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唯利是图,已到他们手上的钱,那就是利润,没任何利益交换就让他们掏出来,怎么可能呢?
“我们可以讲一讲道理。”
刘歆说。
“这是讲道理可以解决的事情?”
王莽不敢相信。商人不同于学者,学者应该讲道理,但商人是讲利益的。
“当然有得讲,你想想看,这次与往常不一样,是皇上赐给你房子,这道理就不同了,这可是皇上的道理呀,这是不可抗拒的事情,所以,应该是可以讲的。”
刘歆心中也没把握,但他想为王莽做一做这件事情,就找到了这个道理。
“这个,我……我觉得去讲……,也是……无妨,道理是应该……该讲,不然,拿着道理,作……什么用?如果不,坚持。”
扬雄虽然不常说话,但在关键时候,也是要主动发表重要见解。
“子云兄说的好,这道理应该去讲,讲总比不讲好,我们也一起去,给助一下威。”
其余几个黄门郎附和道。
众人的鼓舞,王莽是无法推辞的,朋友们如此热心,怎能泼他们的冷水,凉他们的心?于是,便一块儿到房产铺子去。那位略带着儒雅风度的中间商认得王莽和刘歆,见到他们一群人来,还以为是给自己介绍客人的,挺高兴。
“来了这么多高贵的朋友,我这小店添光彩了。各位请坐请坐,不知那位贵人想要房子的,要找什么样的房子呢?”
“我们不是来找房子的。”
“哦?”
中间商不甚明白。
“我们是来找你的。”
有人打趣说。
“找我?”
他更不明白,因为,找他就应该是为了房子的事。
众人大笑起来,他们是甲胄之弟,出身高贵,来到平民中,难免有些大大咧咧的。
“是这样,我们这位兄弟,他在你这里下了订金买房子。”
刘歆指着王莽对中介说。
“这个是呀。我记得,你们是一块来下的订。现在房子已经收拾好了,只要这位贵人付清了款子,随时可以来收楼的。”
中介回答道。
“是这样,蒙皇上的恩典,我们这位兄弟,就在昨天,获皇上恩赐了一座府第。”
刘歆接着说。
“恭喜恭喜。”
中介对王莽行礼道。
“所以,他就不用买房子了。”
“哦。”
中介沉吟了一声。
“就是说,我们希望你把订金退还给巨君兄。”
刘歆说得很直接。
“这个……各位贵人,可就让我为难了。”
中介脸色有些改变,可以看出他心里不高兴。
“这有什么难的,你又没损失,又不是掏你的钱。只是让你还钱而已。”
“但是,退回订金,可是不合我们的行规。各位贵人,订金的意思就是把买卖敲定下来。如果订金可随便退回,那就不叫订金了吧。那敲定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我们明白。但凡事总应该有个理可以讲讲的,对不?”
刘歆继续说。
“这不是理不理的问题,这是王法所规定了的吧。人总应该对自己所作的选择负责。”
中介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
“既然说到王法,那就很明白了,那是皇上所颁布的,是不可违抗的。而我这位朋友的事情,也是皇上的恩典。皇上的恩典也是不可抗拒因素。对不?所以,这就不是简单的谁负责的问题了。”
“不是的,不是的。退订金这样的事情,那是不合理的。”
中介连连摆着手。
“况且,你并没有实际损失,这一点,应该是很重要的。管子曾说:‘非诚贾不得食于贾,非诚工不得食于工’。不管从事那个行业,诚信是责任之本。你是一位买卖人,有钱挣跟没钱挣,那是第一重要的,有钱挣了,你就不应当说亏了本,没钱挣,也不应当说是挣了多少钱。这桩买卖里,由于皇上的恩典而中止,但你并没有受到任何损失。你应该能够诚实面对吧。”
刘歆努力说服他。
“各位尊贵的绅士,这道理我明白。我也是念过书的人。我也明白为商也是为人,而为人为商,都应该诚实。问题不在于我的损失或者利润,而在这个理上嘛。如果是合道理的,即使我受损失了,那也是应当的。如果不合道理,那我这钱就挣得不应当了。”
“这可是皇上的恩典。……”
“这个我明白,事关皇上的恩典,这理,我自然也是认的。要不,您看这样好不好,反正恩赐的房子,您也是需要翻新的,我就用您的订金帮您找工匠,把房子修整一遍?”
