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甘薇丽感觉到隐藏在她放荡行为下的绝望。
少数女子打心里羡慕凯琳大胆的行为,但绝大多数人都震惊不已。她们在大厅里寻找她危险的丈夫,但白肯恩已不见人影。某人说他一直在图书室里玩扑克牌,而且输得极惨。
人们纷纷谈论白家夫妇的婚姻。今晚他们甚至不曾共舞。传言这是椿迫于需要的婚姻,然而白凯琳的腰线依旧苗条如昔,推翻了此一说法。
牌局在两点前结束。肯恩输了几百元,但他恶劣的心境和输钱无关。他站在舞厅门口,看着他的妻子挽着意大利人的手臂,越过大厅。她的发丝松脱了些,垂落在肩上。她的双颊依旧红艳,唇上的胭脂微乱,似乎被人亲吻过。那名意大利男高音根本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
肯恩的下颚青筋抽动。他就要朝她走过去,却被胡约翰拉住了手臂。
「白先生,班威尔在那边大言不惭地宣称没有任何一名北军的枪法能够胜过南军士兵。你认为呢?你曾遇过任何一名你无法撂倒的南军吗?」
这是个危险的话题。肯恩硬将视线扯离他的妻子,把注意力转向胡先生。内战已经结束四年了,南方人和北方人之间的关系依旧紧绷,也一直尽可能避免这类太过尖锐的话题。
他望向舞厅里。数名前南军和北军军人聚在一起。明显地,大家都喝多了酒,而且他们的谈话已由礼貌的不赞成上升到公开的敌意。
他朝凯琳和意大利人望去一眼,陪着胡约翰走过去。「战争已经结束了,各位。我们别谈这个,好好享用甘太太的上好威士忌吧!」
但其它人无意善罢甘休。班威尔是个富有的农场主人,过去和布莱登待过同一个军团,他指着在自由局里工作的一名男子道:「世上没有任何一名士兵比得上南军的英勇,你也清楚得很。」
他们争执的语音引来其它宾客的注意。许多人停止跳舞,围过来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班威尔瞧见布莱登和他的未婚妻、未来的岳父母站在一起。「莱登,告诉我,你曾看过有任何人的枪法比得上我们的年轻小伙子吗?过来这里,告诉那些穿蓝制服的北佬事实为何。」
莱登不情愿地走向前。肯恩皱起眉头,瞧见凯琳也走向前来,不像其它女人一样留在后方。但他又预期着什么呢?
现在连乐师也停止了奏乐。「我们只是寡不敌众,」班威尔大声道。「你们纯粹只是幸运!就连我们十二岁小男孩的枪法都比你们所有的军官加起来强!」
「噢,连我们女人的枪法都比他们所有的军官加起来强!」某人跟着起哄。
众人爆笑出声。说话者的朋友拍打他的背,奖励他的机智。在场的南方人当中,只有布莱登笑不出来。
他望着凯琳和肯恩,心中有若针刺。他们的婚姻一直令他忿怨不满。一开始,他还很庆幸自己没有娶到举止不像淑女的凯琳,即使那意味着失去了「日升之光」。但随着数星期、数个月过去,他目睹「日升之光」的棉花丰收,以及一车车的棉花头被运往肯恩的工厂辗纺,心里的忿懑更甚。即使和莲娜订婚后,她也带给了他银行和农场,他始终无法将那对邪恶的紫眸自记忆里抹去,今晚她竟胆敢嘲弄他!
他生命中的一切似乎都发酸了。他是个布家人,但他一无所有,而他们却拥有一切──这位恶名昭彰的北佬,和根本不晓得自己地位的女人!
他冲动地走向前。「你对有关南方女性的评语并非无的放矢。我曾看过白太太在七十五码外,射下树上的松果,当时她顶多才十或十一岁。据说现在她仍是全郡里最厉害的神射手。」
众人齐声惊呼,凯琳发现自己顿时成为众多男性瞩目的目标。但布莱登还没有说完,他的提议将会完美地报复了白肯恩和凯琳。姓白的势必不可能接受,而他的拒绝将会使他显得是个懦夫。
「我也听说过白中校是神射手。传教士山的英雄声名远播,但如果我要打赌,我会全部押注在白太太身上。我建议班威尔去取他的决斗手枪,我们在甘太太的墙上摆一整排酒瓶,看看北佬军官和南方女士谁的枪法比较好──即使她刚好是他的妻子。当然,我敢说白中校不会容许他的妻子公开比赛,特别是他很清楚他有可能是输的一方。」
南方男士爆笑出声。白肯恩这下真是糗大了,进退两难。事实上他们并不相信南方女士能够在枪法上胜过男子,他们仍很乐意看看这场比赛。也因为她是个女性,就算她被北佬击败,亦无损南方的荣耀。
女士则对莱登的提议震惊不已。他究竟在想什么?淑女绝不会公开出这种丑。如果白太太真的接受挑战,她将会被社交界摒斥。但她们的丈夫却跟着一道起哄,她们怒目瞪了过去,决定今后要他们少喝酒。
北方人怂恿肯恩接受这项挑战。「比呀!中校,别让我们失望!」
「别在这时候退出!」
凯琳感觉到肯恩注视着她,目光如焰。「我绝不容许我的妻子在公开场合比赛枪法。」
他的语气冰冷,就像在谈论一匹他拥有的牝马,而不是妻子。她只不过是他的另一项财产。
肯恩会在被束缚住之前,送走他的财产。
她的心一横,走向前去。「我接受这项挑战,白肯恩。这里是南卡罗莱纳,不是纽约。事关荣誉,即使你是我的丈夫,也不能加以干预。去取你的手枪吧,班先生。各位绅士,我会和我的丈夫对决,」她挑衅地望向他。「如果他拒绝了,我很乐意跟任何敢和我比赛枪法的北佬对决。」
女士的惊喘声被淹没在男人的欢呼声里,只有布莱登没有加入。他原意只想让白家夫妇出糗,从来无意毁了她。他毕竟还是个绅士。
