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小心地把水欣送上车,王惠和李雀也先后上了车,我正要坐进去时,挤在里边的赵云嫣突然说:“素颜,已经没有地儿了,你就别去了。”
见我有些犹豫,她又说:“放心,院领导都在,我们会好好照顾水欣的。”
我只好默许。
救护车满载着一车人驶向校外。而我,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我不敢想,也不愿想。我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晚上,我给王惠她们发信息,却一直没有人回,打电话,告知手机关机,好奇怪,怎么会都关机呢?难道是都没电了吗?
我终于混混沌沌地睡去了。
早上醒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因为没有一个人回来睡觉,寝室只有我一个人。
痛苦绝望的哀嚎声
我从床上狼狈地爬起来,哆嗦着开始拨王惠的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白丽、李雀的手机同样都关机。打赵云嫣的手机,没有人接。
见鬼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水欣呢?她怎么样?
我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爆了。
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穿上衣服,洗脸、刷牙,决定先去学院,实在不行就去赵云嫣的宿舍,就不信找不到人。
到阳台的时候我才发现,居然下了一夜的大雪,厚厚的雪积了足有一尺深,整个Z大被一片白色覆盖着。
这是2002年12月16日,北京的第一场雪。
两年以后,刀郎的一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红遍了大江南北,街头巷尾纷纷传唱。
而水欣,就在这一天,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疼爱她的爸爸妈妈。
我拿好钥匙,正准备出门,忽然听到楼道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人的痛苦的哀嚎声: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再看妈妈一眼,妈妈的心肝宝贝啊……”这声音是如此的撕心裂肺、悲哀、绝望、痛苦,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的心急促地跳着,几乎站立不稳,哀嚎声越来越近,终于,寝室的门被打开了。
我看到了水欣那哭得几乎眩晕过去的母亲,还有在一边搀扶着她母亲的父亲。再后面,依次是张院长、赵云嫣、吴天用。
整层楼道的人听到风声都出动了,很快就将寝室围得水泄不通。
我就那样,一脸白痴样地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水欣的父母亲走进来,在张院长、赵云嫣进来后,宿舍门就被吴天用等人关上了,我听到吴天用疏散大家的声音。
赵云嫣直直地用眼神盯着我,随即她走过来,背对着我,“叔叔阿姨,这张床就是水欣的,您节哀吧,谁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不是……”
水欣,水欣,节哀?我傻眼了,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地在桌子上打游戏,怎么就……我一个踉跄,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水欣,我想起你的大眼睛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我睁开眼看到赵云嫣在我的床头,水欣的床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她的父母什么都没有剩下。
“云嫣,”我有气无力地说,“水欣,水欣她,真的走了吗?怎么会呢,昨天我俩还在一起说话来着。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她什么病啊,不可能一下子就过去了呀?”
赵云嫣看看我,将我床头的被子往上掖了掖,叹口气。
“你说话呀,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素颜,你也别太伤心了。水欣一直有脑炎的,这次是突发,由于她向我们大家隐瞒了她脑炎的病史,耽误了抢救的最佳时机,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脑炎?”我愣住,“没有听她说过啊,脑炎是什么病,为什么会突发呢?有这么厉害嘛,一下子就可以使人毙命?”
“脑炎是一种很厉害的病,如果抢救不及时,病人就有可能失去性命。学校这次尽力了,学费也给退了,她父母的往返飞机票也都给报销了,甚至火葬费也是学校出的……”
“已经火化了?”我愈发震惊,“怎么这么快?”
“她妈妈哭昏过七次,醒过来就哭,实在是……”
“那王惠她们去哪里了?”
“她们有些害怕,第一次经历死亡,请了假回家休息几天。对了,学校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决定让你们搬出这间宿舍,如果你的身体没有问题,今天就搬了吧?你可以搬到新闻学院任何一间宿舍里,包括大一或者大二的。”
见我没有说话,她继续补充道:“有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毕竟,我们决定不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赵云嫣叹了口气,说:“水欣的家人除了这台电脑已经把她的东西全部带走了,一是他们从未听水欣说起买过电脑,二是水欣曾经和他们提起过,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这台电脑,她妈妈说就留给你了。你要不要看着办吧。”
说完这些,她终于离开。
在她关上宿舍门的刹那我睁开眼睛,我知道,赵云嫣肯定在瞒着我什么,水欣的死是不可能和学校没有一丝关系的,至于室友的离开,也绝对不是什么所谓的“第一次面对死亡”害怕,这统统是骗人的!靠!以为我是小孩子么?一两句话就把我打发了?
