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乌篷船去采一朵水莲花,我要带回大漠去。我想让她抱抱我,让我可以叫她一声娘,可是娘,你在哪儿?
那天莲花来莲游山庄找我,她说她要离开江南。我间她,我说你知道了我。谁吗?
她点点头,眼神中的疲倦让我心疼。
她说,在我走之前,我们比一次剑,那是我父亲最后的心愿。
我说好,可是必须点到即止。
那天比剑我发现我们的剑术几平一模一样,有几次台将剑送到了她的颈部,然后又小心地收回来。可是当莲花刺出第七剑的时侯,她直接用她的剑划破了我的咽喉。我看到我的血从我的下颁喷洒而出,像是带血的扬花,纷纷扬扬,我感到身体不断变得空洞乏力。
我问莲花。你知道我是谁吗?
然后她笑了,她说我当然知道,你就是杀我父亲的人,你也是个失败的杀手,因为你居然真的点到即止。
那一刻,我感到那么难过,可是我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父亲死在我剑下的时侯表情没有怨恨只有怜悯。于是我笑了,我看到莲花脸上的不解。可是我却再也没机会和她说话。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我手中的唱月剑跌到地面的声响,然后我看到婆婆出现在山庄的大门后面,然后一切突然消失。
当我用剑划破他的咽喉的时候,我听到他的血喷洒出来时呼呼的风声。在他倒下去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像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也是那么倒在我的面前,再也没有起来。他的血蔓延在地面上,像是江南温柔的流水。那天有很多的落叶从天而降,覆盖了苍茫的大地。
我在江南的事情己经全部做完,我要回大漠去了。
当我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老人从门后面走出来,她小声地叫我的名字,莲花。〃
我转过身,问,你是在叫我吗?
她的面容很疲惫,她点点头,说是。她说;其实我也是在叫死了的他,可是他却不知道,我是可以说话的。
那个老人抚摸着地下的那个男人的脸,说,莲花,我从来·没有叫过你。现在我叫你的名字,你听见了吗?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我问,你说他的名字叫莲花?
然后那个老人站起来,说,是的,他叫莲花,他就是你的哥哥,迭辈子惟一的一个哥哥。
我突然感到一阵风将我围绕,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江南的风也可以那么冷。我间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老人说,你父亲杀了你母亲,然后你哥哥杀了你父亲替他娘报仇,然后你杀了他替你爹报仇。一切就是这样。命中的定数。
那我爹为什么要杀我娘?
因为二十年前的一场约定;那个时候你爹是大漠第一的杀手,而你娘莲桨,是江南莲瑞山庄的最好的杀手,二十年前他们曾经较量过一次,从月出到日暮,可是不分胜负,于是他们约定二十年后重新比剑。可是,他们却在相遇的两年后彼此相爱,最后成亲。可是他们都不想违背约定,所以二十年后,你娘死在了你爹的剑下。一切就这么简单。
天 下(10)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这一切?
因为天下不能有四个天下第一的杀手,你们之间,只能剩下一个。最好的杀手,才能接掌莲调山庄,成为天下的主宰。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你是谁?