「凯琳,白中校──我──我刚说的话似乎有些未经考虑──你们不可能──」
「省省吧,布莱登!」肯恩吼道,心境变得和他妻子一样狂野、肆无忌惮。他已经厌倦了总是当退让的一方,总是输掉她硬要加诸在两人身上的战争。他厌倦了她的不信任、她的笑声,甚至在他筋疲力竭地由纺棉厂回来后,她经常投过来的关心眼神。
最重要的是,他厌倦透自己该死地如此在乎她。
「摆好瓶子,」他粗声道。「在花园里尽可能地点灯。」
男士们笑着照做,北方人和南方人聚在一起,津津乐道着胜负,女士也对目睹此一天大的丑闻兴奋不已。同时,她们也都不想靠近凯琳,最后只剩她和她的丈夫站在一起。
「妳如愿以偿地得到妳的比赛,」他木然道。「就像妳总是得到其它妳想要的一切。」
她什么时候得到过她想要的一切?「你害怕我会击败你?」她勉强问。
他耸耸肩。「我想妳很有机会。我的枪法不错,但妳的更好。自从妳在十八岁试图杀死我的那一晚,我就知道了。」
「你明知当你拒绝我比赛枪法时,我会怎样反应。」
「或许。也或许我认为妳喝多了香槟,结果会对我有利。」
「我就不敢太过指望香槟。」那只是虚张声势。她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喝太多了。
薇丽走向他们,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妳为什么这么做?如果在维也纳还能有所不同,但这里是查理斯敦,凯琳。妳会被摒斥在社交圈外。」
「我不在乎。」
薇丽转向肯恩。「你……你又怎能同意这种事?」
她的话根本没有人听。班威尔拿着决斗手枪出现,凯琳和肯恩被簇拥着来到后花园。
第二十一章
星月无光,众多火炬和煤油灯却将花园照亮得有若白昼,十二只空香槟瓶整齐排列在砖墙上。
南方人看到班先生拿出来的决斗手枪,心里叫苦。它是南军常用的标准型柯特手枪,适合在作战时使用,对女性却太沉重了。
但凯琳早已用惯她父亲的手枪,并不这么认为。她掂了掂手枪的重量,很快地将六颗子弹上膛。
人们在距离酒瓶二十五步处画线,比赛的两人站在线后,各开六枪。女士优先。
凯琳走到线的后方,举起手枪。通常射酒瓶这种把戏对她是轻而易举,但今天她喝多了香槟,头有些昏沉。
她摇摇头,收摄心神,专心瞄准,扣下扳机。酒瓶应声破裂。
围观的男士齐声惊呼。
她转向下一只酒瓶。酒力上涌,加上第一发射击的成功令她有些大意,她没有仔细瞄准就开枪,错失了目标。
肯恩旁观她专注地解决了剩下四只酒瓶,稍早的愤怒已被赞赏所取代。六瓶击中了五瓶,而且她还不是很清醒。该死,她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背着火焰而立,举高手枪的身影有种原始、狂野的美。如果她不是如此难以驾驭……如果……
她放下手枪,转向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洋洋自得的样子令他忍不住笑了。
「还不错,白太太,不过妳还留下了一只。」
「的确,」她回以笑容。「你可不要留下超过一只以上。」
他微俯头,转向射击的目标。
围观的人鸦雀无声。男士不安地明白到肯恩一开始就知道的事──这场比赛将会是胜负难分。
肯恩举高手枪。它在手上感觉极为熟悉,就像曾经在战争中陪伴他多年的柯特手枪。他击中第一只酒瓶,接着一只、又一只,弹无虚发。
当他放下手枪时,六只酒瓶已全部破碎。
凯琳忍不住笑了。他确实是个神射手,眼力好,手也稳。看着他映着火炬的伟岸身影,她忘了怀孕的事、忘了自己的怒气,喉间紧窒着对这名英伟男子的骄傲。
他转向她,扬了扬头。
「做得好,亲爱的。」她柔声道。
她瞧见他脸上的惊讶,但要收回话已经太迟了。这是只属于闺房里的昵称,只曾在激情中出现的爱语,她刚才却忘形地在公开场合中说出来。突然间,她感觉到赤裸、脆弱,而为了掩饰自己的真情流露,她抬起下颚,转向旁观者。
「既然我的丈夫是个绅士,我相信他会再给我一个机会。能否有人取一副牌来,挑出黑桃A就好?」
「凯琳……」肯恩语含警告。
她转向他,已抹去稍早片刻的脆弱。「你要和我对决吗?」
花园里彷佛只剩他们两人,其它人全都消失了。旁观者并不明白,只有肯恩和凯琳知道这次的决斗已经变质,两人间延续已久的战争转移到新的战场上。
「我和妳对决。」
黑桃A被竖立在砖墙上,花园里陷入致命的寂静。「每个人射击三次?」凯琳问,重新将枪枝上膛。
肯恩阴郁地点头。
她举起枪,瞄准扑克牌里的黑桃A。她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放下枪,直到手比较稳定后,再次举起枪,瞄准、射击。
她射中了扑克牌的右上角。这一击相当优异,旁观的男女窃窃低语,有的女士甚至打心里为她感到骄傲,乐见女性也能同样精通男性专属的技能。
凯琳再度举枪瞄准。这一次她击偏了,子弹射中纸牌下方的砖墙,但仍然算是很不错,群众也都明白。
她的头开始晕起来,但她强迫自己专注在纸牌中央的黑桃上。她练习过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