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听风
楼兰听风
听说汉朝天子在朝堂上震怒楼兰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已经下令出兵攻打。一时间,谣言传进楼兰,这个西出阳关的第一站,作为丝绸之路的重要重镇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楼兰位于罗布泊水域,滚滚黄沙不仅没有让它颓败腐化,反而有种茫茫沙海中突立的海市蜃楼,朦胧而神秘。“楼兰,姑师邑有城,临盐泽。”讲的就是这个华美却不娇柔的国度。
风沙肆意,但任它如何顽固,如何疯狂,仍是不能越雷池一步。朔风呼呼刮着,漫天鸡蛋大小的沙石骨碌碌乱滚。小楼缩在阿爸的臂弯里,觉得这里暖和温馨,她天真的望着阿爸问道:“阿爸,中原是不是像阿妈说的那样,美丽又好玩,阿爸,我也要去,你带小楼区好不好?”
脸上呈现着被风沙割裂的刚毅神情的阿爸笑了笑,慈爱的摸着她的头,眼中也是亮光一闪。那里的确很美,中原的女子矜持含蓄,想到妻子,他不由得笑的更开心,“那里有山有水,它所拥有的在楼兰是看不到的……”他低下头对着小楼说:“中原,云锦飘香,美的让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中原的君主更是强悍霸气,威聂周国,然而不久就要大军压下……”然而最后一句他说的极小,小到只有他自己听到。
小楼没有注意到阿爸突然沉重地皱起眉头,她向往的眼睛憧憬着风沙扬过的驿道,她听人说过: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能到达中原。她揪着阿爸的衣袖,缠着下次到中原经商一定要带上她。
阿爸似乎被什么事情牵系着,失神地任小楼骑上他的被对他又拉又扯,愁容满面。
不知道王有没有注意到这阵风来的飞快,楼兰能否度过危难。
汉军真的打来了,据说已经到了酒泉郡。此时,楼兰宫中聚满了皇族卿臣,这些个整日醉生梦死的人们终于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到现在,他们还在妄想着与汉朝一向交好,相信不会招致灭国的下场。然而他们却没意识到楼兰左右攀府,谄媚的诚服汉朝,另一面又向匈奴示好,这已属欺瞒之过。汉朝岂能容忍。
等了很久,楼兰王才悠闲的出现,他一出现,不动声色的坐到王座上,一面看着下面吵的不可开交的大臣,一副你们吵破天也不管老子的事的表情。
朝下人群各为着自己的利益已经争得面红耳赤,一副欲罢不休的冲动,他们说的不外乎是战是降。不论是怎样的说法,终是只为着自己着想。就在空中火药味嗤嗤蔓延时,王振臂喝止,阻止了群臣动武的戏码,他蔑视的狠狠瞪过众人,寒光过处,大臣们无不惴惴的低下头。
他冷哼一声,看着噤若寒蝉的大臣,开口说道:“大敌当前,自乱阵脚,仗还没开打,就已输了。”他瞥眼过去,大臣们惭愧的低下头,不敢对视王凌厉的双眼。他在心里暗骂:一群饭桶,大难来时,只会为自己脱罪,无论成与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过是一只首当其冲的替罪羔羊。汉朝的天子不会放过他这个虚与委蛇的人。他不能束手待毙,然而他早已发出去的求救函一直没得到回复,这时他心已经冷了,他知道匈奴是想看着他们两败俱伤,好狠的计。
楼兰王不动声色的询问诸位大臣有何建议,一时人人都是欲言又止,交头接耳半天,就是没人敢出来出谋略。王盯着一干人等,嘿嘿冷笑下令:楼兰即日起全防戒备,加快城郭修建,诏令即下起,楼兰臣民将与汉军殊死一搏。
