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村的故事- 第1节

一
系列短篇《巴掌村的故事》

　　距黄河入海口十公里处，黄河的南岸，有这样一个小村子，全村共二十四户人家，象规划过一样，整齐的四排，每排六户，一条南北街一条东西街。巴掌大小，于是就叫巴掌村。

　　巴掌村一共五大姓：占据村子正中间的，东西南北路交叉口一角一家，天下第一姓――赵姓；交叉口东南五户――岳姓；西南五户――杨姓；西北五户――秦姓；东北五户――潘姓。其实，他们都是从广饶县北部的赵家村、杨家村、岳家村、秦家村和潘家村搬迁来的。赵姓根本没有丝毫的“宋朝皇室”血统；杨姓和杨令公牵扯不上任何关系；岳姓和岳飞百杆子打不着；秦姓绝连不上秦刽；潘姓和潘仁美本就是两个省的人。可也真怪，这五姓聚在巴掌村就谈起什么忠良后奸臣裔来了。尽管各姓都奸有诚。自然而然，杨姓与潘姓老死不往来；岳姓与秦姓相见如仇家；赵姓成了巴掌村的统治者。建村六十多年了，村长乃至后来的生产队长，始终都是赵姓家族的人，虽然在村里他们是门户最小的。

　　小小的巴掌村也就出现了许许多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巴掌村的故事之一　

　　黎明时分，村里传出骇人的枪声

　　时间：1980年8月28日，古历庚申年七月十八日

　　黎明时分，村里付出一声巨响，把全村人都惊醒了。

　　“什么响？这么吓人。”小孩子早已吓得用被窝蒙住了头，大人们也有些颤抖。

　　“好像是枪响，八成是打兔子吧。”人们自圆其说。也对，巴掌村紧靠黄河，离黄河入海的地方是那样的近，这里是黄河从黄土高原带来的泥沙积淤而成，到处是一人多高的红荆芦苇。巴掌村本来就建在一片天然的荆林苇荡之上。当初，人们来到这里，只能用红荆芦苇搭起个棚子，家与家之间用一根大粗草绳连着，这便是黄河口特有的“绳路”。

　　现在的巴掌村虽不再走“绳路”，但房屋却是泥砌的墙红荆芦苇扇起的顶，村边的荆林苇荡里，那是野兔的乐园。

　　“对，是打兔子的放枪。”巴掌村平静了。

　　“夜里三点，杨二杆子让他的二儿子用土枪打死了！”天刚亮，消息便在巴掌村传开了。

　　“杨二杆子死了？活该！真是除了一个大祸害！”全村都在为这振奋，不管是哪个姓氏，“老天算长眼了！”人们拍手为快。

　　毕竟是出了人命，村长赵大赶紧去乡里报告。乡里又报到县里，县公安局的人很快驱车来到巴掌村。

　　杨二杆子家平时是没人去的，就是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仍然没有人到他家来。公安局来人了，几个大胆的才跟在后面进了杨家的土院。

　　杨二杆子的二儿子杨建国和妻子早就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做好了挨抓的准备。

　　“你为什么开枪打死你爹？”办案人员问。

　　“他不是我爹，他是畜生，该死！”杨建国余怒未消，“你们上屋里看看就明白了。”

　　办案人员进了屋，他们呆住了：地上，杨二杆子的尸体躺在地上，头部已被土枪的沙弹打得不成样子，可他手里还拿着一把砍刀，刀上沾满了血迹；一个年轻人躺在杨二杆子的旁边，头和身子只连了一点皮，显然是砍刀砍的，整个屋里，地面上全是血，腥味扑鼻，令人恐惧，啊？房梁上还员着一个姑娘，是杨二杆子的姑娘小梅，本来如花似玉的姑娘，现在面目扭曲，难看极了。

　　“这不是潘老歪的二小子亮亮吗？”村长赵大认出了年轻人。

　　“到底怎么回事？”办案人员问杨建国。

　　经过详细调查，连这些平时见过各种场面见多识广的办案人员也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脏话，“真他妈的该杀！”

