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几乎不现身、也不主动说话的玄，突然大踏步地走到朱烈斯的面前，“……朱烈斯大人，玄一向不怕死，但玄害怕在这次任务中死去……这表示您无法从这艘飞船里逃离。如果要死，玄很愿意是下一次的任务。”他蓦地单膝下跪，向朱烈斯行了个很正式的礼节，走到第一具逃生舱前，扳下了舱外的携带囊，将自己的行李塞进去，默默地钻进单人舱里坐好。
那种梭型的单人逃生舱，形状像极了一条大鱼，被放置在宛如炮管似的特殊槽内，逃生时，就会自动从炮管状的沟槽里滑出舱压系统，被弹射出去。朝上的一端有个很厚重的舱盖，无论是从里面或从外面关上的方式都极为复杂，里头的空间极小，只能容许玄伸出两条腿往下探，滑进座椅，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朱烈斯明知道玄不会有事，但仍被他这种牺牲所打动……他一直认为玄只对克莱维斯效忠，但他相信，玄此时的牺牲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他朱烈斯。他沉默地望着玄，直到玄坐稳了身子，才对着传声设备吩咐，“帕萨，由你驾驶，预计坠毁时会产生的破坏，尽量把飞船开到无人之处或海洋上空去。”
‘是。’
他走到单人逃生舱外，把上身探进去，从上往下按住玄的肩膀，“玄，你替我执行过许多许多次危险的任务，在我准许之前，你是不会死的。”
玄突然轻轻地执起他那只手，慎重地吻了吻那白皙修长的手背。
“朱烈斯大人，能在日影军团的夜枭部队中为您效命，是玄的荣幸。”
朱烈斯答应了一声，按照稍早帕萨教过他的方式，从外侧将舱门紧紧关闭。一关妥，自动发射的单人逃生舱就‘噗’一声滑入舱压控制范围以外的发射台里，无声无息地被弹出飞船的范围。
“帕萨，玄怎么样了？”
‘朱烈斯大人，逃生舱已经远离了那一团不明物质的可能影响范围，正朝环轴大陆的方向，减速飞行中。’
“很好。”
在玄被弹射出去时，卢米埃已经帮着伊默，把行李塞进了第二具逃生舱外头的携带囊里。朱烈斯勉强挤出微笑，“伊默，你得考虑减肥的问题，不能再胖了。”
伊默的肚子还真的卡住了。他一会吸气、一会吐气，使尽全力才把自己塞进座椅与显示仪中间那狭小的缝隙里。朱烈斯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提醒他听取逃生舱里通讯设备的指示行动，随后，也将他那具逃生舱弹了出去。
船舱里只剩下四位守护圣。
“克莱维斯大人、朱烈斯大人，”卢米埃的脸色很苍白，“该我了。请原谅我胆小，我想第一个逃出这艘飞船。”
“我比你更胆小，”奥斯卡冷冷地插口，“我先走。”
朱烈斯摇了摇头，“玄跟伊默不知道守护圣的灵魂是特殊的存在，难道我也不知道？”那股力量既然是针对守护圣们强大的灵魂而来，就算能感应到逃生舱脱离这艘飞船，而放弃‘包住’这艘飞船前去狙击逃生舱，也不会挑玄或伊默所在的逃生舱去攻击……他抬起头，望着舱顶，“如果那股力量会离开这艘飞船……那么，会死去的，就是下一具逃生舱里的人。”
卢米埃回避了这些话，反而拉住了奥斯卡的衣袖，“让我去，奥斯卡。你有着保护朱烈斯大人与克莱维斯大人的责任。”
“嘿！冒险犯难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纤细秀气的家伙了？”
“拜托你，奥斯卡。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是不是？”
“你……”
“求求你。”
奥斯卡心一软，“虽然我从来未称赞过你，卢米埃，但你真的是个好家伙，”他叹了口气，“能跟你同为守护圣，我感到很荣幸。”
趁着奥斯卡帮卢米埃将行李塞进携带囊里这最后的空档，卢米埃走到克莱维斯身前，伸手拥抱了克莱维斯，“请您保重，克莱维斯大人。”