王命一下,朝堂顿时鸦雀无声,大臣们瞪着一双双眼睛,傻掉似的说不出话来。王这样做,不是让他们陪他一起送死吗?然而不等群臣晋言,王很快拂袖而去,不给他们丝毫争辩的机会。
大军压境,汉军在傅介子的统领下从长安经过敦煌穿过玉门关一路飕来。风沙朔漠,凛冽的北风阻止不了他们的脚步。第一仗打得不是很顺利,由于楼兰做好了准备,加上楼兰全民顽强捍卫,战争持续了一个多月。傅介子知道楼兰王贪财,便用金银珠玉引诱,但他这一次死活不上当,久久不见楼兰王露头。傅介子一怒之下,截断孔雀河,他知道这条河域是楼兰的水源,他要让楼兰水竭不战自败。
楼兰坚持了不多久,城池塌陷,汉军一路冲杀,,傅介子下令愿意投降者一律不杀。然而汉军进了这个富饶的城郭,便如野狼般肆意抢夺,瞬间,烽烟弥漫,房屋倒塌声夹杂着惨烈的哀号喊杀声,血光浸染了楼兰整个上空。
“阿爸,阿爸……”被火舌吞噬的屋檐下,小楼蜷缩着小小的身子,颤抖的呼喊着阿爸,隆隆的巨响湮灭了她低微的喊声。汉军手舞长矛,无情的残杀她的同胞,就在她躲藏的地方,她清楚地看到一个楼兰失败浑身浴血的奔跑,然而寒芒闪过,他的上半身脱离地面,转悠着飞远了——没来得及一声喊叫。
她看到在他倒下的残躯后——一个汉朝军官脸挂冷笑的拭去刀伤的血珠,慢慢朝她走来。他寒冷的眼中闪着残忍的笑,那笑让小楼寒到心里。
军官瞥眼望来,小楼颤抖的闭上眼睛,他发现她了——军官驻足,缓缓举起刀,冷笑着挥下。小楼想叫,但她已经颤抖的连一声叫喊也发不出来了,猛然她睁开眼,惊惧的眼睛紧紧盯着刀落下,她想就要跟阿爸团聚了……
叮的一声,刀擦着小楼的额头颤了一下仅在她的额上划出轻浅的一刀弹开了。
“连小孩也要灭口吗?”军官愤怒的回瞪破坏他好事的人,这一看之下,他怔住了,不过很快掩去眼中的一抹惊惧,他傲慢的说道:“不过是个皇族唾弃的野种,有什么好狂的。”
小楼探头看着救她的人,那是个很年轻的少年,但她看到他的衣着,知道他也是汉军,而且职位还不低。少年眼角余光发觉女孩在看他,扭头对她微微一笑,没有一丝残忍。只听他缓缓说道:“不用怕。”小楼这一刻忘却了恐惧,满心信任的点了点头。
少年抱起小楼,头也不回的离去,冷冷的对身后的人警告道:“方将军好自为之,你乱杀无辜,已经触犯军规。”
军官身体一震,杀心大起,眼睛刀刻般划过少年的背,阴阴的一笑,一剑刺向他。
咚!刀身颤抖着飞上空中,军官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他惨呼一声颓然倒地。
少年顿了下,身后长戟划着一个弧度落回手中,他随意翻覆在后背,缓缓地离去,小楼依在他怀里担忧的看着他,听到他淡淡的叹息:我并没有要告发你的意思,何必……
风卷起他玄色的大麾,黑白分明的眼瞳里看不到底,喃喃的低语随着沙漠之风一起飘散化开。茫茫的沙之尽头,一抹血色的残阳斜斜地射到少年慢慢消失的背影。
楼兰在这一次战争中失去了往昔的魅力,但很快就被大漠黄沙掩盖。傅介子再斩杀了楼兰王后,以汉朝天子汉昭帝的诏令,命楼兰王王弟尉屠耆继任新的楼兰王,楼兰更名为鄯善。楼兰王答应送一位王子到汉朝作人质,这场惨烈的战争就在这样的结果中隐去了。
出击楼兰的汉军凯旋而归,汉天子在朝堂上嘉奖了众人,然而当他看到少年时,微笑的脸上一阵冷漠,其他皇亲国戚也是十分不屑,露出鄙夷的神色。少年毫不在乎这种眼光,他早已习惯这种蔑视。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不被容忍,他的存在只会成为汉王朝的笑柄——他的母亲跟一个浪迹天涯的侠士姻缘相会,而后有了他,但侠士大都不会只停留在一个地方,他从没见过的父亲也是如此,他的不告而别,不仅使母亲受人白眼,而且过早遗恨离去。这些他都忍过来了,况且他也不屑跟一些只会玩乐的蛆为伍。
十三岁那年,他主动请缨,要求前往边塞,抗击匈奴。他看到人们眼中的恶笑,讥嘲冷漠,他不感到丝毫难受,因为他始终知道这个世上不会有人关心他的,他盯着天子假惺惺的挽留,冷笑。
