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靖翊不会让这颗钉子一直钉在大冕的腹地,聆华十二年九月,他再次征调十五万大军,御驾亲征宛语,同时让不到五个月的太子监国,由皇弟冷心岩摄政。
这是一个早已策划好的局,宛语与朝廷内部的毒瘤必须同时拔除。
冷靖翊和冷心岩利用孪生兄弟相同的面貌开始混淆视听,御驾亲征的皇帝陛下,时不时流露出诚王才会有的情绪,而留守摄政的诚王,却偶尔显现出君王才有的威严。
蠢蠢欲动的人开始窥探这其中的秘密,无法分清楚这对孪生兄弟,他们开始关注一直隐于幕后的安平亲王。在这些年里,不管皇帝陛下征战何方,安平亲王君素笛总是会跟随在侧的。
而当君素笛仍然留在望君阁内的消息传出的时候,那些急于在朝堂内掀起风浪的人断定,留在朝内的人必定是诚王无疑。因为刻意混淆皇帝与诚王身份的局,不会留下安平亲王如此大的破绽。
千里之外的军营,针对皇帝冷靖翊的刺杀行动开始,数日后,军中失去皇帝陛下的消息,朝中也开始流传皇帝在亲征过程中遇刺驾崩,大冕风雨欲来。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立于京城诚王府中的冷靖翊,真正的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的皇帝,露出了笑容。
月黑风高之夜,冷靖翊亲临京畿大营,秘密派兵镇压了与宛语牵连相关的左丞相一脉,然后封锁消息,拔擢卫烈为左丞相,制造朝中内乱,诚王动摇的假相。而后,又连夜带着君素笛轻装简行,赶往征战宛语的大营中交换受伤的冷心岩,而冷心岩带着重伤赶回京城完成这场双城局的最后一招。
聆华十二年秋,这场将近一年的战事,终于拉开了大战的帷幕。诚王冷心岩尊奉皇帝秘旨,公开左丞相罪行,同时联合卫烈压制了整个朝堂。冷靖翊赶到宛语前线大营,登高一呼,破解皇帝失踪被害的谣言,然后联合赶来支援的悠佩与兰绪军,会师于宛语重镇千凡。
千凡破城,宛语以古军法布阵,将联军拒于都城般宁三百里外。
数年积累,尤其是采用卫烈的选拔青年才俊的政策之后,冷靖翊网罗了大批人才,这其中甚至包括隐匿数百年的兵法大家之后,百门花家的传人。花家后人破解古军法之后,不到三日,冷靖翊便兵临般宁城下。
宛语不甘屈服,于是孤注一掷,在般宁进行最后的殊死决战。
这一战的惨烈,几乎可以和数十年后的血河之战媲美,大冕铁骑踏破般宁城池,整座城市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在这一战之后,宛语名义上成为大冕的属国,实际上名存实亡,权力都归于大冕所派驻的安宛使。
冷靖翊的大冕,终于把版图推向了极致,攻破宛语的这个晚上,为这位神武皇帝的征战史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大军并没有进驻已经几乎化为废墟的般宁城,冷靖翊派遣方锦程带领三万精锐进入般宁,处理一切善后工作,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十万大军驻扎城外三十里的驻马坡。
庆功的晚宴喧闹了整个军营,胜利的狂欢洗净征战的疲惫,冷靖翊亲自主持了这次庆功宴,同时邀请了来自悠佩和兰绪两国的主帅一同参加。
送走两国主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军中的狂欢在冷靖翊的默许下依然没有停止,他吩咐近卫好好戒备但无须过多干预,便独自回了自己的大帐。
君素笛似乎早已知道冷靖翊的心思,一早就穿戴整齐,也为冷靖翊准备了更换的简便常服,靠在大帐内的松软床榻上等着。
冷靖翊进帐时,君素笛从沉睡中惊醒。驱赶着身体内莫名泛滥的疲惫,他迅速地起身迎了上去:“回来了?”