　　杨二杆子是巴掌村第一大恶人。他生于1921年，现年59岁了。其实巴掌村的人都知道，新中国成立以前，杨二杆子曾是黄河入海口一带最大的“老缺”黄老八的得力干将。“老缺”是黄河入海口一带人们对土匪的别称，因为这些土匪打家劫舍，杀人绑票，奸淫妇女，无恶不作，实在缺德得很，于是人们就叫他们“老缺”。

　　杨二杆子那时候就以宋代名将金刀令公杨继业是他的先人自称，其实不知道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如果他真的是杨令公的后代，那老令公的在天之灵不知道该有多么伤心，纯粹一个不孝子孙！

　　黄河入海口一带的“解放以前”，比起其他地区要提前七年，1942年这里一直就是我抗日根据地，解放战争的战火并没有烧到这里来。

　　1942年秋天，我渤海抗日根据地彻底剿灭了这一带所有的“老缺”。黄老八被抗日军民用三叉子叉死，他的那些爪牙们四处逃散。杨二杆子投奔到巴掌村他四叔家里。那时的巴掌村只有五户人家，赵杨岳潘秦各一家，家与家之间走的绳路，杨家只与赵家岳家来往。杨二杆子的父辈兄弟四人只有两个儿子，大杆子没成人就被日本鬼子在扫荡中投到火里烧死了，现在杨二杆子成了杨家的独根苗。杨二杆子的四叔自然会收养他的。“不管他做过啥坏事，我得给杨家保住这根苗啊！不能让老杨家绝户啊！”杨二杆子四叔说。四叔托人从老家说媒，广北牛庄解家村解姓姑娘，十六岁，出落得非常漂亮，本来有婆家的，可还没结婚，未婚夫让日本鬼子杀害了。

　　杨二杆子也老实了几年，妻子美丽贤慧，当年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是他妻子取的名字，叫杨抗战，后来生了两个女儿，可都因为出麻疹没成活。到1949年，二儿子出世了，又是妻子取的名字――杨建国。

　　这几年，杨二杆子早起晚归，开了几十亩荒地，他有的是力气，壮得像牛一样，人勤地不懒，他的地里的庄稼是首屈一指的。　

　　杨二杆子毕竟从十六岁开始干“老缺”，在“老缺”队伍里混了五年多，在他的骨子里已经养成一种兽性，甚至连畜牲都不如的野性。这股野性到底还是发作了。

　　杨二杆子的四婶是巴掌村第一代人中最美丽的女人。此时巴掌村已经有十几户人家了。四婶其实刚刚三十二岁，大杨二杆子四岁。虽然在黄河入海口风吹日晒十八年了，可她却不像其他妇女一样，皮肤虽比不上年轻人白嫩但决不粗糙，虽然生了五个女儿体型却依然显得凹凸有致，尤其是那双眼，闪着光芒，是白水银里泡着黑水银。

　　杨二杆子早就垂涎四婶的美貌了。终于有那么一天，四叔不在家，杨二杆子强行把四婶摁到炕上扒光了她的衣服，阴谋得逞了。四婶怕说出去丢人，所以没敢声张，连四叔也不知道。这可得意了杨二杆子，有了第一次也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四婶有五个女儿，大的已经出嫁，另外四个自然也秀丽无比。二姑娘十八了，计划着开春就出嫁。

　　“一朵鲜花，不能让别人给糟蹋了。”杨二杆子有他的“昏蛋逻辑”，于是，瞅准了时机，他竟然把自己的叔辈妹妹给奸污了。如果说杨二杆子奸污四婶是一种兽性的发作，那此时，他的确就是连畜牲也不如了。

　　二姑娘被自己的叔辈哥哥奸污，没脸再活在人世上，她投了黄河。她没有像母亲，怕家丑不敢外扬，而是找到了自己的未婚夫――巴掌村岳家老二的儿子，告诉了他真实情况后再投河自尽的。