那个老人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说,莲桨是你娘,而我,是莲桨的娘。你的外婆。现在开始,你是莲满山庄的新主人。
我不会再当个杀手了。
你不能不当,莲花。这是没有选择的事情。如果你要离开,我就会杀死你。因为莲满山庄不允许外面有比庄内更厉害的杀手存在。
我最终还是离开了江南,尽管外婆要我留下来接管莲谓山庄,可是我自己明白,我再也无法使用葬月剑来杀人,因为我已经有了感情,我走到了杀手的尽头。离开的时候我最后一次舞动葬月剑,将我的外婆刺杀在我的剑下。当婆婆缓缓从我面前倒下的时候,我的手几乎握不住剑了。我想我再也不能使出杀人的剑术了。
那年冬天我回到大漠,重新有风沙洒落在我的面容上。可是当我走到莲池边上的时候,莲花己经全部枯死,我不知道来年它们会不会重新发芽,开花。
我坐在莲池边上,解下我的发初,我突然发现我的头发己经那么长了,黑色的发丝垂到水中,同莲花的残梗纠缠在一起,我看到水中那个女子的影子,一瞬间想到我娘。也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莲奖,莲花,莲花。
我想以后我会像我的父亲一样,安静地生活在这个大漠,每天早晨起来看天边寂寞的飞鸟,想象着东边水气弥漫的江南。我也会像父亲一样在夜色中舞剑,让星光落满肩膀,同时抚琴,哼唱那首小调。
我披散着头发走进我居住了十多年的房子,一切都在,只是都蒙上了一层柔软的灰尘,像是我己经离开了很久。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直走到日落。每走一步我都会听到我父亲的声音。
我看到桌上的那些银针,那些淬着红莲剧毒的银针,十五岁前我的杀人利器,一瞬间我感到沧海桑田。我捏着银针,叹息声弥漫在房间中。
我突然想起我的未曾见过面的母亲,想起与父亲酷似的最终死在我手上的哥哥莲花,想起我们的剑术,想起莲调山庄门前哥哥流淌如江南流水的鲜血。
然后我突然听到有人破门而人的声音,我从恍憾中回过神,看到一个陌生的刀客,他间我他可不可以在这里借住一个晚上,我说可以。
等我回过头时,才发现刚才的惊吓让我捏银针过于用力,我的皮肤被银针划破了,我看到我的鲜血渗出来,变成幽蓝色。
然后一切在我眼前晃动不止,所有的色彩开始涣散,我听到天空上飞鸟的呜叫,杀,杀,杀。在我倒向地面的时侯,我听到了熟悉的声普,只是我己经分不出那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哥哥。只是我知道,那个低沉的声音在唱:
灯影桨声里,天犹寒,水犹寒。梦中丝竹轻唱,楼外楼,山外山,楼山之外人未还。人来还,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扬花萧萧落满肩。落满肩,笛声寒,窗影残,烟波桨声里,何处是江南。
一个仰望天空的小孩
我是一个在感到寂寞的时候就会仰望天空的小孩,望着那个大太阳,望着那个大月亮,望到脖子酸痛,望到眼中擒满泪水。这是真的,好孩子不说假话。而我笔下的那些东西,那些看上去像是开放在水中的幻觉一样的东西,它们也是真的。
音乐
一直以来我就是个爱音乐的人,爱得排山倒海,骨子里的坚持在别人看来往往是不可理喻的。
在天空清澈的夜晚,我总会在CD机中放进一张民谣。我总是喜欢扬琴丁丁冬冬的声音,像是一个满腹心事的朱朝女词人的浅吟轻唱。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雨打窗台湿经销。而我在沙发温暖的包围中,在雀巢咖啡低调而飞扬的香味中,清清楚楚地知道,窗外的风无比的清凉,白云镶着月光如水的银边;一切完美,明日一定阳光明媚,我可以放肆得无法无天。
