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支配很多跟你丝毫挂不上边的事情!就像当初她自己的广告公司,一些简直可以说是项左简直看不上眼的小企业,为什么只要他一句话人家就能撤单、宁可被控违约赔偿一样,胡伯伯说他接到劝辞通知的那个下午,企业家协会的主席只跟他说了一句话‘老胡,你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因为操心别人的事情给自己惹上了麻烦?’
章沫沫心下苦楚。因为操心‘别人的事情’,别人什么事情她比谁不清楚?一股掺杂了自责、与无故拖累到好人的歉疚感油然而升。最后,反倒还是要老人自己来安慰她的愤懑——‘沫沫,当初建议你代替念晴和项总相亲,原也是我的错。你年纪小,不经事,可是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能给出这样的主意,落下埋怨怪不得别人。这不是小孩子随口骗个人,这是拿一个无辜人士、而且是社会上层人士的婚姻和人生开玩笑!我实在是欠考虑了……’
胡伯伯说这话的时候无比黯然,章沫沫原想安慰几句,可是发现最没资格安慰别人的就是她自己!就像你害了一个人,反过来要对他说‘你别介意、没什么大不了’一样,纵是脸皮再厚却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可是让她怪项左,她也怪不起来。倘若换个位置,被骗婚的人是她自己,她拥有项左那样的权势与地位,恐怕她只会比他干得还狠些!
就在回程的路上,章沫沫还在安慰自己,这本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了面,心底的怨意就是抑制不住!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伤害她身边最亲的人、最近的人的,偏偏是他?!
怨他,她不忍心;当作没发生,她对不起身边最亲的人。章沫沫实在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凌乱不堪的心情,转身便走。只是人没踏到台阶上,已是被他从身后攥住了手腕;一下没控制好的力度,将这纤细的女人带着靠到了路边一辆车上。章沫沫感觉得到腕间他的手,炙热的温度、颤抖;就像她的心。
“你说话!”焦急之下徒然放大的声音,他的面庞难掩激动;“是不是胡永年对你说了些什么?他说了什么?”
只是他越急切,她的心也就越冷。嘴角恍然竟生出一丝笑意,她甩开了他的手。“你放心,胡伯伯不是那么卑鄙的人,不会在别人身后动刀子。他一直对我重复的一句话,就是你有你的苦衷、有你的理由,他从没怪你,更叫我不要怪你。原本是我们对不起你,要怪只能怪自己。”
项左沉寂了很久,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原本早就料到的局面,却在真正面对章沫沫那张平板到无喜无怒的脸时,所有的理智与算计都被丢弃到了爪哇国。他长呼了一口气,刻意忽略着她的目光,摒弃掉所有掺杂了个人感情的不理智,用出最后一丝理性与谨慎放沉了声音。“沫沫,有些事,我现在没办法跟你说清楚;你给我一些时间。但是现在,你不要再同胡永年联系,不要有任何联系!”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直直望着沫沫的眼睛;彼时,晕黄的路灯正从他的身后扑撒出一扇朦胧的光线,恍然间,倒有些模糊了他的脸。只是他的目光依旧灿烂明亮,直照到人心都是一颤。
章沫沫无端端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她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想哭!她想捶在他的胸膛质问他怎么能这么干,就像当初他报复她的公司、收购了东印,这些,她都可以接受。甚至要报复她自己,再怎么狠决也都可以!或者,念晴也给他填了很多烦恼,他要报复念晴,她也不拦着!可是,这关胡伯伯什么事?人家只是好心帮忙而已啊!
就在他拉住她的这短暂的片刻,章沫沫忽然有一种冲动,她真想咬住他的手狠狠硌出两排牙印才解恨!她想求他,伤害谁都好,别去找那个可怜的老头儿的麻烦了。他介绍她给他认识、提议代替念晴相亲,真的不是针对他!单单只是想救一个无依无靠的世侄女而已!就看在这个面子上,不要为难那个老人了。只要他能答应这个条件、只要他把她拥进怀里、对她说一句‘我错了、这些无聊的事、无辜的人我再也不去理了’,她就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即便是东印真的被他解散了,也无所谓!只要他,一句话,真的她都能接受。
可是最终,她却只是咬咬紧着自己的嘴唇,咬到血丝都要溢出来的时候,脑海里出现了胡伯伯那张颓然失神的脸。那个丧妻失子的老人、本就生活得孤苦无依,已经被命运折磨到没了棱角、孤苦无依,事业可以说是他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与色彩,纵是这样,在被剥夺了东印的行政职务、被撤销了企业家协会的副职的之后,他仍旧兀自强笑着安慰她说‘朝前看,不要总记着仇恨;项总他这么做,多半也是因为心里在乎你’,一想到这些,所有对项左的委屈与渴望全都被生生压了下去。
于是眼看到认输服软的嘴角就那样强硬了起来。她也不想一条道走到黑,也想柳暗花明、哪怕让她屈服于恶势力,必要的时候也不是不能说出几句违心的话出来。可是面对项左,她真的说不出那些哄人的话。“项左!胡伯伯是我的亲人,你要怎么做,我干涉不到你;可是我要见谁,这是我的自由,不劳你操心。”
至此,项左终于冷了脸;“见谁都可以,唯独不要再见他!”他的口气,再无一丝商量的余地,连一点纵容都没有留给她。
男人的无理要求显然也激起了她的倔脾气,章沫沫退开两步,“不见谁都可以,唯独我不能不认胡伯伯!”说完扭头便走,刚刚踏上台阶,耳后传来一声清晰的叹息。项左在无奈中再一次绷直了身体,他望着面前倔强而单薄的背影,百味杂陈;一字一顿放弃了抵抗。
项左但觉太阳穴上突突跳起来,一下下的,血液眼看就要自心脏破空而出。他倒真想学章沫沫一般扭头走走,只是腿脚怎么也不听使唤。他不能走,终究还是不能眼瞧着她踏进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可他能做什么呢?他拉着她胳膊,她宁可不要那条胳膊;他指着深渊告诉她,她却是个聋子!她宁可当他是说梦话,就是不肯好好听一句。在她心里,盘踞了二十几年的亲情远远超过他的份量!