这房间,这空荡荡的房间,处处都有水欣的气息,冷不丁地,眼泪就滚下来。
我实在不知道,在这里,应该用什么样的语句来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想要说,首先,我必须要接受,在Z大,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应该是偶然的。但是,Z大作为中国诸多民办高校中的一所,在从混乱向规范发展的过程中,如果一直举步不前,那么继续发生这样的事情,定是必然的。
我无法也不能将所有的罪过全部抛到Z大的身上去,我相信,Z大领导人同样不希望这件事情发生。如果当时水欣随身带着药丸,如果水欣之前告诉我们她的病史,如果校医名副其实,如果当天来的救护车设备齐全……那么,无论如何,都不会是现在的结局。
其次,我要感谢Z大。感谢Z大,作为我国高等教育事业中的一支生力军,它让我,以及和我一样渴望继续求学的人们,可以通过独特的方式在特定的环境和氛围中继续学习。
同时我也明白,在民办高校日益发展的进程中,无可置疑地会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仅仅依靠金钱或文化引导,是不足以让它从诸多问题中走出来的,至少,短期内不会。水欣的死,已经是巨大的牺牲。
真要做出牺牲,也要看这样的牺牲能够带来什么,以及值不值得去牺牲。失去人的宝贵生命,这样的牺牲也未免太大了!
我不希望,要一直等到混乱不堪得无法收拾时,才有人觉得应该去规范了。那样,已经为时太晚。
我还是很伤心。
因为,此时此刻,水欣,我想起了你的微笑,你的大眼睛,我甚至想起你白色的系带凉鞋,你说你是家中的娇娇女,你说贵州的牛肉干很好吃……
水欣,原谅我的语无伦次,我难受,我无能为力。
*第十章我们是一群无头苍蝇
学院几乎是强制性地将我、李雀、王惠分散安排在了不同的宿舍,但都在同一楼层。我被分到了大一新生的一个六人间的宿舍,但算上我只住了五个人。 白丽悄悄回到了她在外面租的房子,过了一阵儿,偷偷地搬来住在我的上铺。
希望大家不要以讹传讹
我们都换宿舍了。
学院几乎是强制性地将我、李雀、王惠分散安排在了不同的宿舍,但都在同一楼层。我被分到了大一新生的一个六人间的宿舍,但算上我只住了五个人。
白丽悄悄回到了她在外面租的房子,过了一阵儿,偷偷地搬来住在我的上铺。
李雀和王惠也分在了大一新生的宿舍。
似乎是商量好了的,我们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很多次碰到王惠,哪怕是李雀,我都很想知道在医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们之间竟然如同陌生人一样,即便相见,也只是轻轻地对望一眼后,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
学校里很多人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很多人都隐隐约约知道死了一个人,在他们的眼中,就是简单的死了一个人而已,是的,死了一个人。
中国别的不多,就是人多,所以死一个,也没有什么。
他们没有兴趣问,或者说没有时间问,来不及问,或者更多的是,他们不敢问。
因为所有从那间宿舍走出来的人,都变了样子,变得沉默寡言,变得陌生、可怕。
然而,最让我震惊的还是新闻传播学院院长在召开全院会议时做出的解释。
“我想有必要同大家解释一下水欣同学的事情。”张院长一字一顿地说,“由于水欣同学突发脑炎,在上周去医务室看病时刻意隐瞒自己的病情,导致病情恶化,在送医院后不久因抢救无效死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这个做院长的十分悲痛,有人误传是校医用错了药,这是十分荒谬的,希望大家不要以讹传讹。因为学校原则上是同意解剖验尸的,但考虑到她的父母过于悲痛,不愿打扰女儿,所以……另一方面,学校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给水欣家退了所有的费用,同时报销了她父母的往返飞机票,对此,她父母也十分地感激……”
“我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要给大家带来任何的情绪波动或者是压力……”
我突然想起,水欣原本是打算这一天坐火车回家的,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天,她确实是回家了,而且是她父母抱着回家的。
抱着她的骨灰,回家。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了,在以后很多的日子里没有任何人提起。我想到北京的都市报纸,《京华时报》,或者晨报,晚报,上面几乎每天都会报道有关死亡的新闻,车祸、跳楼自杀……
每天都死好多人,但这个世界依然如此,依然继续。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正在发生。
我的爱被你遗弃了(1)
寝室里有四个很可爱的小女生:刘希,钱小蒙,郑悠悠,还有朱思。她们都很时尚活泼,喜欢说笑逗闹,一起上街、吃饭、上课,很团结,还结拜为姐妹,并热情地邀请我参与。
她们都是高考落榜生,这里是她们自己选择的,可以完成大学梦的天堂。我看到一年前好多曾经见过的影子,在她们每个人的身上不断晃来晃去。她们爱Z大,喜欢Z大,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多么美好的梦!
和她们在一起,我经常觉得自己老了,所以基本上我很少参与她们的活动。
可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我听到水欣的声音,她说素颜,我好痛,我好痛啊素颜。
水欣的电脑就放在我床前的桌子上,好久没有人动,积了厚厚的灰。我小心地将它擦干净,然后开机,接上宽带。
电脑里有很多歌曲、游戏,还有蜡笔小新、名侦探柯南等动画。
一个个无意地翻过去,充斥着水欣的味道,突然,在E盘里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里,我看到了这样一个Word文档:写给我的爱人。
几乎是颤抖般的,我双击了Word文档,这封信果然是写给侯明的:
侯明:
老公,我还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像是做梦一样,我们就这样分开了,你甚至没有来得及和我说声再见。或许你觉得愧疚?其实你不用这样的,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