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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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代-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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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慢慢体会,日子一久习惯了就好了!我的脑中想起一段场景:老鸨对新来的姑娘说,做妓女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一个过程,习惯被什么什么了也就一切都好了!
  陆胖子有一次跑到田间来找我,他的目的是要“讨还公道”,原因是他的那只痛苦得主人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旺财”——也就是那条老狗——久治不愈,终于死去了。于是陆胖子向我索要巨额赔偿,并言明金钱上的赔偿是有价的,但感情上的伤害却永远难以弥补。说这些的时候陆胖子声情并茂、泪眼婆娑,竟使我感动不已,于是冲动地给了一两银子。陆胖子擦了眼泪,当即丢弃“旺财”的遗体在地,捧着银子只顾回去了。但是我不久就后悔了,想我一两银子就换条死狗,实在是心里不甘。无奈下阿飞提议并操刀洗剥了该狗。在那狗变成了数碗排骨并被热心的邻居们消化掉以后,胖子似乎想起了他的狗还没有办理后事,于是又急匆匆跑来我家哭闹。我们一番解释后,目送着陆胖子将“旺财”的遗骨打包带回去了。胖子说,如今只好拿回去喂“来福”了。
  许多天里让我感到安心的是只有这件事是确定的和没有疑惑的,但是不幸的是这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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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融后又过了两天,大地似乎温暖了许多。庄稼萌发出丝丝生机,给乐观的人丝丝希望。不知什么原因,村子里人口流失现象日渐严重,生存问题一一暴露,具体的表现是一些人放弃生养他们的土地,不知去到哪里生活了。这显然对谁都不是好消息,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开将会造成其他几户的麻烦。我认为这些人缺少觉悟,但阿飞觉得问题的根源却在朝廷。
  我们北村作为一组曾齐聚一堂就这些问题举行过商讨。我和阿飞是两户代表,于是参加了大会。年龄最大的陆某某作为此次会议主持提出了问题,询问大家各自的意见并征求解决的良策。时间过去许久,主持急得冒汗,但大家始终一片沉寂。几排案桌拼摆得整齐,代表们毕恭毕敬地坐着,都屏着呼吸听主持的心跳。主持两度冒汗,举起事先准备好的木板便要拍下去,忽听一声屁响。主持喜出望外,喊道,哪位要发言?
  下面一人弯腰站起,鞠躬后道,对不起,我不想发言,下面不配合。
  主持好容易抓住一人,哪肯轻易撒手,高举木板(此木板有别于惊堂木,呈方形,略薄,有纹理,质光滑,乃长期与身体某部位摩擦使然,疑是马桶盖一部分),气势凛然而眼眶湿润,如果不是迎风流泪的顽疾,那就很可怜了。主持感化了这个矮瘦男子,此人考虑半天才缓缓讲道,这种现象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却也是很危险的现象,它的出现是并非偶然的,它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总的来说,问题固然是很难解决,不解决肯定不好,解决了也不一定有多好。所有问题,最重要靠所有人自觉。
  众人唏嘘一片。有人表示赞成,但是说不出理由;有人提出了宝贵意见,纷纷争吵起来。赞成的没有理由只知道起哄,提意见的自然看不下去,但是提意见的也不能说服那些赞成的,眼见吵下去也没有结果,索性扭打起来,大家拳脚上见真理。一个八字须的中年男人身材壮硕臂力惊人,接连摔倒好几个对手,打斗间隙还歇了口气,大声说道,还是古语说得好哇,胜者为王,败者为娼!顺我者嫖娼,逆我者灭亡!
  一群人打得正酣,主持突然说话了:呀,没得,没得开了,这会!再打的开除户籍!结果现场居然顿时安静,躺着的站着的握手言和,惊慌失措地寻找主持的身影。我和阿飞躲在角落,突然发现主持从人群脚下钻了出来,原来主持刚才也趁乱躲了过来。主持跳上墙角的凳子,对着人群说道:大家好,我在这里——还是继续讨论吧,把手头的事情先放一放!
  气氛慢慢缓和,大家再次热情讨论起来。有一人提议给逃掉的人罚款,立即赢得稀稀拉拉的掌声。但是鼓掌的人很快又冷静下来,发现这方法行不通——假如人家已经逃走,你上哪儿罚人银两?如果人家还没有走,你凭什么罚人钱?争论一阵后,有人说不如采取怀柔策略,让余下的那几户给那人钱,那人便不会逃走了!但是这人马上遭到众人唾弃,主持说这人有变成“那人”的嫌疑。
  在场面嘈杂之际,我泛困睡着。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一条四向的路口,四边人流汹涌,车马来往;此人不知是谁,甚至莫辨男女,我看得十分头疼。看久了我又开始不解,我为何一定要看这人?于是我调头看向别处风景,但这时楼上又有人在看我这边的风景,我看上去时,赫然发现那人十分熟悉,再回转头看向街心的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是同一人,都叫陆三。可是我是谁呢?难道其实我是别人,但是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发现?想了很久,原来古人有言在先,“长恨此身非我有”。原来自己本来就不是自己,生而借来一副皮囊,死了以后并不能带走。想明白了,却有几分悲凉。这时周围一片模糊,前面恍惚的人影念道,谁等我,我在等谁?
  这个下午,这场在我醒来以后结束的讨论的答案是:所有一切问题,靠所有一切人自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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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到来,我在安静的下午坐在门外老旧的藤椅上洗菜。远近没有行人,只有些尚未融化的看起来肮脏的雪铺在地上,还有天空一颗遥远的小圆盘。母亲蹲在门前筛豆子,表情如同以往一般安详。
  母亲说,你小时候最喜欢过年了,怎么长大了就不说话了,你不喜欢那些孩子们了?