　　岳家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告到了县上。杨二杆子被捕了，判了十年。

　　杨二杆子出狱的那一年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巴掌村并没有受害。这里有的是土地，地里的曲曲菜也养人，所以，巴掌村没饿死一个人，广饶北部的家乡又有十几户人家自然也是赵岳杨潘秦五姓投奔到这里来，此时的巴掌村达到二十四户的规模，成了现在的格局。

　　出狱后的杨二杆子老实了。

　　时光推移，历史的车轮驰进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第一年。这些年来，巴掌村虽然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旧传统，潘杨不相亲，秦岳不来往，但年轻一代却已打破这种陋习，虽然回到村里，他们也假装一番，但到了外面，他们是很亲密的。但迫于家庭的压力，潘杨、秦岳的子女没有敢谈及感情的。

　　潘亮和杨小梅是第一个“吃螃蟹”的。

　　巴掌村没有自己的学校，孩子们上学读书要到八里外的立林村。潘亮和杨小梅同岁，都是1962年生的，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他们就是同班同学。虽然家里大人一再嘱咐不能和对方来往，但他俩很合得来。他们从小就聪明，大人说的表面答应着，可一出村俩人就在一起，一起学习，一起游戏。他们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也赶上了好机会，七六年考入初中，七八年考入高中，八O年七月，他们双双参加了高考，高考成绩下来了，他们分数都在录取分数线以内。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九年的苦读，他们终于换来了硕果，眼见的他们就要走进大学的校门了。九年同班，他们之间的感情升华了。

　　大学录取通知书拿到了，他们都被青岛海洋学院录取。

　　“小梅，你看我们……”取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路上，潘亮深情地望着杨小梅。

　　杨小梅也深情地望着潘亮，两颗心早已吸引在一起。他们相拥在一起，四片唇焊接在一起。

　　处在考入大学和恋爱的喜悦中的年轻人，没有去考虑他们可能会遇到什么波折。回到家里，趁着全家人的喜悦，他们各自向家人宣布了他们恋爱的消息。

　　潘家没有反对，只是潘亮的父亲潘老歪有些担忧：“怕杨二杆子不同意啊！”

　　“那我们就和他斗争！”潘亮充满了信心。

　　当杨小梅宣布了她和潘亮恋爱的消息时，杨家立刻处在了一片恐慌中。

　　“什么？你要和姓潘的拉对象？”杨二杆子火了，“自古潘杨两家不结亲，你还想破坏这个规矩咋的？”

　　“爹，都什么年代了？谁规定的潘杨不结亲？”杨小梅反驳着，“法律规定，只有三代近亲关系才不能结婚的！”

　　“我不同意！我们杨家是忠臣的后代，我不能让我闺女嫁进他大奸臣的门里去！”杨二杆子振振有词。

　　“别说我们家到底是不是杨家将的后代，潘亮家是不是潘仁美的后人还根本是个谜，就是是，两家的仇也早该化解了，都一千多年的事了。”杨小梅分寸不让。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杨二杆子把腰一叉，“惹火了老子，大学也不让你上了！”他叫来两个儿子，“先把这不听话的浪蹄子给我关几天！”

　　杨抗战、杨建国想劝妹妹先把和潘亮恋爱的事放一放，等到了学校，父亲想管也管不了了。于是他们把杨小梅推进里屋。

　　“他奶奶的，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不能就这么便宜他姓潘的这大奸臣的后代！”杨二杆子跺着脚，“不行老子废了你！”

　　已是深夜了，杨小梅在听了两位哥哥的话后也安静下来。是啊，等我们到了青岛，到了学校，你管得了吗？慢慢地，她睡着了。

　　突然，熟睡的杨小梅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被惊醒了。一个重重的东西压在她身上，借着从窗外照进的月光，她认出来了，是她的父亲杨二杆子。

　　“爹，你要干什么？”杨小梅用力反抗着，但怎么能敌得住力大如牛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