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邪皱眉打量了我一阵,若有所思,最终什么也没说,扔了瓶药给我,转身出去。
我叫住了他。
“师傅,帮我寄封信给外公。”
………
山庄的灵药当然是好东西,第二天夜间,我已经做没事人状上城巡视,经过日夜的紧张戒备,昨夜守夜的士兵皆有疲惫之色,然而精神却是不错,我勉励了几句,毕竟体力不支,便下了城楼,路上遇见留守大将梁明,他向我施了礼,我见他面带忧色,不由心中一惊。
赶紧问他有无不妥。
他犹疑道:“郡主,末将也不知道这事要不要紧。。。。。”
我打断他的话:“征战无小事,小心无大过,你且说来!”
他沉吟道:“也没什么,就是营里有些士兵闹肚子。。。。。。人数也不多,想着也许是紧张,或受了凉的缘故。。。。。。”
我道:“军医看过吗?”
“看过,也没看出什么,我怕有个万一,还特意绕了远路去请城东最擅内症的关大夫。。。。。。”
我思索着这奇怪的闹肚子事件,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突然顿住。
这句话里的几个字,宛如一道闪电劈过我心头,令我瞿然猛醒,数日前那令我心生奇异之感却又不明原因的一幕,和几日来一直隐隐盘桓在我心头的压抑,顿时被那个字眼砍裂出豁亮的缝隙,于缝隙深处,我隐然窥见某些阴谋的狰狞的一角。
数日前,城东最繁华的点翠楼上,我召见完杨熙无意下望,看见索怀恩拖着伤腿,一瘸一拐的去药铺拿药。
当时觉得有些不对,然而见他伤情真实,神情散漫,也没想出哪里不对,便将这事忘了。
大战在即的紧张筹备,又要忙着练兵,再加上昨夜夜谈敌营的惊人发现,和连日操劳,我已经无法保持最清醒的头脑去思索一切可疑的蛛丝马迹。
然而今日梁明的一句“绕远路”,令我顿时想明白其中关窍,索怀恩受伤,军中自有擅长外伤治疗的军医,如何要去城东取药?还有什么地方比军医更擅治箭伤?就算他不相信军医,这城中擅治外伤的陶大夫也住在城西,离军营不远,为何要舍近求远?!
想到这里我立即抬头,急急道:“梁将军,你这个消息报的好,军中出了奸细!”
梁明一震:“怎么可能。。。。。。”
我截断他的话:“索怀恩在你营中,对否?”
梁明不防我突然提到索怀恩,愣愣点头:“是,可是郡主怎么知道。。。。。。”
我心急如焚,抬头看天色,夜幕已降,星火正燃,北平已成不夜城,百姓们水流般的向城上涌协助守城,经过昨夜那一闹,李景隆今夜必定来攻,此时出了问题,直可关全城百姓生死存亡!
正要对梁明下命令,语声突然淹没在一片轰隆隆震天动地响起步伐声中,喊杀声随风吹来,压至北平上空,直若雷霆,震得地面似也微动,敌军出营了!
城墙上,箭上弦,刀出鞘,咬紧嘴唇的士兵和瞪大眼睛满面凛然的百姓,凛凛遥望着压阵而来的李景隆军队。
咻咻连声,箭雨已经零星射入,敌人来得好快!
咬咬唇,我疾声道:“梁将军,索怀恩是奸细,现在情况紧急,来不及一一细说,事急从权,请你按我说的去做,北平若能平安守住,事后你是首功!”
他目光一亮,随即迟疑道:“是否应先禀报世子。。。。。。”
我一挥手,厉声道:“我还没说完,若延误军情,我亦第一个拿你开刀!”
他吓了一跳,立即肃然行礼:“末将遵令!”
“立即捉拿索怀恩,记住,秘密捉拿,不能泄露一丝军中有奸细的风声!”
“是!”
“立即派人看守住军营和城中水源,暂不许任何人取水饮用!”
“是!”
