸到鼻尖的高度,两只手准确地按上他的太阳穴,适中的力道一下一下在穴位打圈,将他的疲劳耐心揉开。
小太子舒适地眯了会眼,随即向后抓住来人双手,往前一扯,身后的人顺势伏在他肩上。
小太子侧头便能吻上他微红的耳根,却刻意隔了半掌的距离,在他耳边问话,声音犹带慵懒:“舍得出来了?”
徐多耳尖不住发烫,所谓的意志力在小太子面前向来形同虚设:“殿下想不想奴才?”
小太子浅笑:“你玩的是这把戏?本宫若说不想你又能如何?”
徐多蓦地转过脑袋吻在小太子光洁的脖颈,啃咬他的喉结,食髓知味地一路而上,一手摁住对方后脑,颇为蛮横地亲上久违的唇瓣。
小太子皱起眉,他太了解徐多了,他嗅出这人身上隐瞒的戾气,面无表情地往旁边一推,手下是使了真力。
徐多往后倒退两步,刚才被鬼上身一样的小太监顿时就怂了,垂下头低喃:“不如何。”
小太子想,或许顾顾并非信口胡诌,他满心信任地给了爱人足够时间,而等他再一次见到徐多,却发现也许并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他用手抬起徐多的下巴,只见那人面色青白,像是被毒蛇咬过后的病态,刚才触碰过的唇也被死死咬住,仿佛弥留之际仍存不甘。
小太子有些心惊,一时不知让徐多自己琢磨的决定是对是错,不管会不会,胡乱摸到徐多的脉搏,无措道:“徐多你身体不适?你想什么?说出来,本宫都听,嗯?”
徐多摇了摇头,双唇上下翕动,良久才吐出一句话。
“竹竹,她不能跟我抢你,谁都不能跟我抢你。”
小太子一怔,便知徐多所言“她”是何人,手掌顺着他的背脊上下抚摸着,像是想把他那些恨意都抚平了:“别怕,我是你的。”
徐多捏紧了拳,此时的气血涌动不同于中毒那时的煎熬,却用了同等的力量去抑制。他颤声请求:“你再说一遍。”
小太子笃定道:“谁都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