然而大多数夜晚我的心情是不好的。寂寞。苍凉…和一点点呼之欲出的恐惧。而这个时侯我会选择张楚,或者羹唯。我总是以一种抗拒的姿态坐在客厅墙角的蓝白色沙发里,像个寂寞但倔强的小孩子。满脸的抗拒和愤怒,却睁着发亮的眼睛听着张楚唱〃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以及寞唯的无字哼唱。我是个不按时吃饭的人,所以上苍并不保佑我,我常常青疼,并且疼得掉下眼泪。我那个心爱的蓝白色沙发的对面是堵白色的墙·很大的一片白色,蔓延出泰山压顶般的空虚感。我曾经试图在上面挂上几幅我心爱的油画,可最终我把它们全部取了下来。空白,还是空白。那堵白色的墙让我想到安妮宝贝掌心的空洞,以及我内心大片大片不为人知的荒芜。都是些暖昧且疼痛的东西。而一旦音乐响起,我就会在墙上摸到华丽的色彩,凹凸有致。
张楚总是让人想到烈日当空照的闷热长街,大群大群游手好闲的赤着上身穿着拖鞋的人从发烫的地面上走过,目光呆滞,像是一头头温驯愚蠢的羊。而有个孩子却穿着黑色的长衣长裤站在浸满沥青的黑色马路上,以炯炯的目光宣告他的寒冷。冷得骨头出现一道一道裂缝,像个易碎的水晶杯子。那个孩子叫张楚,他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他说蚂蚁没问题。
而卖唯总是给人一股春末夏初的味道,每次听到他的声音我都能敏锐地感受到悬浮在空气中大把大把的水分子,附到睫毛上便成了眼泪。塞唯的声音总会激起一股穿堂而过的黑色的风,风中盛开大朵大朵黑色的寂寞,灼灼的光华烧疼了我浅灰色的瞳仁。塞唯总是给我一种向后退的感觉。一退再退。一直退到有个黑色的角落可以让他依靠,他才肯发出他春水般流淌的声音。孩子通常都具有抗拒的天性,我不知道卖唯还算不算个孩子,反正我是个孩子。我总是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营造并且守侯那个角落里我的小幸福,热血沸腾或者全身僵硬怎么都无所谓,总之我不想有人靠近。
音乐真的是一种很好的镇痛剂,对我而言,它像一个可供一只四处流浪常常受伤的野兽藏身的洞穴,我可以在里面舔服我的伤口。
朋友说她可以在音乐里自由地飞翔,一直飞过太阳飞过月亮,飞过沧山决水四季春秋,飞过绵延的河流和黑色的山峰,飞到乌云散尽飞到阳光普照。
我想我没有那么自由,我只能在音乐中将身子错缩得紧一点更紧一点,我好沉沉睡去,一直睡到我睁开眼睛的时侯一切烦恼统统消失不见。
那样我就会很快乐,我就不会再在黑夜里一个人流下眼了。
那些如天如地如梦如幻如云如电如泣如诉如花如凤如行板如秦腔的歌/我的黑色的挽歌。
一个仰望天空的小孩(2)
电影
王家卫。
写下这三个字的时侯我的指尖很细微但尖锐地疼了一下。他是个善于制造幻觉的人,而我是个善于在幻觉中沉沦的人,正如他是个很好的戏子,我是个铁杆的票友。王家卫操纵了太多太多的宿命,也寂寞了太多太多的人。欢乐的角色在剧终时总会悲伤,而悲伤的角色在剧终时不是疯了便是死了。寂寞是王家卫的杀手钢,而失落是他夜行的锦衣。
那些热闹的风啊,那些寂寞的人。不停地吃着过期的凤梨罐头不停地等待奇迹的金城武,目光空洞手势寂寞的王菲,反复地念着黄历的张国荣,对着水中的倒影舞剑的林青霞,对着墙上的一个洞日不停倾诉最终用泥封住了一切秘密的梁朝伟,在恍饶的路灯下穿着妖艳旗袍的张曼圭,这些如同不肯愈合的伤日一样寂寞的人,总会在每个夜晚铁马冰河般地闯人我的梦中。前世今生。物是人非。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一梦千年。永世不醒。
王家卫二边创造着幻觉一边创造着黑色的伤口,每个伤口都像是一朵黑色的曼陀罗,一边妖艳一边疼痛,并且涌动无穷无尽的黑色暗香。
算算我的八字,看看我的掌纹,我想我在劫难逃。
一个人总是下意识地靠近一些与自己相似的人。我记得有人这么说过。于是我知道了,原来我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是如此的寂寞。冰蓝色的血液最寂寞。
我总是对一些非主流电影中的人物有着细腻得惊人的触感,就像细小的冲击对含羞草都是雷塞万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