“立即撤换索怀恩所在队伍所有士兵。。。他们今夜负责守卫哪座城门?”
“顺义门。”
“你亲自去,务必不动声色换防,不可动摇军心!”
“是!”
梁明接令,迅速上马往顺义门方向去了,我皱眉望了望他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忧色,顺义门在城北,离此地最远,也是最偏僻防守最弱的一处城门,此时赶去,真怕来不及。。。。。。
黑影一闪,近邪已立在我身前,手掌一伸,搭上我腕脉,我避让不及,不由苦笑。
半晌,他微微一皱眉,甩开我手腕,似有怒气的哼了一声,却也没骂我,只道:“我去军营。”
我心中一喜:“多谢师傅,劳烦你多带些解毒散,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城中。。。。。。”
“城中看过!”
我微微舒了口气:“哦那就好,城中暂时没事是么?我去看看,师傅,辛苦你了。”
近邪哼了一声,我歉意一笑,飞身上马,对着急冲冲赶来的杨熙厉喝:
“点齐你的人马,随我来!”
[正文:第七十九章 聊持宝剑动星文(一)]
午夜时分,攻城战进入到了最激烈的阶段。
顺义门处守军在南军到来时发生骚乱,索怀恩和几名手下士兵意图偷偷打开城门,被阻拦后突起杀人,顿时顺义门乱成一团,城门守卫一冲既破,险些被南军趁乱攻入,幸亏梁明及时赶到,重整队伍,稳住了局势,索怀恩却趁乱逃走。
而进攻彰义门的南军都督瞿能所率军队是攻势最猛烈,挺进最快的一支,我率着五百人的队伍快马驰到时,彰义门已岌岌可危。
三个梯队的士兵,沿着云梯,顶着城上士兵如雨的弓矢,和百姓狠力砸下的砖瓦碎石,头破血流却前仆后继的向上死命攀爬,城下也不闲着,骑兵纷纷跃下马,扛着盾牌,合力举着巨木,几十人一队,拼命撞击着城门,牢固的沉铁厚木所制的城门被这巨大的力量撞得嗡嗡直响,连城上战立的人们也能感觉到城墙震动,脚底微麻。
我赶到时,正听到瞿能沉厚的嗓子,遥远而清晰的响起:“儿郎们,给我冲,砖头是砸不死人的!先入城者,每人赏银五两!”
城门外响起兴奋的鼓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攻击的力度顿时加大,许多人没有盾牌也往前冲,拼着被砸,手脚快捷的爬上城墙,第一个上城的士兵一声欢呼,满面得意的神色突然淹没在绽开溅起的血光里,欢呼的嘴还张着,头颅却已骨碌碌滚倒脚下。。。。。。他被守城士兵一刀砍下头颅,然而有一个就有第二个,更多的士兵满面血迹狰狞的爬上来,咧着嘴,狂乱着挺刀,刺向离自己最近的人们。
尸体,无声的倒下,一层压着一层,有敌人的,也有我们的,鲜血缓慢而惊心动魄的流淌,慢慢浸润了青石地面,洇成暗红的印迹,如盛放的魅夜地狱之花。
而城门,被巨力连绵不断撞击,渐渐不堪那无限的力量挤压,发出令人惊心的碎裂声,步兵们迅速冲上来,想用树木支住城门,然而刚刚支上,立即被新一波的撞击撞翻在地。栓门的粗大门闩,已经被撞断一根,尚余一根,岌岌可危的支撑着,却也随时有断裂之虞。
门外的人,看见成功的曙光,越发卖力。
“嘿!”
数百人突然猛烈发力的呐喊,听来犹如天际掠过滚滚巨雷。
“卡擦”一声,犹如电光掠过长空,千年冰层突然隙裂,最后一根门闩,断了一半。
裂开的厚重城门的缝隙里,突然涌进城外的风和黑暗,和敌军狂喜的脸。
我无声而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五百骑寂静笔挺的在我身后,黑甲红披风,渊停静峙,不动如山。
年轻冷酷的身姿,浮雕般凸显在黑暗里。
望去,如同夜色里杀气暗隐的死神之旅。
在我们身前,是早几日便已布置好的街垒,鹿砦,陷阱。
嘴角缓缓掠起一抹森然的笑,我缓缓抬手:“开城门!”