于是满胸郁结中,项左只淡淡总结出一句。
“你再见他一面,我让东印立即破产!让胡永年在这城市里再呆不下去!”
章沫沫在不可置信中猛然回头,“你说什么?!你疯了么?”
“是疯了,疯得彻底!”这一句,他却答得坦然坚定;在这女人愤怒着控诉、却又仇恨着接受了威胁的目光里,项左固执而利落地钻进了自己的汽车,呼啸而去。
☆、第三十五章
入了夜的隆冬季,周遭一片灰黑色的笼罩。冰冷的公路、坚硬的地面,就连路边光秃的树丫都是毫无生气。项左坐在车厢里,带些麻木地习惯性开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捏得紧。
刚刚沫沫对他的评语,回想起来还真是贴切——他是疯了,真的疯了!她像是倾尽全力一般与他划清关系,他却死活不依。挣扎到这种状态,他究竟是着了什么魔,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因为在东印的档案里,意外发现胡永年的儿子胡晓松的职位档案,明明是一个毫无关联的人,他却前前后后查了个遍。莫非他原本就是入错了行?其实他本就是个当侦探的料?
有时候,项左也在想,他对于章沫沫,到底是爱情、还是执念?只是不论是哪一种也好,他就是克制不住要去看她、想她、处理所有一切跟她有关的事情的欲望。他疯了,疯得厉害;就在这么个令人无奈而失力的晚上,他想的还是关于那个英年早逝的胡晓松,除了一撂档案里罗列的辉煌的学业成绩和优秀的工作表现,他总觉得还有一些更深的东西隐藏着!于是这早已丧失理智的、没有牌照的义务侦探,得出了一个毫无意义可言的结论——既然沫沫这里问不出答案,他,只有去找章念晴。
再一次回到江南城,项左倒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有多久没回过这里了?那个执着得简直能把人逼疯的‘项太太’,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幡然悔悟、回心转意?这实在是个未知数。人,都有利益点;只有章念晴,偏执得近乎到了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境地,这样的坚持,连他这样自认为果断坚定的人也不禁要暗自佩服。想来实在是讽刺,项左忽然就觉得,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倒像是他跟章念晴两个人在比拼耐力!
两个偏执的傻瓜,外加一个不可理喻、稀里糊涂的白痴,这场角逐实在劳神劳力!
项左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并没有立即敲门进去;胡晓松的事情必须要查清楚,既然章沫沫不愿意跟他心平气和的沟通,那他只有找念晴。可是这样一来,恐怕又要发生些难缠的纠葛,这实在让人有心头疼。第一次,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项左心里竟隐约流出些恐惧感。一个难缠的女人简直比最苛刻的商业对手更加让人不知所措。
就这么一顿的工夫,有些意外,他听到屋子里,传出一个并不陌生的男人的声音。所以又多听了几句,于是,脑海里浮现出的汤昊的身影终于和那把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汤昊,消瘦了不少;原本爽朗英挺的男人、神采奕奕的脸,此时俱是挂上了阴郁的沉暗之色。他的手里,是一只半满的酒瓶、敞着盖子。
“念晴!你这么糟蹋你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你究竟要怎么样?”
满屋子弥漫的酒气中,人都要被愤怒与心疼生生撕碎,抑制不住的想把那该死的酒瓶一下摔在地上的冲动;沙发上兀自醉成东倒西歪的女人始终闭着眼,纤长的、颤抖的睫毛下面,只滑落出两滴晶莹透明的液体。在酒精作用下微红的双颊有泪水淌过的痕迹,像是两道岩浆将他的心炙烫得生疼。最终,酒瓶还是被轻轻放上了茶几;汤昊整个人屈下膝,将章念晴扶正,多看一眼都是折磨、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于是,语气,也变成了哀求;“从前的一切,都忘了吧;抬头朝前看,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汤昊,我还有什么未来?”她仍旧闭着眼睛,嘴里呼出的、带着酒气的热度,声音轻成了羽毛;“你告诉我,现在的我,还能有什么未来?”
“我们去报警、然后看心理医生,念晴,你必须跟过去说再见。你还年轻,生命还很长!”
“报警?”章念晴颓然一笑,满目不屑,“汤昊你是太善良还是把别人都看得太善良?报警还能挽回些什么?以后我还要不要见人?还走不走得出这个房间?你说生命还很长,可是我的都被糟蹋光了!”
她愈说到后面,声音愈加黯淡;一点点低下去,汤昊只是心痛!这个女人,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他便一直望着她。因为钢琴考试没通过,她掉眼泪;因为他打篮球伤了胳膊,她也哭过。她的眼泪太丰富,每一滴对他来说都是杀伤性武器;可是从前,他的心疼里总还是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宠溺、比如甜蜜。而这一次,却是活生生的、纯粹的痛,尖锐、不可抵挡!
事实上,对于章念晴所遭受的那些噩梦一般的境遇,事到如今竟然不知道要怪在谁身上才好!汤昊抬起她的脸,不知疲倦地为她擦拭着怎么也淌不完的苦涩;“你还有我,我一直在这里,你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我。”他,不知是在能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念晴缓缓睁了眼,目光如水,却是死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