继续谈下去也是谈不出什么结果,中介就提出了另一个方案。他的这个方案也是满合理的,众人一时没话可说。
“修整干净了,住下来才舒服。”
中介继续说。
王莽想,中介的这个提议不失为一个方案,适当地翻新一下房子,弄得干净些,还是有必要的。
“我觉得,这个方案还是不错的。”
王莽说道。
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订金不退,用来请工匠修整房子。中介承诺他们一定会给找个好工匠。王莽对各位朋友表示感谢,虽然订金没有要回来,但要不是他们,他也是没想到要修整房子的。
“我们是朋友。就不必多说那些客气话。事情办完,我也该走了。我得回家去了,还有事情要做。”
刘歆说道。
最近,他父亲刘向正在编写《别录》一书,这是一部构思宏大,内容丰富的著作,是中国第一部有书名,有解题的综合性的分类目录书。资料处理量很大,刘向的学术要求又很高,因此,书的编写进度很慢,做得很艰苦。刘歆需要帮父亲准备资料,事情是挺多的。
刘歆这么说以后,众人也就各自回家。毕竟,大家手头上也都各有自己的事情要办。象扬雄就还要为他的《法言》奋斗,那是一本模拟《论语》而作的书。扬雄鉴于诸子各逞其智,对圣人多有诋毁和歪解,迷惑大众,就想写这本书予以批驳,明辨是非。
回到伯母家,时间尚早,王莽躺在床上歇一下。朋友们的热情,使他内心温暖。他喜欢独处,能独立思考,但他也需要朋友,需要伙伴。他结交朋友,不是因为他们对他有用,而是因为他们和他相知,他们有共同的理想,那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王莽半睁着眼睛,往屋顶望去。待房子修整过后,就可以把母亲和妻儿接出来了。大嫂和侄儿自然也是会随着她们一起出来的。但是,家里的地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要考虑。如果交给赵根和赵驹两兄弟看着,这似乎是一种办法。当然,可能交给族亲更好些。因为,赵根和赵驹兄弟毕竟是外人,完全把老家托付给他们并不可行。傅姬应该随母亲出来,好帮忙做事。如果把地交给族亲,赵根和赵驹两兄弟也可以随她们一同出来。不过,目前这似乎并不好。他们到长安来实在也干不了什么事情,他们暂时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可以把地托付给族亲,而让他们继续在地里干活,谋一口饭吃。
“公子,公子。”
门外传来男仆的叫声,王莽因为在想问题,没有听到。
“公子,公子。”
男仆把声音提高,这回王莽听到了,便两腿一蹬,起身下了床。他走到门前,拉开门。站在外面的男仆是舅父家里的老仆人,有五十岁了,资历满老的,大家都亲切地叫他张老头,对后辈的仆人来说,这个称呼也是表示尊敬的意思。
“呵,是该吃饭了吧,我想事情想过头了。”
“还没到吃饭的时候,还早着,是王夫人叫你到客厅去一趟。”
张老头说。
“哦。是这么回事呀,好的,我穿上衣服就马上来。”
王莽心里有些奇怪,伯母怎么会急着找他?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通常有什么事情,大都是在吃饭的时候交流,除非有些什么特别的,比如,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或者是王襄的功课需要帮助,平时,伯母很少会干扰他。
“哎,张老头,是家里来客人了吗?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王莽再次打开门叫住张老头问道。
“没有。夫人只是叫你去一趟。”
张老头停住脚步,回过身来说。
“哦。好的。”
王莽关上门,穿上外套,大伯过世后,来的客人就少了。当然,仍会有老朋友不时来探望,象谷永、孔光他们,但次数毕竟也还是少了。也许是别的什么事,但不管是什么事,伯母叫着,他都很乐意帮忙。希望不是王襄出了什么事,他可是伯母今后的依靠。王莽穿好衣服,快步走往前厅去。
“伯母。”
在前厅,他见到伯母在忙着收拾东西。
“哦,你来得正好,今天我在收拾你伯父的遗物,看到了这件东西。”
伯母对他说,并用手指着放置在厅中央的桌子。王莽顺着伯母手指的方向,见到放在桌子上有两柄剑,剑柄是玉做成的。
“来,你过来看一下,这是很好的宝剑。”
伯母走近桌前,拿起一把宝剑,然后放在王莽手中。王莽把宝剑从剑鞘里抽出,剑首部分也是用玉做的,只见做工精细,剑锋锐利。
“是很好的宝剑。”
王莽说。
“这对宝剑,说起来也有来历,当年是匡衡为丞相时送给大司马的。”
“哦?”
看着宝剑发出的光芒,便一股英雄气便从心底升起。
“当年匡丞相与御史大夫张谭联名上书弹劾石显,但石显在朝中是很有势力的,皇上犹豫不决,就在这个时候,大将军表态支持他们,使他们得以成功地促使皇上罢免石显。后来,匡丞相便送这对玉具剑给大将军,以纪念他们联手为国除奸,伸张正义。”
伯母向王莽解释说。
“伯父为国是一片忠心呀。”
王莽感慨道。
发生在汉成帝初年的石显事件,在儒家全面主导中华文明的过程中,是起到了重大作用的事件。因为,这事件可以说是法家和儒家两条路线的最后一场战斗。
之前,汉武帝虽已颁令“独尊儒术”,但各家的影响仍然巨大。石显先后担任中黄门、中尚书、中书官、中书仆射,中书仆射是汉武帝为削弱丞相的职权而设立的官职。石显熟悉国家法律,凡事必以法律为依归,是法家的代表性人物。但他同时又是一个报复心极强的官员,凡得罪过他的人,他都不会放过。而且因为熟悉法律,就把自己卑鄙的报复玩弄得冠冕堂皇,汉元帝的丞相萧望之就是这样给他害得自杀了。石显这种把国家法律玩弄以掌腕之上的能力,与儒家的礼治观念是大相径庭的。
匡衡则是儒家的代表性人物,他出身农家,幼时勤学,尤以“凿壁偷光”的故事流传千古。匡衡是个正人君子,忠君爱民。对石显这种卑鄙的小人心态,结党营私的阴谋作风,以及把持朝政怂恿元帝加重赋役,盘剥人民的做法早有不满。他一再劝谏汉元帝:“任温良之人,退刻薄之吏,显洁白之士,昭无欲之路”,在他看来,石显名义上是依法办事,实质是刻薄之人。但汉元帝一直宠信石显,并没有采纳匡衡的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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