杨熙自马上飞起,一步到了城门,单手轻轻一扭一别,“咯”的一声,已将门闩掰断。
随即一掠,掠回马上,对我点点头。
门外正在使出吃奶力气撞城门的官军们,不防城门陡然被开,力道全用在空处,轰的撞开城门同时,上百人连同巨木,一起跌了进来。
我手一挥,立即上去一个小队,将这些累得半死又跌得哎哟直叫还未来得及爬起来的官军一人给了一刀。
刀刀重伤,却令他们未丧失行动能力,一时惨叫连响,那些官军挣扎着向外逃,而后方的官军见城门开了,正狂喜着呐喊着冲了进来,恰恰被这些流血的同伴们拦在了城门处,一时前进不得。
而我和我的五百军,已经悄然隐没在城门暗处。
瞿能是个狠人,这是我昨日便已经领教过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城门口的犹疑骚乱不过片刻,便听到瞿能的声音滚滚传来:“无须顾虑,给我前冲!”
我冷冷看去,瞿能黑袍重甲,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看也不看,手中长枪闪电般刺入一个呼喊着向他求救的官军胸口,拔出,鲜血淋漓。
血珠滴落,他声音沉雄浑厚:“儿郎们,你们重伤将死,本将军今日给你们个痛快!战后定当禀明元帅,从优抚恤!”
一抹微笑淡淡浮现,却未及眼底,瞿能果然厉害,竟然识破我连环用心---我本想于城门拥塞处乱他军列,他却当机立断不顾而行,我料到他心志坚毅定下杀手,顺势将他一军---临阵杀己方军士,极易动摇军心,处理不妥定会潜留危机,他却三言两语,混淆事实,结果他倒成了解人重厄心系将士的善人。
最重要的是,有了瞿能这话,其余官军对着同袍下手也就没了压力和顾忌,反倒多了助人解脱的快意,枪刀齐下,马蹄猛踩,惨呼声里,百条人命尘飞烟散,乱世人命贱如蚁,城门口血肉成泥,盘绞成团团浑浊淋漓的暗紫图案,却生生清出一条血色长路来。
可惜,这同袍血肉堆就的畅快道路,并没有顺利走上多久,飓风般卷进的骑兵首先就吃了亏,惊嘶与呼叫几乎同时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骑,突然消失在地平面上,随即响起骑士摔断腿的呻吟。
城门内,大大小小的陷阱,开始发挥作用了。
瞿能冲在前面,自难避陷阱之危,但他的马却是良驹,迅捷灵敏,仰首长嘶,长蹄飞腾如黑色流光,越过陷阱,稳稳落于实地。
我可惜的叹了一声。
瞿能回马勒缰,惊而不乱,大呼:“弃马步行!”
然而高高矗立的街垒,鹿砦又岂能是空置?街垒后诡异莫测的飞箭又怎能漠视?旁逸横斜形如鹿角的鹿砦更是令官军走得跌跌绊绊无法施展,瞿能眼见攻进城门却寸步难行,处处不谐,不禁烦躁,大喝:“来人,给我放火烧了这些鹿砦!”
立时有人哟喝着应了,举了火把要去烧鹿砦,却在火把明亮燃起的那一刻,惊得将火把掉落,差点烧了自己的脚。
不知何时,城门口狭小地域,已被数百骑无声无息的包抄,正正将瞿能部下,围在当中。
五百骑士,肃然冷漠,神色如铁,连人带马仿佛生铁铸就在了地上,又象从地狱里悄然掩近的煞神。
火把微弱的光亮映照下,高大巍峨的城墙影子明暗不定的映照在这些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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