克莱维斯也抱了抱他，这个时候倒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他伸手抚着卢米埃的头，“你自己要小心一点。”放轻了的音量，一如以往地带着爱护与怜惜。
当然朱烈斯什么也没说，抱着让卢米埃去冒险的内疚替他关紧舱门，看着他被弹射出去。
“我的预感告诉我，卢米埃会平安无事的。”虽然这么说，克莱维斯的脸色仍极其苍白。
“我们都同样担心卢米埃，但他会没事的。”朱烈斯抬高了声音，“帕萨？”
‘请等一等……’
逃生舱的弹射也需要时间，朱烈斯虽然深知这一点，仍陷入深深的焦虑。等了一会，他低低骂了一句，“该死……”终于忍不住，“帕萨？卢米埃的状况？”
‘是的，朱烈斯大人。由于卢米埃大人不懂得驾驶逃生舱，稍微有所延误。但现在卢米埃大人的逃生舱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您座船上方的那股力量没有异变。’
“太好了……”朱烈斯反手抓住克莱维斯，随即反应过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手，但仍朝他绽开了一个灿烂得叫他眼睛都睁不开的笑容，“奥斯卡，你也快点！”
扬声设备里，帕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朱烈斯大人……由于外部机件已经受到那股不明力量的破坏，您的飞船速度已不受控制，很快就要冲出大气层了。我已与奶油红莓号的舰长佐哈特尔取得了联系，他会派出小型飞船接应弹出来的逃生舱，追踪系统也已经启动，没有问题。’
“好，没关系，照你说的去做。”朱烈斯心情大好，伸手就接过了奥斯卡的行李，“奥斯卡，别跟我争。不管怎么说，我一定是最后一个……就算我不是你们的领袖，我也是唯一一个会从内侧关闭逃生舱舱门的人，你们都要靠我来关门，”他笑起来，把那两袋行李往第四具逃生舱外头的携带囊里塞，“快进去。”
“那么，请克莱维斯大人……”
“别啰唆，”克莱维斯没跟他多废话，“进去。”
“呼……真没办法。”奥斯卡转身按住朱烈斯的肩膀，想起刚才卢米埃的动作，忍不住也伸出手拥抱了朱烈斯，“请您务必小心，朱烈斯大人。”
“我知道了。”
飞船的船身突然剧烈地震动了几下。朱烈斯敏感地扬眉，“帕萨？”
‘朱烈斯大人，您的飞船已经突破大气层的范围……虽然速度已经放慢，但包围在外头的那一层铜绿色物质还在碾压这艘飞船的外壳，预估您还有二十一分钟的时间，请尽快把握时间。奶油红莓号会持续追踪逃生舱的前进方向。’
“那么，我就不再延挨时刻了。”奥斯卡放开朱烈斯，“两位大人，请小心。”说着自己钻进了逃生舱。
不一会，奥斯卡也脱困了。
克莱维斯把自己的行李塞进第五具逃生舱的携带囊里，手里另外提着朱烈斯的行李，“奥斯卡还真是一位热情的守护圣。”
“卢米埃也不遑多让啊。”朱烈斯接过自己的行李，塞进最后一具逃生舱的携带囊，顺手将舱门打开，以便透气。紧接着，他又关上了舱门，把行李从携带囊里拿出来。
“放你这里好了。”
“嗯？”
朱烈斯没有回答，把他的小衣箱跟佩剑都塞进克莱维斯那具逃生舱的携带囊里。船舱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朱烈斯望着克莱维斯，笑起来，无声地用唇语对他说……
好想吻你。
气氛如此旖旎，克莱维斯却突然一阵战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3章 悲怆绝望的哭喊
第133章◇悲怆绝望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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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吻你。
