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原来剪得稍短了些,竟显得整个人有些清减,章沫沫低了头,没敢再瞧第二眼。
他走到主席位,扔了一份不知名的什么文件在桌面上,甚至都没打开一下,便就全神凝视着章沫沫再没言语。在他不发一语的凝视下,章沫沫不光是头皮、此时便是全身也麻了起来。空旷敞亮的会议厅里,静得出奇,似乎只剩下喘气声此起彼伏着消磨人的意志。
终于,还是坐在项左旁边的、一位类似于公司副董事长之职的中年男人打破了这一僵局。首先由项左开始逐一介绍了到场的五位公司董事及两名律师,最后到章沫沫这里,说了一句,“欢迎章小姐参加公司股东大会,章小姐是公司的重要投资人,感谢你对公司的支持。”
讲来讲去,就她这么一个外人!章沫沫不由不满心困惑。不是说股东“大”会么?那设想中人山人海、红旗招展的热烈场面去了哪里?
疑问没人解答,这时只听主席位上的项左朗声宣布了一个大会审议事项,“章沫沫小姐,也是新一届董事会的候选人之一,关于她的任职,我们将在这次会议上进行表决。”章沫沫正自麻木的神经,瞬间短路了。
这之后,她都同谁握了手、听谁说了什么审议事项、哪个董事候选人获得表决通过、在哪个文件上签了字……这些,统统记不清楚。唯一弄明白的,便是从这一天起,她真的成了东印的董事!是上市公司东印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之一!章沫沫身在会议厅、心如踏云端,直到会议结束,刚刚同项左一起走进来的那几位董事和律师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只留下主席位上的项左默默看着她的时候,她才从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项左有些郁闷;事实上是相当郁闷。任谁,把一团消耗了巨大人力、物力精心制作而成的面包捧到别人嘴边,而那人根本却是一副消化不良的表情,他都绝对舒畅不了。而更令他不能饶恕的,却是他自己,即便被人这样嫌弃着、打击着,此时忽然冒出来的想法,竟然是他还能再做出什么好口味的面包送给她!
章沫沫不需要面包!她甫一开口,便就将他、连同他的面包,一同打入了地狱。“项左,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望着她一脸被面包噎到般的酸楚表情,此时的项左,便就连苦笑,都成了对精力的奢侈浪费。这样一句拒人于千里的质问,恰好就与那一日她戴在左名指上的戒指一般拥有着致命的杀伤力。只是这一次,却难再骗他!项左从桌前站起,拖着章沫沫的手就走出了会议厅。
“想知道为什么?我来告诉你。”
车子飞奔在路上,渐渐行向了湖庭。章沫沫望到不远处那一排独橦别墅,心跳也漏了一拍。那所孤独的、孤寂的房子、一直在等着它女主人的房子,就像一个十字架,无时无刻不是压在她的心底,让她喘不过气。每多靠近一米,心里强烈的不安就愈加浓郁;费解中带了乞求,她望向他的侧面,他却在一个十字路口,将车子拐向了骧邑山的方向。
☆、第八十五章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就因为这里。”在山脚下,他停了车。春的绿,披了满坡,星星点点间,直将人眼也耀得生疼。在那茂密浓郁的绿意里,有一条蜿蜒的小路,扭扭曲曲向山顶沿去。那条路,他曾走过,和她一起!那一天,正是深秋;漫山枫叶里,他和她第三次见面的约会。
那一年红叶正盛的季节,气温低得可以。她却依足了念晴的风格,穿得典雅轻盈。精致的高跟鞋,却不敌这崎岖的山路,没走一会儿,一位窈窕翩然的淑女已是被磨成了瘸子!她却不肯放弃,咬着牙在他面前维持着让人心疼的完美。纵是扭过头的时候眉头都皱成了锁结,转回来面对他的时候,还是泛着烟波的明眸亮丽。带着倾慕与衷情的……蜜意。
他知道,在这蜜意里,多多少少隐藏了一些讨好与算计;在她灿烂晶莹的眸光下,承载着对那濒临倒闭的印刷厂、昏迷不醒的姐姐的希冀。只是,他不在乎。他不是个糊涂的人、更不会性急,原本也是最忌讳女人傍财而依人的这种狗血桥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她纯净瑕的目光,无论如何没办法同‘势利’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喜欢一个女人,作她的依靠,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沫沫,还记得么?是在这里我向你求的婚。从你答应我的那一天起,你所有的一切都跟我有了联系。”
春季的细雨,悄悄打在他的身上,而他,却只是浑不在意;透过淡淡的雨意,凝望着那条蜿蜒的小路。他的目光太过悠远,远到连她这个‘失了忆’的人,也不禁陷入了苦楚的境地。心里的苦楚,却幻化出了巨大的勇气,章沫沫固执地别过头。
“项左,其实……那时候,说实话,我对你……并没我所表现的那样喜欢你。”
她说得艰难,却是事实。那个时候她对他的热情,一毛一角都是装出来的;带了太多的利益。她是一心一意,无耻地想被他瞧上!她父亲的印刷厂,需要他;银行里的贷款,需要他;她姐姐要住好医院,需要他!
“那有什么关系?除非你敢说你离开我的时候仍旧对我没有一丝感情。”他说得平静,甚至都没有回一下头,却将章沫沫的心震成了七荤八素。她张了口,可是再汹涌的勇气,终究吐不出‘我敢’这两个字。
“我那样利用你、骗了你,就算我自己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原谅?我也不该原谅你。可奇怪的是,我从没真的怪过你。”他摇头轻笑,有些无奈的颓然;“我只是生气。你为什么从来就不肯多相信我一些?为什么只考虑章念晴的悲喜而把你自己、把我都忘到了脑后?弄到现在这个局面,让你自己也为难到了这个地步,你说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章沫沫抬了头,有些心虚的在他洞悉的目光下不知去向何处躲藏。项左眼中无奈更盛,却清流如溪。
“沫沫,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因为那些照片,甚至,有可能你把自己是我‘前妻’的孪生妹妹这一项也算上了,硬是给我扣上一顶‘乱伦’的帽子!”