早已习惯了这份被等候的温暖,冷靖翊大踏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君素笛,原地打了个转儿,轻声道:“把你吵醒了,对不起。”
君素笛摇头道:“知道你肯定还不安分,我准备了好了,你先换了衣服,喝杯热茶醒醒酒再出发。”
两人在晚宴前就相约要去大营后面的山坡上赏月,只是冷靖翊被悠佩主帅拖住多灌了几杯,竟带了几分薄醉。
在君素笛面前,冷靖翊从来就没有什么皇帝的威严,忍不住凑上去在君素笛的脸颊上啃了一口,笑道:“唉,我的月郎越来越温柔了,不愧是我的好妻子。”
君素笛也不反驳,只睨他一眼道:“看来是醉的厉害了,那便早点休息吧,君素笛先告退了。”
“别走!”冷靖翊赶忙拉住作势要转身离开的君素笛,央道,“等朕……不是,等我片刻,我换好衣服咱们便出发。”他一面说着,一面就开始解自己身上的战甲,“这身金甲可真沉,下次出征得重新叫他们打造一副,累得慌。”
君素笛无奈,只好替他更衣:“你和诚王联手,天下太平了,便不用有下次征战了。”
提到冷心岩,冷靖翊倒是停了片刻,多年携手合作,两人早就是君臣典范,再无隔阂,他道:“心岩这次功不可没,我打算嘉奖他,授以……护国亲王,并且世袭罔替。”
君素笛笑道:“好一个世袭罔替,护国之名不是虚职,你倒是连你那四岁的侄儿都算计上了。”
“慕天聪敏伶俐,要是瑾玥能再给心岩生个聪明的孩儿,正好将来我们绛樱就有了一对左右臂膀。”冷靖翊说着,替自己系好了最后一道腰带,又看了看君素笛,微攒眉道,“夜里风大,你再加个斗篷吧,别着凉了。”
“你倒是考虑的周全。”君素笛一语双关,依言取了两条斗篷出来,一条用金线绣着龙纹,给冷靖翊披上,他自己那条是白底绣凤纹的,只有凤没有凰。
“走吧。”冷靖翊耐心地等君素笛打理好,深吸了一口气,冷不丁地打横抱起了君素笛,惊得后者忍不住低呼出声,“放我下来!”
冷靖翊反而将人抱得更紧,笑道:“我高兴,又不是没抱过,大惊小怪做什么?”
“这可是在军营里,能像宫中那般随性乱来么?”君素笛轻声道,话是这么说,但是冷靖翊刚才突然将他抱起,他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导致现下的姿势极为不舒服,他不得不用双手勾住冷靖翊的脖子防止自己滑下去。
“再勾紧一些,不然就真滑下去了。”冷靖翊调笑着,稍微调整了一下动作,让君素笛整个人都不得不靠在他的怀中保持重心,“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说罢,冷靖翊把自己的斗篷扯下来,将君素笛从头到脚蒙住,然后抱着他大步跨出营帐,一路向大营后背的山坡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
深秋的夜晚已经带着几分寒意,山坡上的草略微枯败,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凝结出露珠。
这一晚的月色并不如意料中的那么美好,然而取代黯淡月光的,却是漫天的繁星,璀璨了整个夜空。
冷靖翊抱着君素笛来到山坡上,选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将蒙着君素笛的斗篷取下来铺在地上,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来。
“这里还不错。”
君素笛一面打理着些微凌乱的长发,一面抬头望了望浩瀚星空,点头道:“看来赏不成月,只好观星了。”
“谁说赏不了月?”冷靖翊托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君素笛,也许是刚才一路走上来吹了风,酒劲又重新上涌,他感到一股热切的冲动升腾起来,酿出了心头无限的情思,“我天天都赏月,这星空下的月,真正是天底下最美的月。”
君素笛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转过头去掩住淡淡的笑意,看在冷靖翊眼中,又不由生出些许遐思。
他拉着君素笛在斗篷上坐下,两人相互依偎着,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心跳,世间最美好的□□,大概便是这样了吧?
