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已经死了,他跌了一跤,摔死了自己。
那么老的老人家,平常跌一跤就很要命,他竟然很快的站了起来,还能逃走。这事情本来就是不合理的。
事实上是他的鬼魂脱离了自己的肉身,然后逃走了。
他把肉身丢弃了,临走的时候太过于匆忙,压根没注意到。
或者说,那跌的一跤是对方索命的手段。他也被索命了,和那两个年轻人一样,但是人家征兵只要年轻力壮的,这老头儿不是自己逃了出来,是人家压根没看上他,放他走了。
这是小鬼丫头的说法,我也觉得这种解释是合理的。
我只是有点儿感到难过,为小老头儿,他一门心思的跟我们通风报信呢。不知道当时的姥姥是怎么想的,她应该知道老村长会因此没命吧。
看起来,她找这老头儿当了替死鬼,我不喜欢姥姥是那种冷血的人。要么是当时情况太危机了,她是被迫的,只能牺牲这老头儿的命。
可即便如此,还是觉得难过,铁腕的领导人物固然可敬,但绝不可爱。我希望我的姥姥就和别人家的姥姥一样,慈祥和蔼,就算我知道她是个协助鬼差办事儿的走阴者。
这老头儿独自一人出行,也许就不会被强拉兵源的恶鬼们盯上,也许他们就不会索命,也许老头儿就能逃过一劫,但愿姥姥就是这么想的。但老村长自作聪明,或者说因循经验,总之他找了两个年轻人,不但害了别人,最后搞得自己也要陪葬。
“他死掉的时候,心里惦记着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他的鬼魂总觉得自己还活着,一心只顾完成他的任务。”小鬼丫头如是说道。
小鬼丫头一定早看出来了,所以她才那么轻声的跟我说话,她怕对方知道。
老村长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呢,我不能想象,我想小虫子也很顾及这种情况,我们都不忍心伤害村长老头儿的感情。
“你们两个叽叽咕咕的说什么呐,还不快跟上,怎么年纪轻轻的比我个老头子走的还慢?”没想到村长老头儿忽然回头对我们说。
我们急忙紧赶慢赶的跟上步伐。我想说我再年轻也没法儿跟你个鬼比速度啊,你还这么的反问我话,我倒是知道,可我敢跟你说么。于是就只是闷头走路。
走着走着,那片坟墓就呈现在眼前了。我远远的瞧见,并不是我视力好,而是那里面绿油油的飘荡着许多鬼火。
科学里解释说,所谓的鬼火其实是磷火。磷是极易燃烧的东西,人的骨头里富含这种物质。墓地里面又满是人骨头,所以可以做出一种合理而科学的推断来。
但虽然有这么样的一种理论,大半夜的看到鬼火,总还是会感到恐惧吧。
人的本能反应并不是理性的思维所能左右的,呈现在我面前的那些绿色灯火飘飘摇摇的又那么多,不自觉得,我的腿肚子就有些酸软。
渐渐地,越走越近,极力压抑着心头的那种恐惧,就这么一直走到墓地里面去。
果然有人等着我们呢,还不止一个,而是森然一片。
但是站在墓园入口等着我们的人,无论男女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都是些老人。
我看到那些老人看我的眼光,全都齐刷刷的盯着我看,我看不懂那种眼神的含义。
也许是带着急切的期盼,至于期盼什么搞不清楚,也从来都没有那么多双眼睛注视过。被那么多人看,我感觉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
“搞什么飞机。”感到很不自在,我暗自嘀咕了一声。
“你说什么飞机,我还没坐过飞机呢。”一边的小丫头就腆着脸跟说话。
我诧异了一下,这问题不好回答,特别是当时的情况下,也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和时间。
然后我就只能敷衍小鬼丫,说等以后我带你去坐真飞机。
“说好了。不许耍赖。”她立刻就高兴的什么似的。
我们走到那群人的前面,站住了脚步。一个看起来挺有威望的老者走过来冲我抱拳,单知道是那种古代的礼节,我哪里见过真有人那么用的,一时间很慌乱,连忙也有样学样的朝老者拱了拱手,但立马觉得难堪和不伦不类,于是干脆伸手过去抓住对方行现代人的握手礼节,只是这次轮到对方那老者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握了对方的手,立刻吓了一跳。
这人身体冰冷,没有一丁点儿的温度,我猝然不防,条件反射之下不由得后退一步。
是个鬼吧。
然后在去看这老者后面那一群人,站在那里森严肃立的,我心中有些确定了,全都是鬼。
气氛一时间不免就有点儿小小的尴尬和冷场。
但那老者极有涵养,撑得住场面,立刻冷静了下来,先是咳嗽了一声,然后一板一眼的又拱手对我,说“在下率领一众不肖子弟恭迎先生大驾。”
他挺正式的,我也只好又鼓起勇气往前走上一步,学着老学究那般模样,说老先生不必客气,实在不敢当,快请平身云云。
平身是个什么概念,也不是能随便乱用的吧。
我心中懊恼,想我姥姥找这些人来迎接我是个什么意思呢,下意识的想去找小鬼丫头问问她是否知道这些都是什么鬼。
但是没找到她,往四周去寻,发现她一个人蹲在一边玩石子呢。优哉游哉的,估计也是受不了这种正儿八经的会面,无聊之下一人走开了。
我是个成人,貌似人家欢迎的又是我,实在不能借故离开去偷懒。
不过老村长给我解了围,他看着对方那老者,震惊不已,试探的问,“您不会是老族长吧。我是青山啊。”
☆、第28章 白氏列祖列宗
老村长叫做白青山,在小白庄里,资格和年岁都算是最老的了。那么青山村长口中所称的族长又是谁呢。