十几年过去,他在沙漠中驰骋,独自翱翔于广邈的大漠,这里就是他的家,是他的希冀。他可以肆意俯视,神情倨傲。
他淡淡地拒绝了皇帝的封爵赏赐,他知道这个爵位只是名不副实的空架子,没有任何实权,怕他用兵自重吗?看到天子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天子答应他的要求,让他回到大漠继续留守边疆,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是大漠雄鹰,那里也许更适合你吧。”
玉门关,小楼笑着看着一脸冷漠的少年,她不明白他的表情可以这样丰富,极具戏剧性的变化,在旁人看来,他冷酷,仿如极北寒冰,冷得让人不敢接近,但她知道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具下只是一颗寂寞的心,他也需要有人关爱啊。
“哥哥,你真的不打算回中原了吗?”小楼有些失望的问。少年回头对她柔和的笑了一下,低眼,有掩饰不住的迷惘,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去了,那里没有他留恋的东西,却更多的是伤怀。“小楼是不是后悔跟我一起留在这里了?”
“才不是。”她反驳道,然而眼神中却明显的流露着失望,但她很快乐观地说:“小楼才不后悔了,如果,小楼去了中原,留下哥哥一个人,哥哥岂不是很孤单。”少年眼角跳了一下。女孩跳到他的背上,顽皮的搂着少年的脖子,“小楼不喜欢看哥哥一个人寂寞,所以小楼决定了,哥哥到哪,小楼就会跟到哪。”
少年笑了,柔和的笑容里掩不住春暖冰释,他怜爱的点点她的头:“小机灵鬼,哥哥知道你一直想到汉朝去玩,这样,哥哥发誓——如果将来有可能,一定带你去,你不是一直想象着海边的日出是不是也如大漠一样惨淡吗,到时去了,就知道了。”说完,他神秘地冲小楼眨了眨眼睛。
“真的吗?哥哥可不许骗小楼。”女孩高兴的在城楼上大喊大叫,阿爸的离去的阴影从她幼小的心灵中慢慢淡去,以后每一次少年出征,小楼都会站在城头,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她一直记着少年说过的话。
当夕阳最后一点残血散尽,寒冷的朔风夹杂着棱角尖锐的砂石扑上城楼,瘦削的身影顽固的守在那里,小楼一直面带微笑的看着远方,他等着哥哥如以往那样,回来的第一时刻对她微微一笑,她喜欢他淡淡的笑,一如既往地回以一笑。
城门无声的关上了,当最后一个士兵踏进城,小楼坚强的脸上留下了泪水,她依然保持着最后一抹淡笑,铩羽归来的将领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军人刚毅的脸上是惨淡的悲哀,他悲伤的告诉女孩少将军不会回来了,他们在追击匈奴残余时,不幸中了埋伏,是少将军以一己之身为他们开辟出一条血路,但他却力竭而亡,而且连他的尸首也没抢回来,将领恨恨道:他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小楼却木然的遥望沙漠上空,流泪的脸上平静的不自然,她似没听到他的话,只是空茫的笑了,又哭又笑,好不诡异。将领心中一震,然而他只看到一个身影在眼前一闪,宛如美丽的白蝴蝶翩然飘落。小楼姣好的脸上露出少女的笑容。
他是大漠上遒劲的苍鹰,而她只是一心要追随他而去的柔弱的蝴蝶,即使不能像他那样遨游直上,她也要凄美的跟随在他身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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