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交待了没有?”陆义听到这里插了一句。
“哪还有啊!就是有也不能供出来,你没听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打死也不能说。”
“别听那些狗杂种的宣传,你也来了这么久了,有哪个老老实实交待的家伙有好下场了,还不一样该定什么罪就定什么罪,本来一件小事,三两年就可以出去了,末了,加了两个三年都不止,前天刚送走的马定刚不就是一个例子。”
肥五提到的这个马定刚,陆义想起自己进看守所的情景:
那天,任小生抱住柳三握着匕首的手,就向公子的胸膛猛刺下去,瞬间鲜血飞溅。
公子圆瞪着邪眼,不相信地望着胸前的匕首和那汩汩滴淌自自己体内的鲜血。渐渐双眼失去生气。小生惊恐地松开双手,倒退两步,颤抖地双手随着全身的战栗急速拉抖动,脑中一片空白。
望着慢慢失去生命的公子,小三、小生两人都陷入停滞,只到公子轻轻滑倒在地,生命症状消失,
小三随着小生双手的松开,他也才一个激灵,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满眼不信地望着自己手上的右手还有从右手上不断滴落的鲜血,鲜血落地有声,声声直刺耳骨,仿佛是公子的灵魂顺着血滴落入地狱的不甘和痛苦的嚎叫。
陆义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大叫“啊!不要!”时,已经晚了,只剩下张开的嘴依旧张着。
公子的四个跟班也吓傻了,一个个就像泥塑似的,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各自的造型。
几分钟过去了,只有风呜呜吹过。
“啊……”任小生发一声喊,向远处狂奔,根本不避从身边掠过的车辆,险而又险的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任小生的一声喊,惊醒了场中六个灵魂还在躯壳的当事人。公子的四个跟班中的两个也学任小生的样,远远逃开,剩下两个慢慢将公子放平,试探着鼻息和脉搏。
这时有一对路过的情侣看到这一状况,惊叫一声,拼命逃开。
陆义也上前探了探公子的鼻息,情况很不妙。
“你们俩谁会开车?”陆义转头问公子的两个跟班。
“我……我会。”那个有点瘦的家伙嗫嚅地应了一声。
“你去发动车子,我们赶快把他送医院。”说完也不待那个家伙答应,扣住公子的胳肢窝,小三和另一个跟班抬起公子的两条腿,就把他架上了车。
急诊室外,几个刚刚还不死不休的双方,分坐两排长凳,各怀心思焦急等待着结果。
未过多久,四五个便衣和两三个大盖帽拥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把陆义和小三按翻在地,用手铐反扣起来,那反扣的姿势还很特别,是上下后背式,也叫老汉背枪。对于胳膊较短的人来说,那是最遭罪的一种铐法,几分钟就会拉下一层皮,落下永久的伤疤。
小三就是这样,好在仗着皮厚,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手上被公子砍伤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渗出血水。
那几个家伙把他们提起来挨着墙角跪下,留下两个戴大檐帽的看着,其余的人都涌进旁边一间值班室内,那两个公子的跟班也一起进去了,他们好象很熟,而且陆义还看到刚才直接跑路的那两个跟班中的一个也在一起。
这让陆义心里一沉,看来这些人的来头不小。果不然,十几分钟过后,就从那房间中冲出三个家伙来,对着陆义和小三就是一顿饱揍,两个人手铐加身,没有半点活动的余地,只能眼睁睁地被些家伙蹂躏,不时残呼痛叫,大声分辩与斥责,反而招至更狂暴的修理。
这就是这个国家机器的执行者们无比高尚的执行手段,公民的人身权利得到充分保护的高度体现。
急救室的门打开了,推出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陆义的心一下子凉到了极点。
尸体刚推出急救室,又一群人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妇女。那女人衣着华丽,浓妆艳抹,身带香风直冲急救室。
带头的便衣一见那妇人,赶紧迎上去。“钟姨,您来了,我们到外面说。”一边说一边用身体挡住推尸体的推车。
“梓儿,梓儿,我的儿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了?龚桐,小桐,你快带我去看看。”那个被唤作钟姨的女人很显然不满带头便衣的阻拦,直呼他的名字,要他带她去看自己的儿子。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公子的母亲钟丽娜,是本市市长夫人,膝下独子名唤龚梓,外号公子,就是手推车上躺着的刚逝人,那带头便衣是公子的叔伯兄弟,名叫龚桐,外号恭桶。这兄弟俩仗着自己身上的高贵血统,(其实也没什么可以炫耀的高贵,祖宗八代也是农民出身,解放后农民翻身做主人,公子老爸龚岐山从肮脏的政治斗争的漩涡中久经历练,终于打下一片江山,并将自己的亲朋好友都安排上高位,成为本市红极一时的名门旺族。)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公子更是俨然黑社会老大,开赌场、包暗娼、卖白粉……只要是本市所有的犯罪大都跟他有关。这次被任小生给解决了,也算是本市一大幸事。后来此事传开,被其祸害的人半夜悄悄放几封爆竹庆贺。
“小桐,快带我去看梓儿。”钟丽娜见龚桐吱唔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带自己去的意思,不由心中大不悦,同时也感觉出一丝不详,越发急切,遂大声对龚桐命令道。
“钟姨,您一定要挺住,小梓他……他在这儿。”龚桐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一边安慰钟丽娜,一边将钟丽娜领到龚梓的尸体旁。
钟丽娜一听龚桐要她挺住的话,就再也挺不住了,心中的不详一下子变成了现实,她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就真得没了吗?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一件多么残酷的打击啊!
