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的灯光橘黄色的,头顶上的灯不知道套着什么灯罩,散出淡淡的光晕。
和这包厢外的温哥华简直就是属于两个世界。
等到茶点和龙井上桌的时候,汤煦闻着那些点心的香气简直都快流口水了,虽说才来温哥华只是一个多星期而已,但是每天的面包牛奶这些冷食物真的是让他有些食不知味。
程博昊点的每个点心都是他在国内最贪嘴的,他从小到大被惯出来的坏习惯居多,就连汤妈妈也总是取笑他,爱贪嘴,爱赖床,遇到不愿意的事又爱对长辈撒娇,唯一看到的那么一点优点就是长情,小时候喜欢什么人,爱吃什么东西,这么大了还是一点没变。
程博昊看到他看那些小点心的表情,难得的笑意浮在脸上,这么多年小性情还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汤煦看着程教授熟练地烫杯具,又给两个人都满上茶,西湖龙井向来以 “色绿、香郁、味甘、形美”四绝称著,茶香四溢,衬着这些小点心更加色香诱人。
汤煦忍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
程教授亲自动筷子夹了一个水晶虾饺放在他碗里,看汤煦眼巴巴的眼神,都带了几分调侃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贪嘴的小年轻完全忘记他身上带的钱,根本就请不起这顿茶品。对着程教授笑眯眯地说了说谢谢,不客气地夹起碗里的虾饺往嘴里送,一脸满足。
估计这场景要是被程教授那得意门生许嘉言看到,又能一语概括,美曰:一个虾饺收买人心。
汤煦将筷子往各个装点心的小碟子里面伸,又听见程教授问他,这学期准备住校还是自己租房子住?
食物实在是太美味,口舌的滋润下,程教授的扑克脸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汤煦夹了一个甜酒圆子塞嘴里,含含糊糊地答话,已经去学校办好住宿申请了。
程教授看着他没说话,汤煦才收敛点,吞了嘴里的东西,又放好态度说,“好像很麻烦,但是现在没有合适的人可以一起租房子,只能住学校宿舍了。”
共上了五个小点心,每个碟子里的每份点心都只放了五个,汤煦每碟都不只下了一次筷子,回答完话,又看了一眼程教授,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师,您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吗?都快被我吃完了。
说着话,又夹了一只虾饺,然后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程教授看着他动作,喝了一口茶,笑意隐藏在杯口。
突然想起来四月份的时候汤煦交材料申请Q大的研究生,他母亲打电话打到他这边,让他帮忙写个推荐信。
汤煦的毕设作品他早就看过,也和汤煦大学指导导师邮件联系过,那个老师一直在夸汤煦有才华,要是能出去见些更好的东西,将来在建筑这方面前途不可估量。
Q大的建筑设计一直是王牌专业,当家坐镇的老教授许清树,和程博昊更是忘年之交。
程博昊对什么都无特别喜好,喜好这品茶论调的,是土木系里已经年过七旬的许老教授,那个时候程博昊陪他喝茶又特地给汤煦的毕设和专题演讲的视频给他看,老人捋了捋一把胡子,看视频看的认真,又问程博昊,“这上面的娃今年多大啦?”
“比嘉言大两岁,24。”
许清树喝了口茶,语气就悠哉起来,转过身看着程博昊笑着说,这小年轻看起来面嫩的很,到底和你程博昊是什么了不得的关系,让你都出面来走后门。
程博昊当然不急着亮关系,陪着老教授一出唱一出,难得开起了玩笑,说道,我这不是想让您后继有人,您这么久都不收一个学生,不就是等着他。
许清树指着他捋着胡子笑,又骂,看着你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你对一个人这么上心,我哪敢不答应。
这态度,当然算是认可汤煦。
汤煦的导师和许老都和他说过,他的设计作业有自己的东西,在国内,不管是哪个设计圈,都是相互抄,过分模仿到抄袭。汤煦最独特的就是他的每一个设计稿都有不一样的东西,即使不成熟有缺点,却是最难能可贵的创造力。
这或许要得益于他性格里坚持自我,执着又单纯的韧劲。
汤煦还沉浸在美食的诱惑里,丝毫不知道对面的人早就把他里里外外剖析透彻。
程博昊时不时问他几句话,汤煦一边继续吃一边回答,渴了就喝茶,一点也不别扭程教授好几次为他添加茶水的行为。
服务员过来询问,剩下来的空碟子能否收走时,汤煦才反应过来,他每个点心都给对面人夹了一个,其余全进自己肚子里。
脸躁地不敢再抬眼看程教授的表情。
明明是他请喝茶的呀!
汤煦突然想起这一遭,心里顿时又慌了一下,刚刚那菜单上没有标价格,他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消费了多少。
在国内时很多时候和朋友一起吃饭他都会抢着先去付单,他接的设计往往能拿到不少钱,读书拿奖学金,自己也接活,出国留学花的也都是自己的钱,银行余额虽说在上海买不起房,但是在他那个年纪的年轻人里,也不算一笔小数目。
除去来留学用的钱,里面的余额应该能付得起这一顿茶钱吧。
汤煦和程教授说了声要出去上一趟洗手间,想着出去把帐结了。
他问过服务员收银台的位置,被礼貌地领过去。
和他们打过招呼的许嘉言也在,他刚刚问过话的服务员,正在和许嘉言说着话,就见他对那服务员点了点头,看到汤煦过来,笑容满面地和他打招呼。
汤煦的表情就不那么灿烂了,他走到收银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自己那桌的消费。
天知道他心里多么纠结,他要怎么开口问这里的服务员,能不能人民币?不对,是能不能刷国内银联的卡?要不可以先赊账,就算信用卡没下来,他去换了加元再来付钱可以吗?