章沫沫簌然一惊,愣在当地。项左却缓缓拾起了脸上的无奈,坚定而温柔地拖起她的两只手,合拢起来紧紧握在掌心,叹了口气。“这些问题可能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也可能一辈子都在那里没办法解决;可是这并不影响什么,你还是你、我也是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都还是可以过自己的生活,这个你怎么就意识不到?”
☆、第八十六章
他深深望着她、望了她很久很久,久到章沫沫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他的脸,她说不清是到底英俊在哪般;甚至,甫一见到宋家恺时恍然察觉的惊艳,从来也与项左给她的感觉挨不上边,但只,觉得移不开视线。移不开视线,便就感觉安心;甚至还携带出丝丝缕缕的感激与满足,不为别的,只为这一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都还是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你又何苦!”春的凉意里,这么一个英挺的男人执着的双眼,看得人心酸不已。怪他太过优秀、还是怪自己蠢得可以?这问题现在纠结起来根本没有一丝意义,章沫沫只知道,今时今日,她全身上下再没一处可以配得起他、配得起他的这份热意。“项左,你……怎么就没想过换个人呢?其实想要喜欢上另一个人,并不是太难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无缘无故,就有些酸涩的黯然;她挣了挣,却没脱开他的牵绊。手间的乏意,一点点被他的热度摧毁,顺带着,一点点侵蚀到了她的心底。在她早已不堪忍受的酸涩里,他这样对她说了一句。
“可是有一种人,他只谈一次恋爱就够了!”
这个晚上,章沫沫在家里不知道绕了多少圈,转来转去就是坐不到床上。不是一早想好要彻底把项左打退的么?怎么到了那个地方,就成了两个人共同倒叙的回忆?!说什么‘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都还是可以过自己的生活’,说什么‘可是有一种人,他只谈一次恋爱就够了’……听到这些的时候,她怎么就没出息地压抑不住想哭的感觉?
最可恨的,既然都已经痛了、哭了,可是当他吻上她的脸,她为什么还要跑?她有什么可跑的?
章沫沫再没办法从屋子里呆下去,打开房门冲向了渐落渐重的雨里;项左说的没错,就算她现在臭名远播、烂如稀泥,他都不嫌弃,她还有什么好顾虑?怕什么孪生姐妹前前后后嫁了同一个丈夫,事实上最清楚不过的就是她自己!他们之间这关系虽然说不清、道不明,可是实际绝对涉及不到什么乱伦里去!
一早,她本就干过无数件厚颜无耻的极品事件;现在,对于这么一个拥有大好前途、风光无限的有为青年,她再来涂炭一遍有什么不可以?哪怕,有一天他累了、他倦了,纵是再把她给抛弃了,她的生命里好歹也曾拥有过甜蜜。说什么‘爱是奉献’,只有项左这样的傻瓜才会默默奉献!作为一名独立干练、充满个性的新时代女性,所谓爱情就是占有!绝对的占有!
想到这里,人都迫不及待想要飞起来,生怕被人捷足先登一般的恐惧与不耐,车子开到钧悦酒店的时候,章沫沫坐在车里都早已是气喘吁吁。雨下得大了,停车场到酒店门口的一小段路也把人浇得有些狼狈。只是心里却是豪情万丈,她要告诉他,她再不要他自己一个人孤孤零零住在这倒霉的破酒店里!不如,今晚就跟他生米煮成熟饭,免得他哪天想不开又要反悔!心急到了无与伦比,没头苍蝇一般在十六楼的走廊上飞奔搜寻1602的房号,一直停到了门口,这才哆哆嗦嗦停了下来。
☆、第八十七章
手,还是有些抖;硬搓了两下,终于呼出一口长气。暗自鼓足勇气,等下告白的时候,一定要坚定不移!抬手正待敲门间,忽得发现自己袖口被雨打湿了,这一下受惊不小,拢拢头发也是杂乱无序。慌忙五指梳理,焕然一新的整齐,复又扬起最具魅力的一抹微笑,这时,忽听得1602的房间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章沫沫那极具诱惑力的浅笑,就这样僵硬在了脸上。
“项左,你准备什么时候从这倒霉的酒店搬回家里?有家不回、自己有房子你也不住,整天窝在这酒店里,你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
这声音不低,即便是隔音效果极好的房门,章沫沫还是听得清楚。待到辨清这严厉的斥责出自于谁的口里,此时僵硬的不止是脸,便是身体也一动再不能动。虽然,是和项左婚后生活了八个月,章沫沫却只见过这门里的女人五面!按照项左自己的说法,因为担心面对这么一个‘极不好相处的婆婆,恐怕沫沫会受了委屈’,所以‘少见少错’,是唯一最和平的相处模式。只是见得再少,甫一听到这声音眼前还是浮现出了那张端庄而严肃的脸。
“妈,住酒店方便,这您就不用操心了。这么晚来,有什么事您直说吧。”
屋子里有短暂的沉默;站在门外的章沫沫,说不清为什么,似乎能看到秦澜女士将满目精锐洞悉的视线投在项左同样面无表情的脸上。想到这里,身上落到的雨点骤然寒冷起来,有些刺骨。
“你守着盛联这么大个摊子,竟然还有闲情逸致为了一个带死不活的东印公司筹备什么上市?项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