当她一步一挪地走到盖着白布的尸体前时,再也站不住,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旁边伸过一只手抓住了她下滑的身体,才没让她摔到地上。那只手自然是龚桐的手,他一直在旁边注意着。
龚桐对龚梓的感情并不是很好,相反却时时会为各自利益争斗不休,不过每次总是龚梓占便宜,毕竟是正牌市长公子,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只不过在这些长辈面前,他还是很有分寸的,对拍马之术自是熟之又熟。
“钟姨,钟姨,您怎么啦?您不要吓我,钟姨……。”龚桐一边呼唤着钟丽娜,一边架着她,将她安顿在长凳上,而后又轻揉其背。
过了好一会儿,钟丽娜才再次清醒,勉强撑起虚弱的身子,颤颤巍巍的走向尸体,走到尸体旁就再也支撑不住,两手紧紧抓住推车边沿,象是溺水之人慕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好一会儿,她才又深吸一口气,颤抖的右手哆哆嗦嗦的轻轻揭开盖着尸体的白布一角,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她那个再没有任何生命迹向的儿子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安静地躺在那儿,就象睡着了,不过却似做了一个恶梦,他的睡相有些糟糕,呲牙咧嘴,呈现出极度的痛苦神色。好一个恐怖的梦。
钟丽娜抖抖擞擞的抚摸着儿子那巳经冰凉的脸庞,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她真得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是事实,可是这又确确实实是事实。她的喉咙中象是堵了一样什么东西,噎得她好难受,慢慢地使她的呼吸也不太顺畅了,紧跟着她一阵阵地眩晕,眼前的情形逐渐模糊,终于两眼一黑,缓缓滑倒在地。
“钟姨!钟姨!你怎么啦!医生!医生!快!快!快来救人啊!”钟丽娜这一倒,可把龚桐急坏了,一边掐她的人中,一边大叫医生救命,两旁的跟班也四散寻找医生,一时间,现场乱哄哄一片。
不一会儿,医生赶到,摸了一下脉搏,又翻开眼皮看了看,急忙架进急救室抢救。
本市发生了如此的大案,一下子震动了整个市直机关的头头脑脑们,尤其是与涉案人有关的各级领导们,他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各项娱乐,急匆匆直奔医院,尽量抢在第一位到达,以表示自己的诚心与诚意。不一会儿,小小的医院走廊到处站满了闻讯而来的各方豪客。
公安局长郁仁一接到报信,迅速成立专案组,自己亲自挂帅,并且命令所有干警和武警官兵,四处设卡,抓捕元凶。
郁仁第一个来到医院,首先看望了刚刚抢救过来的钟丽娜,拿出浑身解数安慰仍沉浸于悲痛之中的市长夫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严惩这伙无法无天的社会渣滓。他忘了自己不久前还躺在女孩的肚皮上,做着这个世界上最龌龊的交易。
安慰完了市长夫人,满头冒汗的郁仁,立即听取了龚桐的简报,而后又招过那三个公子的跟班,详细地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好不容易理清了案情,冒汗的额头上没有一丝笑容,后来干脆眉毛也皱成一个一字,显然这案子还不好办。
他来到两个巳成熊猫的嫌犯面前,凝视了他们良久,才挥挥手,招过龚桐。
“先把他们放派出所押一夜吧!明天再审他们。另外,尽快抓捕最后一名案犯到案。”案子很清楚,根本没必要突审。他只让龚桐将那四个跟班的口供录下来交给他,并且嘱咐只要龚桐和刑警大队长郁绍夫两人参与,不准对外界泄露一个字,包括那四个跟班。他得去请示领导处理意见,这么大的事,他还不能也不允许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事了了,领导一定会有领导的见解,那是他一个局长还无法领悟的。
这是官员的一大特色,重大问题一定要上级指示,层层审议通过,方能彰显组织的力量。
他首先想应该去政法委书记董卿那儿聆听一下教诲,把握把握行动的脉搏,千万不能走错,要想在政海中坐稳,就必须学会看风使舵。“政治”这个词恐怕在这个世界永远也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因为“政治”是是黑暗、肮脏、血腥、无赖、龌龊……等等的代名,实在让人无法一一描述清楚。
『22』第五章:密谋
龚桐与郁绍夫依言办好了一手证供,并一再嘱咐那几个跟班,千万不要漏了嘴,才送他们离开。这几个家伙平常跟公子在一块儿混,龚桐也认识他们,他们也知道龚桐的身份,现在更是失了靠山,自是小心照办,哪还敢胡来。
完成了局长的任务,郁绍夫拿着证供直奔董卿家,这也是郁仁的交待,他需要第一手资料。
龚桐则和那几个戴大檐帽的一起押着陆义、小三上了警车,开到最近的派出所,将他俩反铐在两根大柱子上,吩咐两个值班民警一定看好,才又折回医院。
龚桐再回医院是有目的的:这一来为公子的后事假装操一下心,再猫一趟。其实在他上面还有好多个正愁找不着机会为市长效力的亲朋们,此时早已经自动开始操办了,只要案子一了结,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的大葬礼就会铺展开来。这二来,是要再像钟丽娜表示一下关怀,搞一点感情投资。
当他踏入钟丽娜的病房时,几乎是一步一蹭挤进去的,病房中挤满了闻讯赶来的各阶级的官太太们,正围着钟丽娜七嘴八舌的劝着,病房成了百鸟园了。
钟丽娜斜靠在病床上,输液瓶里的药液有一滴没一滴的缓慢滴着。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病,一点镇静剂就足够了。
龚桐挤到钟丽娜身边,简要地将案情进展情况向她汇报了一下,并且特别把郁仁去找董卿请示的事说给她听了。
此时的钟丽娜已经从悲痛中清醒了,毕竟是市长夫