用他24年来的勇气来都懆地慌,丢人丢到加拿大,可真的开不了口呀。
许嘉言看着汤煦脸上变了几番的小表情,大概就猜出眼前人所面对的尴尬处境。
他煞有其事地走到汤煦面前,像突然想起来一样,和他说,“啊,汤煦哥,我记得您好像是我们店里第十位客人吧。”
这称呼才第二次照面就变了,汤煦没反应过来,有些呆呆地“啊?”了一声。
许嘉言硬是憋住笑,开口又解释说,我一直在这边兼职来着,记得我们店里每次做满第十个客人时,那桌都是免费。
他说完,又看了身旁的服务员一眼。
那服务生立刻会意,赶忙鞠个躬和汤煦道歉,说自己把这个忘记,他的单该全免。
许老最疼的小孙子编出来的胡话,下面人自然要给他编圆,又给汤煦解释说着店里一直都客人很少,所以就有个规定,一满十桌时,就给那桌免费,小服务生和汤煦道了半天的歉,还让他多选点心打包以示招待不周的过错。
汤煦觉得自己还没适应倒时差的脑子又给搅糊涂了。
他明明是下来付茶钱,怎么又白白多拿了几款小点心呢?明明就该他尴尬的,怎么又变成别人给他不住地道歉还赔礼呢?
晕乎乎地被服务生又恭敬地带进包厢里。
许嘉言在一楼的收银台前终于不再憋着笑,这茶馆本来就是程博昊送给他爷爷的礼物,真正老板来喝茶哪有还收钱的道理。
许家上几辈都是文人大官,对国风雅趣颇有深究,支脉散的大,各行各业都有人才,到了许清树那一辈被迫害出国,后来一心想回国却因为国内的学术问题和上面人压制,再好的热情都被浇灭了,索性就定居在加拿大自由自在扑在自己的专业上。
许老思想里老一辈文人的情操毕竟根深蒂固了。
接待重要的贵宾和看重的人,都喜欢在这小茶馆里,就算和老外在这里面讲一口英语,他也觉得舒心。
听他爷爷说,程博昊第一次有求于他,就是为了让他收这个汤煦当学生,还摆了一道鸿门茶宴,连他惦记了很久的太平猴魁都泡了出来勾他的茶瘾。
许家爷孙俩都啧啧称奇,哪见过程教授对什么人这么当宝贝护着啊。
只是刚刚一些接触,他就能判定汤煦算不上个玲珑之人,心思想法都在脸上不会掩藏,他常听他爷爷说有艺术天分的人都有一面很孩童又率真的一面,这样才能保持创造力。
汤煦的这方面,显然被保护地很好。
【第四章】
小年轻愣头愣脑地回了座位,他觉得这小茶铺不简单,也觉得那叫许嘉言的不简单,最不简单的主正坐在他对面,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抬头看着他呢。
汤煦肚子里都是问号,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程教授,小表情在脸上又变来变去,都多大的人了,在可以依赖的人面前,总是毫无防备地暴露心思。
程教授看他,笑着开口道,“那墙上的字,落款人的名字是不是有些眼熟?”
汤煦顺着他的话往墙上看去,经程博昊这一提醒,顿时就想起来,有些惊喜道,“是Q大土木系的许老教授,他的很多作品都是我们书本上的案例呢!听导师说过,许老教授琴棋书画样样都能拿得出手,最爱中国茶道,就是性格有些古怪。”
谈到专业和崇拜的大师,小年轻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激动,他看程教授还是在笑着听他说话,也大着胆子索性说自己的想法,“许老教授是我们专业的学生里最崇拜的当代设计师之一,我觉得他那不是性情古怪,有种世外仙人的真性情。”
要是被许老本人听到未来徒弟这样夸他,老先生不知道还要得意成什么样。
汤煦心里是真的敬佩许清树。
国人从来就不乏有才者,出国深造后能真正回来的却没有几个,移了民裹上另一层身份,倒真的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汤煦最敬佩许老教授的,除了他对建筑方面深厚造诣,就是他名誉一生却始终恪守本心的情操。
他在出国前,导师也和他说过,要是能在Q大得到许老的指导,就没有白来一趟。
汤煦抑着兴奋,又开口问对面的程教授,许老教授他也经常来这里喝茶吗?
程教授恩了一声,又像故意逗他似的说道,几乎每天都来,就是今天不碰巧。
小年轻脸上立马就浮现几分失望。
程教授忍住笑,又说,“再等个半小时,他就办完事回来了。”
汤煦看著說話的男人,忽然间便明白这男人领他到这里,便是为了引他见Q大土木系里最德高望重的许老教授。
开学这一个星期,汤煦就跟一个拽直了线的陀螺一样,忙的团团转。宿舍在他申请的第四天才被批下来,同屋还有三个男生,都不是亚洲人,学科也不同。
那三个倒是兴趣爱好相当,都热爱home趴和泡酒吧,几次邀请汤煦他都以要写essay为理由拒绝了邀请。
那几个室友也知趣,只是很多时候还是很不解地问汤煦中国人是不是都这么保守,长得这么帅不出去猎艳简直是太可惜了。
汤煦自小被汤妈妈教育地好,对待感情态度向来认真,初中的那次早恋,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以致到大学,他的追求者不说夸张,最起码十根手指头是数不过来的,但好不容易和一个外语系的系花谈恋爱,人家女生怪他太宅又不懂情调,节日从来记不住,补送的礼物也没有诚意,最要命地是和人家谈了小半年接吻都还只是在嘴唇贴嘴唇。
那原本就心高气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