“月郎,你高兴吗?”
大概是经过了连日的战斗,冷靖翊紧绷的神经到这一刻也放松了下来,君素笛依靠在他的肩头,轻柔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吐在他的耳畔,带着如春风的温暖缱绻。他等不及君素笛的回答,或者原本就不需要回答,在这个美丽的夜晚,他就想这样抱着心爱的人,喁喁私语。
“我终于攻下了宛语,拔出了这个钉在我大冕腹地的钉子,在大冕的土地上再没有我的敌人。月郎,这些年我东征西讨,幸而你还在这里,还在我的身边。”
“我曾经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得到你的垂青,在你面前张牙舞爪,假装自负,在你看来都是那么可笑吧,我做好了囚禁你一世的准备,没想到老天对我不薄,我竟真的拥有了你,我竟能与你厮守。”
“月郎,战争结束了,我答应你,待我们班师回朝之后,我会励精图治,继续开创属于我们的盛世,终有一天,我会完成我对你的承诺,让世人看见我的盛世,看见我身后那个你。月郎,你也答应我,陪着我走下去,一生一世,与我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好不好?”
一片寂然,只有风声沙沙地想着,吹过草地。
冷靖翊说得情真意切,君素笛居然没有应下,他心中一阵惘然,忍不住侧过脸去看,这才发现君素笛竟然早已在他的肩头睡去,双眼阖闭,宁静而美丽。
“唉。”发自肺腑的情话他却没有听见,冷靖翊失望地叹息,伸手将君素笛的斗篷轻轻拉起来覆盖他的身体,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便惊醒了沉睡中的人。
“对不起,”君素笛有些抱歉,用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驱赶着脑中无法掩去的昏沉,“我又睡着了。”
“无妨。”冷靖翊打量着君素笛苍白的脸庞,心中一阵疼惜,“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
君素笛勉强露出笑容,试图掩饰自己的疲惫,他不敢向冷靖翊说明,这些日子以来,他似乎越来越嗜睡,常常容易觉得累:“也许是这几日行军太急了累着了,这些年被你养得太好,养尊处优的,早不如当年那么生龙活虎了。”
冷靖翊握住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阵心悸:“都是我不好,这种千里奔袭还要拉着你一起过来,早知便让你留在京里了。”
“我本就计划中的一环,要是因为我而破了你和诚王的双城局,才是你不好,”君素笛和冷靖翊出入成双,利用君素笛的所在来迷惑敌人混淆视听,的确是双城局中的重要一步,“何况,能帮到你,君素笛乐意之至。”
“不说这些了。”对于冷靖翊来说,利用君素笛他并不愿意,而且在这一局里,君素笛等于是坐实了男宠佞臣的身份。“让我好好看看你。”
抚摸着君素笛的脸庞,冷靖翊深情如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看漏了什么似得,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看了八年都看不厌的脸。
八年时光流逝,许多人故去,许多人诞生,物是人非,世事变幻。冷靖翊今年已经二十有六,而君素笛,这八年的时光好像于他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竟是一丝变化也无,甚至让冷靖翊觉得和当年苗疆月下初见时毫无不同。
岁月不曾给这个男人留下半点痕迹,他依然如此风华绝世。冷靖翊忽然问道:“月郎,这么多年我都没问过你,你,你究竟年方几岁了?”
君素笛闻言,似乎若有所思,眼中一闪而过惊讶与黯然,片刻即消弭无踪,他向冷靖翊灿然一笑,道:“我活了上千年,自己也记不清几岁了。”
冷靖翊扬眉道:“上千岁?原来我竟是喜欢上了一只千年老妖怪?”
“不老,是千年妖怪而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