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语声微微有些发颤,克莱维斯伸出手去,轻轻抚在朱烈斯依然挺得笔直的背脊上。
在这种永远坚定、高洁的人面前,克莱维斯越发感觉自己的渺小。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朱烈斯审判了,但仍不想逃离近在眼前的判决。慢慢把额头抵在朱烈斯肩上,克莱维斯进一步告解,“我并不想隐瞒你……我是真的渴望着能跟你有更亲密的接触,我承认我渴望能完全得到你……朱烈斯,我想要你。”
听见预料中的回答,朱烈斯没片刻得到安宁的脑袋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他努力地把不洁、污秽、亵渎之类的字眼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试图说服自己,克莱维斯无法克制对自己的欲念,那并不是他的错,他对自己的感情是纯乎自然的倾慕,不管他心里面想着什么样不堪的事,至少他从未试图对自己造成伤害……
“我、我……”
但他仍有那种被羞辱了的感觉。
靠在他身上的克莱维斯的身体,有着鲜活生存的气息、血肉之躯确切的温度,连他枕在自己肩上的重量,都突然无比沉重,几乎让他无法负荷。“克莱维斯,请原、原谅我……你说的……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你……我没有办法……”他语无伦次地拒绝着,却断断续续地仿佛他言不由衷,右手又开始无法克制的颤抖,“我并没有……任何想看、看轻你……的意思,但、但是我……”
朱烈斯抬起手按住额头上剧烈跳动着的血管,几乎忘记那里有一个很深的伤口,忍不住低声□□出来,忘了自己刚才正对克莱维斯解释些什么。
这情况显然不对。
“先静下来,朱烈斯。”朱烈斯头痛欲裂,根本听不清楚克莱维斯在他耳边说些什么,“你先躺下来,先休息一会。好了……这事我们不说了。”他勉强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克莱维斯平放下来,但除此之外的知觉都很模糊,全身都麻木而僵硬,不只指尖,连手臂都开始颤抖。
朱烈斯的嘴哆嗦得张不开,很勉强地吐出一个字,“药……”
“不。你才刚吃过药,时间太近了。”克莱维斯转身朝床头的挂钟瞥了一眼,确认时间。还不到两小时,怎么能再服?难道朱烈斯对他服过药的事已经没有印象了?
朱烈斯没有回答。
克莱维斯再把身子转过来,错愕地发现朱烈斯全身都已不受控制,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了。
那不是颤抖。克莱维斯惊慌地无法思考,只知道不会有那么激烈的颤抖……
“朱烈斯,你听得见我说什么吗?”
那张俊美的脸此刻惨不忍睹,端正俊秀的五官全走了样,脸上的每一条肌肉都一齐扭曲、跳动个不停。不只是脸,朱烈斯修长的身子跟他的右手、右腿,全都不听控制地抽搐着……
是了,正确的词现在才回到克莱维斯的理智里,他这才终于判断出来,朱烈斯是在抽搐。
生怕他咬住了舌头,克莱维斯伸手探进朱烈斯嘴里,随即便感觉到被咬中了的疼痛感。他另一只手掌则护在朱烈斯的头顶上,至于不断被他蹬中、踢中的床铺支架,此时已无法顾及。
克莱维斯把朱烈斯护在怀里,默默祈祷朱烈斯身上那些他无法顾及的地方……什么趾骨、脚掌骨能别受伤,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这种全身痉挛是怎么回事?
◇
或许只过了很短的时间,但克莱维斯简直筋疲力尽。终于,怀里的人慢慢安静下来。
“朱烈斯?”
他迷迷糊糊地出声,“……疼。”
“你的意识还清醒吗?”
朱烈斯伸出手,轻轻抓住克莱维斯身上那件被他拿来当作睡衣的那件旧长袍,“啊,我、我应该已经……已经没事了。”左手总算还有抓握的感觉,右手却只是挨擦着他的衣服。
他刚刚的抽搐也太厉害了些……克莱维斯抿紧嘴,“让我确定你的神智是不是清醒。回答我,你在哪里?现在的时刻?你是谁?而我是谁?”
“我……”朱烈斯连回话都有点困难,感觉脸颊僵硬。他深吸一口气,稍微思索了片刻才听懂了克莱维斯所提出来的问题,“还、还清楚……”
他在撒谎。克莱维斯一眼就看得出来。他眼神散乱、表情完全不像是想起职责的朱烈斯。
他进一步逼问朱烈斯,“说出来。”
朱烈斯恍惚地想,他们在哪里?现在什么时刻?这很重要吗?他是谁而自己是谁……
“我们是两个人。不能分开。”他模糊地回答,“我在六彩虹光之星的环轴大陆东侧,时间,是大概过五点。我是光之守护圣.朱烈斯,而你,你是暗之守护圣.克莱维斯……是我的恋人。”
听到最后一句话,克莱维斯很勉强地笑起来,“啊,看来没把我忘记。”
朱烈斯静静地望着他,罕有的愁苦神情。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更是傍晚六点,补昨天的。今天还有一更在晚上八点,已准备好了。
☆、第057章 酸楚甜蜜的妥协
第057章◇酸楚甜蜜的妥协
◇
或许是看见克莱维斯的表情,从而意识到自己的神情不对劲,朱烈斯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我想我没事了……”觉得嘴里尝到什么味道,他要求,“给我水。”
克莱维斯取过床头的水杯,小心翼翼地喂了他几口。朱烈斯确实需要喝水……他发作的时间相当短,额头上却全是冷汗。克莱维斯用衣袖擦掉他的汗水,自己的手却也在发颤。勉强压抑住心里头的慌张,“没事就好。”他不敢肯定朱烈斯朱烈斯是不是知道刚刚自己在抽搐。
“我没事了,”朱烈斯又重复了一遍,尽力宽慰克莱维斯的慌张,“别怕。”
他脸上的神情已趋正常,至少恢复了七、八成……但脸色仍苍白得吓人。
“嗯,你没事了,那很好。”
“克莱维斯……”他努力挺了挺身子,“刚才要跟你说的话,我还没说完。”
“现在不讨论。你身子不舒服,朱烈斯……你能一个人待在这里一会吗?我去前面拿通讯仪,找医官来看你。”
“不行……这件事会一直悬在我心里。”朱烈斯露出了苦涩的笑。刚才情况太乱,他的意识其实相当恍惚。但嘴里尝到的分明是血的味道,那唤醒了他的记忆,“我刚刚看起来一定很可怕。”
……他知道了。
克莱维斯装作毫不在乎地轻轻一笑,“幸好我胆子不算小,没有被你吓着。”
“疼吗?”朱烈斯用他此刻还很无力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克莱维斯被他咬伤的手指,“你怎么能这么做?”克莱维斯的手指出了名的优美修长,朱烈斯忍不住叹气,皱起眉头,心里很舍不得。
“你在展现你的幽默感吗?我怎么能这么做?”克莱维斯的脸色一沉,很不高兴地质问,“手指就算断了也没什么大碍,舌头要是咬断了,造成严重失血会死的。就算不到送命的程度,说话不方便也是严重的残疾……”
“如果说话不方便算是严重的残疾,右手食指跟中指断了,不是更严重的残疾吗?”