朱烈斯用唇语对克莱维斯这么说，没有出声。为了把唇语说得更清楚，这个时候不该露出任何的表情，但绽放在他脸上那个笑容太美好了……
不是美。朱烈斯更美的时候他也见过，但眼前这个笑容纯粹是美好。
或许是刚才的紧张还没有完全褪去？克莱维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朱烈斯脸上的神情有着轻微的扭曲。可是他那么努力地控制脸上的肌肉，把这个表情里蕴藏的感情表达得极完整而透彻，在此刻之前，克莱维斯作梦也没想到过，朱烈斯那双锐利的眼睛竟然可以显得那么柔和，那是一个人用表情所能表达出来的……最炽烈的温柔、最丰沛的情意。
克莱维斯靠近他身前，压低了声音，“船舱里没有录影吧？”
“有。”朱烈斯走到驾驶台前，“帕萨，告诉我……奥斯卡、卢米埃、玄跟伊默的逃生舱现在的情况都好吗？”
‘一切正常，朱烈斯大人。玄的逃生舱已经跟出大气层，伊默的逃生舱则正在下降，奥斯卡大人已经驾驶逃生舱靠近卢米埃大人的逃生舱了，情况都在掌握中。’
“好，我要关闭通讯与监控设备了，帕萨，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只是提醒您，您只剩下大约十七分钟的时间，请您与克莱维斯大人尽快逃生。’
“我知道了。”朱烈斯伸手扳下四个控制闸，回到克莱维斯身前，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用的力道很大，身子几乎全贴在克莱维斯身上，“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拥抱……对不对？克莱维斯？”
“你要小心，朱烈斯……我刚刚那种糟糕的预感，好像还没有完全过去。”
“嗯。”他答应一声，贪婪地吻住了克莱维斯的嘴唇。
克莱维斯脸形偏长，那对修长的眉与他斜飞入鬓的凤眼都透着一种神秘而清冷的气质，但他其实性情单纯，感情直率而顽固，有点死脑筋，经常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纯粹激烈的克莱维斯总想着，若自己真心待人好，那人家也该待他好……当朱烈斯跟克莱维斯都还小的时候，克莱维斯曾经对卡迪斯抱怨过，‘我实在无法跟朱烈斯那孩子相处。我很喜欢他，但他很讨厌我。’那时的小朱烈斯听得连火气都上来了……他所谓的喜欢，不过就是冷淡地瞥人家几眼，而人家对他说了一大串话，就换来他一句生硬的应答。
尤其是这张嘴。
克莱维斯的嘴唇很薄，这张嘴摆在他脸上尤其显得小。小时候，朱烈斯总是怀疑克莱维斯是不是非常看不起他……因为他总对他‘抿嘴’，一脸不耐烦的神情。等到他察觉事实时，他们的关系已经处得非常恶劣了。事实上，克莱维斯那张脸本来就缺乏表情，而他没表情的时候，那张嘴就总是抿着的样子。
后来……当朱烈斯十五、六岁的时候，从那些古典骑士贵族风格的小说里开始懂得吻的意义，他就老是想起克莱维斯的嘴唇。从那时起，他心里就抱着一种见不得人的渴望，要克莱维斯对他敞开这总抿得紧紧的单薄的嘴唇，任由他探索里面的种种秘密，让他可以放肆汲取这两片柔软的嘴唇中深藏的不可思议的气息……
这种甜美得不可思议的滋味、疑幻疑真的触感，到现在仍让朱烈斯深深着迷。
过了好一会，朱烈斯才终于放开了他，“该、该你进舱了。”
克莱维斯点了点头，但他看出朱烈斯的神情不对劲……
时间不多了，没时间再延挨。克莱维斯忐忑地把他那双长腿往那个细长的单人逃生舱里伸，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往下滑落，直到臀部坐上了软垫。他身前有一个相当大的显示屏，底下还有突出来的一大块不知道什么仪器，卡在他腹部的前方，位置相当局促。
朱烈斯白皙的手伸下来，按动了一个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