再去仔细打量那老者,瘦长的脸,圆圆的眼镜,带着瓜皮帽,穿着马褂,拄着拐杖。
这种打扮,民国时期的典型特色。
我心里暗自揣测,连老村长都叫对方族长,态度又是那么谦恭,这恐怕是民国时代的鬼了,生前还是小白庄的族长。
那个时候,小白庄的最高领导人叫族长。
“青山,是你啊。你也来啦。”族长立刻就摆出长者的样子来了,“没关系,你就先住在我这儿吧,等以后,过了眼前的危机,子孙们自然会给你修缮阴宅的。”
“阴宅?”老村长愣住了。
老村长琢磨来琢磨去,他的思维有点儿慢,但最后似乎想明白什么了。
他颓然坐在一边的坟上,努力的回想发生的一切,嘴里絮絮叨叨的,“阴宅,怎么会是阴宅……”然后抬起头来试探的说,“难道我也死啦。”
我有点不敢答茬,就只是这么看着他。
老族长给出来他确切的答复,说,“青山啊,人总是要死的。你要看开一些,再说现在不也挺好么。再说,你的老伙计们都来这儿了,你一个人活着,不嫌孤单啊。”
说话间,老族长叫来俩老头儿,估计就是白青山所谓的老伙计们,儿时玩伴什么的,总之见面后惊喜异常,相谈甚欢,随即感慨岁月无情,人生苦短。
那时候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注意那些了。
这老族长跟我谈论起了另外的事情,说是外婆嘱托他照顾我和小虫子。
“鬼仙她老人家嘱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和小丫头。特别是小鬼丫头,据说她是非常重要的,关系到太多数人的福祉,不能有马虎。”
我俩同时去看小鬼丫头,一个人玩儿石子呢,挺快乐的。
就是有点儿孤单,那么年纪的小孩子都是呼朋引伴的,朋友同学一大堆,她就只能一个人玩儿。
我就问外婆呢,我表示自己很想见见她。
老族长就有些为难,说我外婆交代了事情,就一个人去见黑山了。她不能眼见黑山为非作歹的而视而不见,想当面跟他说个清楚明白。
这是所谓单刀赴会的桥段,我不喜欢。我想立刻找到她,把我的事情先弄个清楚明白。
“她不会有危险吧?”我问。
“可是她又不能不去,这关系着大家的生死呢。我们这里的,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尤其是住在这里的死人,除了投胎轮回的,年轻点儿的都给黑山强迫去当兵了,就只留下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儿的。”
老族长就难过的摇了摇头,他没说话。
我立刻明白了,心中不免一沉。
记得我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在的,那时候她还在小白庄。转眼间,就只身去面见黑山了,可见她的匆忙。
这似乎也说明事情有多么的紧急,否则也不会派个小鬼丫头来找我吧,她也实在抽不出身来。
老族长说,他也劝不住外婆,一旦她做了决定也办法去劝,唯有尽力完成她交代的事情,就是照顾好我们,然后送我们回去阳间。
不过他又说希望在送我们回去之前,能够顺便帮助他做点儿事,所谓的事儿,就是希望我们能留下来先帮忙拯救小白庄。
“我们本应该庇佑自己的儿孙,但遇到这种事情,却完全无能为力。真是惭愧,只有仰仗鬼仙她老人家。另外还有两位。可一定要帮我们一把。”
我听出来了,这似乎只是他自己的意思。
我姥是希望我立刻回阳间的,这老族长却恳求我留下来帮忙。
但你又不能说他自私,作为一族之长,庇佑全族自然是难逃责任。另外我总归也算是小白庄的人,虽然已经不在那里生活,但根毕竟还在那里。
我感觉自己义不容辞。只是,这事儿是我能办到的么。那可是要我去对抗阴兵的啊。我觉得自己挺怂的,你却非要让我逞英雄。
老族长说,黑山凶戾,胆大妄为,搅得阴间不得安宁也就算了,因为临近,竟然还连累了小白庄的活人,这就实在是不应该。
老族长哀叹连连,连说此乃是劫数。
“可能要发生大事了。黑山叛变了,如今这正是战乱的前夕。我活着的时候,就身逢战乱,深知战乱之苦。那时候我们跟日本鬼子干,没想到到头来死了还要经历这些。以后的阴界阳间,恐怕都难免遭受一场浩劫。”老族长朝着一边的小鬼丫头努努嘴,“但是你外婆说,她是结束这场浩劫的关键,要你一定要照顾好了她。”
听他这么说,我就又去看小鬼丫头,想,这小丫头竟然会是那么重要的人物。可你们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我这怂人手里是啥意思呢。
“恐怕在下也是无能为力的。”我苦着脸说,“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马上就要挂了。”
“挂?”
“就是死了。”
“哦,哦,我听说你从小就不生活在这里,你们的方言我听不懂。”
我压根儿就没心思跟他解释这种新鲜词汇。我把来的路上,那鬼老婆子抽取我们阳寿的事情先跟他说了。
老族长一听也颇为担心,问我还剩下多少阳寿能用。
我说我怎么知道,心道还想让你给瞧瞧呢,看起来你也不懂这个啊。
我说反正有个倒霉蛋,本来应该和我差不多时候挂的,他也被抽了差不多的阳寿,如今已经挂了。这里面的加减法其实很容易算。我说觉得自己还剩下的那点儿,恐怕最多也支撑不了一年半载的。
这件事儿我姥姥也还不知道呢,否则也不会委托老族长立刻送我回去阳间。
“香灰呢?”
“在我手里。”我举着那香炉给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