朱烈斯怎么这么不讲理?
克莱维斯冷哼一声,“你的废话一向多得可怕,但我很少动手。”
“什么?”
克莱维斯别过脸去,“没什么。”
“……我是在心疼你。”
他转过来,望了朱烈斯一眼,有些埋怨,“下次说得直接一点。”
“直接吗?”
“嗯?”
朱烈斯挣扎了一会,“我起不来……”
“你要什么?”
“要你吻我。”
克莱维斯不明白他的用意,但并没有违拗他的要求,俯身轻轻吻他。分开的时候,他望着朱烈斯神色复杂的那张很苍白的脸……脸上那对绀碧色的眼睛一点也不锐利,眼神带着一种尽力为对方付出的温柔。
他心里有一种酸楚的甜蜜。
“尝到了吗?”朱烈斯小声问他,“你自己的血。”
“嗯。”他点头。
“你对我一直都……很好,我却很难平等地回报你。这对你来说不公平……克莱维斯。我没办法做到像你那样……”
“如果是刚刚那种事,你会的。哪怕你以后不能再拉琴……”克莱维斯忍不住想像,若是自己的身上出了什么事,在他要咬伤自己舌头之前,朱烈斯会做什么?他笑起来,“你会的。”
“那是因为……”
“你爱我,朱烈斯。这点我知道……”克莱维斯沉默了片刻,慢条斯理地表示,“我也是。”
朱烈斯突然难过起来,“难道这样还不行吗?我们现在的关系……我觉得十分美好,对你来说却还不够……克莱维斯,我现在所拥有的,是我……”
“你安静一点,”他倾身直接按住朱烈斯,“别忘了你身上刚刚有那么……异常的状况。你可以慢慢地说,静一些……或者,干脆不说也可以。”克莱维斯苦笑着,但带着安慰的口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拒绝我。”
“我……”
“朱烈斯,我仍热切地渴望你,但若你拒绝……我不会勉强你。”
“就保持现在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克莱维斯望着他点头,“是的。”
如果能拥有朱烈斯的笑容和他的吻与拥抱,他觉得再艰难的事都是可以忍受的。
“克莱维斯……”
“这对我来说,也很美好。”略加思索,克莱维斯又多说了几句,带着比较温和的笑容,“至少我现在知道,你想保持现在这个样子,那只是因为你太纯洁……”他假装没看见朱烈斯对他抛过来的大白眼,忍住了笑,“而不是为了随时把我割舍掉,才不想让我们的关系太深入……”
朱烈斯严肃地开口,“如果被迫要割舍掉你,我会非常痛苦的。”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我非但不会妨碍你履行你身为守护圣的职责,我还会……嗯,在你的身边做我能够做的事……”说到这里的时候,克莱维斯脸上有一种沉郁的失落。但他掩饰住,“我会让你感觉到很幸福。”
“……做到这种程度吗?”
“因为这样,我才会感觉到幸福。”
◇
克莱维斯现在觉得自己很不幸福。
昨晚,朱烈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大碍,阻止克莱维斯通知医官,‘反正我们睡不到几个小时就得起来了,到时候再让医官看看。’
朱烈斯指的是车队将在明早十点赶赴的战场。
克莱维斯也很明白,朱烈斯必然会亲自处理明天的战事──直到现在,他还搞不清楚朱烈斯明早排定的计划是哪个战区的哪件事情……朱烈斯根本没有告诉过他。
到目前为止,克莱维斯真正代替朱烈斯出面处理的,只有他刚受伤后那段昏迷的时间与孤儿院的挟持事件……或许在朱烈斯眼中,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帮他什么。纠缠克莱维斯很久的失落感与无力感又重新抓住了他。
但这还不是他觉得自己不幸福的主要原因。
闹到几乎天亮才睡,他们两人都睡眠不足。朱烈斯的脸色很憔悴,但一醒来,仍立即全神地投入他的工作,拒绝了医官的探视。克莱维斯气坏了,但终究违拗不过顽固的朱烈斯,只好放任情人糟蹋自己的身体,尽他可能地陪在朱烈斯身边。
随着王立派遣军的部队挺进了断讯的区域,原先得不到任何情报的那些地方,也开始陆续地传来没完没了的各种报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