  我说,小时候一直在等,好象有一个点停在时间的前面,后来已经过了那个点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过的。
  母亲说,三儿,你大了,什么时候找个人吧?
  我从发呆中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人?好人,坏人,盲人?
  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并不说话,端着簸箕晒东西去了。
  喂马的时候,我看着那家伙盯着草发呆,却不张口吃下去。那家伙也在想些什么,只是我不可能知道。我忽然觉得无比空虚,而生命正随着时间一刹那一刹那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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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空虚和失落持续到腊月三十的夜晚。我隔着子时看向明天,顿时充满希望。
  而此时的阿飞,已酒醉多时躺在床上,说着些妹妹还是老天的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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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我去看望了菊娘的母亲,她一个人住着一间大房子,自从菊娘死后,石三郎也不再理她,景况看起来十分凄苦。我努力安慰她,说困难都总会过去,没有什么好伤心流泪的。她忽然说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很想见阿飞,但是阿飞是自然不肯来的。由此可见,这个女人总是怀有难以实现的愿望,这就是她痛苦伤心的根源。而阿飞固然不肯见这个瞎眼女人,却独自一人饶有兴致地拜访了石三郎。我很不能理解他。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是打石三郎去了。当然这是他的事件的开始,而事件的结束是他被石三郎打了。当时围观的热心观众已经劝过他了,说陆兄你是孔老圣人门徒,要是耍起流氓来是要有辱先祖圣明的,但是阿飞咆哮一声说老子耍的就是先祖,打的就是流氓!据在场观众称,当时阿飞摆了许多华丽的姿势,石三郎也摩拳擦掌,大家兴奋地以为将要看到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战,都激动得跳了起来,但令观众们失望的是,咬牙切齿的阿飞恶狠狠地扑向石三郎,而石三郎面无表情地推了阿飞一下,于是瘦瘦高高的阿飞从石的面前转回到自己原先所站的位置,跌坐在地。然后石三郎嗤笑几声,扬长而去。
  阿飞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告诉我,他要做一名商贾,创立自己的事业。并且据阿飞观察,本地资源匮乏,除了穷困无知,什么都没有,唯一的出路是远远离开这里。他希望我帮助他,但是我拒绝了他,我说我就是除了穷困无知什么都没有的人。其实我也有自己的困难,那就是我再不敢将母亲一人丢弃在家而让人指手画脚,但我毕竟又不能背着她在外面奔跑,那样他们就会说:不得了了,陆三那小子要把他老娘卖了换银子花!
  在沉默了许多天以后,阿飞再度向我提起了此事,并且为了表示决心,他不惜变卖书籍——那些他以前视若生命的纸张均以一文钱一斤的价格卖了出去,被用来装包子糊墙壁甚至擦屁股。我都替他心疼了,阿飞自己却很乐观地认为,大家在吃包子或者出恭或者躺着休息的时候都能接受诗词古籍的熏陶,这也是将文化发扬光大的一种手段。知道了这些事,母亲就劝导我帮助阿飞一把,她认为我呆在家里什么也干不了,还要给她增加负担,以我的性格还是要在大世界磨练一下比较有出息。然而我以为,她完全不了解我,我根本就不是喜欢四处走动的人。虽然时常希望改变,害怕平凡,却沉迷平静的生活。这实在很矛盾。可是,也许对于以后,对于外面,我心里除了好奇,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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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家憋了许久,阿飞一直计划着要离开,却又不知离开以后从哪里开始计划,我沉闷无聊,母亲天天开导我,可是我越发觉得活着真是一种负担,就活着这件事来说,当事人都很自私。
  清明节前夕,因为阿飞那边房顶漏水,我爬上屋檐检查,不幸发现瓦片少了一块,滑落一边,屋顶被掀开一个缺口。我怀疑这是人为造成,于是仔细搜查线索,结果意外发现一枚乌黑的发卡。我端详半天,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于是按捺不住欣喜,抬眼四望,景色怡人,太阳不知何时也钻出来了。然而我很快又伤感起来,茫茫世界,人和人可以昨天真实切近地坐在一起,而明天远走天涯不知踪影,百步以内,千里之外,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不同?我忽然迫切地觉得需要做些什么,但是心里又很茫然,不知道要做什么。补好屋顶以后,我终于想起来,现在要做的,就是从梯子下去。
  晚上吃饭时,阿飞卖完东西从外面回来。母亲说起房顶漏水的问题,阿飞猛拍头颅叹息道,原来是我的错!前天晚上被房梁上的老鼠吵得不行,我睡得糊涂,随手抄起床头的篙子捅了一下,结果安静多了。
  我下意识地拿出那发卡,正好母亲看见了,伸手接了过去,看了几看,自顾自说道,被老鼠叼走了好些天,居然还能找回来,真是不敢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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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晴天白日,路上行人三五结伴,悠然前行。母亲一直重视这样的节日,每年必敦促我积极出行,跑到荒郊坟地去,我这时必须胡言乱语,因为大家都在胡言乱语。我一直对身边许多人的行为深感疑惑。譬如他们都喜欢在这一天焚烧纸钱,据说在另一世界的人可以收到。大家相信存在另一世界是一件好事,这说明大家都很善良;我就一直相信,因为我也是善良的。但是大家都很虚伪,人活着的时候不闻不问,死了就是烧银票又有什么用?我小时候,母亲就常跟我解释,他说我们烧给已经过去的人的所有东西都会被他们收到。但我从小就不相信,假如这个解释真的成立,那么另一世界的人整天都在干些什么,难道吃喝玩乐然后坐享我们这边的人烧东西去?并且同理,我们其实也不需要种地跑商,我们的任务应该是吃喝玩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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